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我在虐文里拯救女主   作者:格重   文案   徐肇浦一穿越,就从一只大龄单身狗变成了拖家带口的已婚人士。   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边语,徐肇叹了口气,认命的背起养家的责任。   却不知道,他其实穿进了一本报社古早虐文中。   *   虐文里,女主边语受尽了一切苦楚——   明明身为王府郡主,却一出生就被换走了;   明明有一个不错的未婚夫,却被强行嫁给了家暴男;   明明和亲爹相认了,却遭到侯府上下的鄙夷;   明明只是参加一个宴会,却莫名奇妙变成了杀害皇后的凶手;   明明……   作者是怎么虐怎么来,最后让边语活活冻死在破庙里。   而徐肇就穿成了家暴她的那个渣男。   *   然后,不知情的徐肇,在养家的过程中,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冲着边语来的狗血阴谋。   将阴谋一一化解过后,徐肇沉思:到底是谁看我不顺眼?   白费心思的反派们【憋屈】【大声】:没人看你不顺眼,我们针对的是你媳妇!   这是一个没意识到自己穿书却改变了原著的男主的故事。   CP:徐肇X边语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肇 ┃ 配角:边语 ┃ 其它:预收《我在古代乞讨那些日子》   一句话简介:不知情穿书男主的奋斗日常   立意:尽职尽责,努力奋斗,会得到回报的 第1章 徐肇半坐在床上,手里捻着……   徐肇半坐在床上,手里捻着身边人乌黑的长发,眼睛盯着窗子上贴着的喜字,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上一秒,他刚刚交代完遗嘱,正准备安详的闭目,下一秒就穿到人家的洞房现场来了。   徐肇无力的扶额,感受脑海里纷沓而来的记忆,忍不住低低吟了一句带草字的诗。   原主是个徐家村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从小没了爹娘,吃着百家饭长大,也因此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性。   平日里整天上山晃悠,专门蹲守在猎户挖的陷阱旁边,等着捡现成的便宜,然后再卖给酒楼,靠着得来的银钱过日子。   因为原主做得隐蔽,再加上他偷走猎物后都会把陷阱回归原样,久而久之,竟没人发现原主的作为,就连被盗的王猎户一家,也只当是运气不好,才会一整天下来,只收获了一点猎物。   原主手里有了钱,自然也就染上了村子里赖子们的坏毛病,时不时就要去赌坊里晃悠两圈,一输了钱原主就喝酒,喝了酒,这脾气就上来了,摔桌子,踹椅子那都是常有的事。   看着他长大的街坊邻居都深深每每见到,都心有余悸,觉得将来要是哪家的女儿嫁给徐肇,那肯定是倒了大霉的。   原主的名声在这徐家村可谓是臭得不能再臭了,也因此,才会被人有心人给盯上。   三天前,有一个管家似的人物找上了原主,说是他们家小姐看上了原主,让原主收拾收拾东西上门提亲。   原主当即就被这天降的喜饼给砸蒙了,他对自己的名声还是有点数的,因此都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了,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找上门,当即就连连应是,不到三天时间,就将办喜事要的东西准备得妥妥当当。   流程走完,原主在接到新人的时候还是不敢置信的,晕乎乎的看着倚靠在床上的漂亮姑娘,一时没控制住,喝多了几两黄汤,就这么魂归西天了,身体也被穿过来的徐肇接管了。   想到这里,徐肇不由得暗暗唾弃了自己几句,怕是在商场里摸爬打滚练出来的自制力都见鬼去了,才会将人折腾成这样。   没错,原主不逛青楼,也去不起,但在现代见多了牛鬼蛇神的徐肇可是清楚的很,这被原主娶回来的小姑娘,压根就不是心甘情愿的,人家那是被下了烈性药给强行塞上花轿的。   徐肇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管事情的真相是怎样,他占了人家便宜的事实都改变不了。   这是大杨朝,一个历史上不存在过的时代,徐肇只能从原主的记忆中推测出来,大杨朝的经济发展水平大约等于历史上的明朝。   同样的,大杨朝对女子的约束也是相当苛刻的,三从四德那是必须要遵守的,寡妇守节的美事也时常被人称道。   在这种情况下,徐肇要是在把人吃干抹净之后,对人说,我不勉强你,我们可以合离,那不是放人家一条生路,而是真正把人往死路上逼。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汗津津的脸,徐肇的眼底满是复杂的神色。   小心翼翼地将移到榻上,徐肇下床穿衣,然后蹬着原主破烂的草鞋,吧嗒吧嗒的地走出房门,往厨房去了。   他得去烧点热水给人擦擦身子。   在徐肇走后,一直把头埋在被子里的边语,才抬起头来,看着桌上灼灼燃烧的喜烛,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感,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边语是镇上首富边家的孩子,她娘是边老爷的妾室,因为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儿,所以不受边老爷的待见。   但是边家夫人和边家大小姐不知道因为什么,将她们母子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   边语和她娘从小在边家下人的欺负下苦苦支撑着,日子倒也还能过。   直到七天前,边姨娘患了急病去世了,边语还没从伤心中走出来,就被长姐安排了一门亲事。   “你现在也十六了,正是大好的年纪,要是为你娘守孝三年再嫁……啧啧,那可就没人要了。   姐姐我好心,为你觅得良婿,你就收拾收拾,等着三天后,热孝出嫁吧!”   长姐那勾起的红唇美艳至极,但在边语看来却像噬人的猛兽一样可怕。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经常打人的农家赖子……是良婿……   边语害怕了,她想过要逃跑,可是没有许可文书和户籍,走不出城门,她就会被抓回来。   更何况,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又无银钱傍身,她又能跑到哪去呢?   最后,边语只能被长姐灌了一碗黑漆漆的药,然后就浑身无力的被塞上花轿,嫁给了徐肇。   徐肇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边语呆呆地望着房顶,眼角却泛着泪光的场景。   鄂的,徐肇的心就像被什么戳了似的,顿时就软下来了。   还是个小姑娘,徐肇想,我得多照顾着点。   将木盆放到床边,拧干了帕子,将其捂到边语脸上,轻柔的给对方擦掉眼泪,随后如法炮制将给人擦了擦后背,至于身前……咳,还是等人明天自己来吧。   带着热气的帕子擦过身体,感受着腰部酸软处传来的不轻不重的按摩,边语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忧心忡忡的想着:大概明天他就会开始打我了吧。   随后,身体深涌上来的疲惫感,让她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沉的睡了过去。   徐肇看着鼻尖通红,嘴巴一呼一呼喘着气,睡得香甜的边语,轻笑了一声,随后也跟着擦了身体,将水泼到院子里,就上床睡觉了。   *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徐肇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周身的气压在一瞬间就低了下来,徐肇半眯起眼,想看看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大清早过来扰他好梦,却见到床前低头穿衣的边语。   徐肇一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自己已经不是商场上的巨鳄徐肇了,他穿越了,昨天刚刚成亲。   顺了顺凌乱的发丝,徐肇深吸一口气,这才清醒过来。   也跟着起床穿衣,徐肇在边语惊恐不安的眼神中,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跟人家打了个招呼:“早。”   然后他就看到边语更害怕了,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往床边缩了缩。   看来是清楚原主德行的,才会这么警惕,徐肇一边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一边想着。   有点警惕心也好,不会轻易被人骗。   将自己打理完后,徐肇没有勉强面前吓得发抖的边语跟他打招呼,尽自往厨房去了。   总得给人一个适应的空间。   原主的亲事办得匆忙,因此也没摆席请村里人来喝酒,就请了村长来证婚而已,临走时给人捎上一只鸡,就诚意满满了。   也因此,徐肇今天起来,才不用收拾家里,不然一场婚宴下来,能让从不动手收拾家务的徐肇累死。   厨房不大,一眼就能望尽,除了两个做饭用的灶台,就只有一个放杂物的矮柜和一个装粮食的大缸。   徐肇走过去,掀开米缸的盖子,看着缸底浅浅铺着的大米,眉头紧紧皱起。又打开柜子看了看,里面只放着一小块肉、一袋红薯,和一小袋面粉和杂七杂八的调料。   这下徐肇紧皱的就不只是眉头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已经是家所有的存粮了,而且原主手里的银钱也为昨天买了只鸡送给村长,现下只余不到三百铜板了。   徐肇:“……”好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原主。   就算徐肇再怎么愁,早饭也是要吃的,他上辈子就是因为饮食不规律,才会患上胃癌,年纪轻轻的就将自己的身体给搞坏,就算挣再多的钱,也不过是一堆废纸。   徐肇深以为然。   挖了半碗米,在水里淘洗干净,又切了两个红薯,准备煮一锅红薯粥。   原主家里存着的红薯个个都是红心的,徐肇一看,就知道煮好后红薯会是怎样的软糯香甜,配着大米粥的清香,用来当早饭再合适不过了。   徐肇小时候,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经常吃的,就是这么一锅红薯粥。   材料准备好,徐肇正准备点火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不是现代便携的厨房,没有天然气,烧火要用木材。   这个认识让他当即就愣在了原地,手里拿着跟柴火,对着灶台,一脸凝重。   好半响,才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出灶台的使用方法,磕磕绊绊的将火给生了起来。   原主家不大,厨房跟房间挨得很近,因此,边语能轻易的嗅到厨房传来的红薯粥的香味,顿时,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红晕悄悄爬上了边语的脸,她用手捂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想让肚子别叫了,但是从昨天饿到现在,滴米未进的肚子显然不能如边语的意,叫得更欢了。   边语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本能,悄悄往厨房走去。   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要吃的,只敢躲在香味更浓厨房的门口,嗅着食物的味道,假装自己吃过了,试图以此来欺骗自己。   正在搅拌粥的徐肇瞥见门口的青色裙角,看着人踌躇的脚步,挑了挑眉,心头突然生出一股恶趣味。   他也不叫人,就这么专心致志地熬着粥,想看看胆小的兔子什么时候会受不了胡萝卜的诱惑跳出来。   徐肇想让边语自己发现,他和原主的不同,不然照边语这个害怕的趋势走,他怕是要时时刻刻哄着人,才能让人放松下来。   要是原主身家富裕,吃喝不愁,徐肇倒是不介意这么做,奈何原主是个家徒四壁的,徐肇未来几个月都要为了两人的生计发愁,实在生不出多余的心思哄人。   正想着,突然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咕噜声。 第2章 徐肇一愣,心道不好,兔子……   徐肇一愣,心道不好,兔子脸皮薄,怕是经不住被发现的羞恼之意。   转头朝门口看去,果然看到边语匆匆离去的脚步,那甩起的青色裙角,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放下手里的搅拌的勺子,徐肇看着锅里翻滚的粥,觉得也差不多了,将柴火熄了,盛出两碗放到桌子上。   擦了擦手,这才准备到房间里将兔子拎出来吃饭。   而房间这头,边语脸色通红的躲在被窝里,不敢相信那个偷窥被发现的人是自己。   想到传闻中脾气暴躁的夫君发现自己后的反应,边语的脸又一点一点变白,身体开始发起抖来。   突然,被窝外传来脚步声,边语死死揪住被子,祈祷凶恶汉子打人的时候不会太疼。   “……出来吃饭。”徐肇看着不断抖动的被子,在感到好笑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流言中的原主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才能让新婚的小姑娘怕他怕成这样。   见人一直蒙在被子里,徐肇想了想,干脆直接上手,将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然后像抱小孩似的,不顾边语的惊呼,将人抱到厨房的椅子上。   得亏原主虽然懒,但常年上山来回跑的锻炼,还是让他拥有一副健壮的体魄,一米八几的身高,结实有力的臂膀,抱起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的边语不要太容易。   将桌上盛好的粥移到边宴面前,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吃!”   既然兔子胆小不敢主动,那他还是强硬一点一好了,怀柔什么的,以后再来。   果不其然,徐肇的话一落,边语也不敢耽搁,哆哆嗦嗦的就舀起粥喝了起来。   见人总算开吃了,徐肇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也开动起来。   一时之间,厨房里只余下两人喝粥的声音。   许是大米太过顺滑,红薯太过香甜,也可能是饥饿已久的肚子被热气腾腾的粥水给抚慰了,边语本来忐忑至极的心,突然就安定了。   她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向徐肇,恍惚间觉得,这个在昨晚成为她夫君的人,兴许……不是传闻中的那样……   “嗯?”感受到边语注视的目光,徐肇疑惑的抬起头,两人对视几秒后,徐肇心下了然。   “粥不够的话灶上还有,自己盛。”   边语:“……嗯。”   两人之间的僵硬的气氛在红薯粥的香气下,总算有所缓和。   饭后,看着坚持要刷碗的边语,徐肇张了张口,想对他说自己要出门一趟,却突然卡在称呼上了。   自己该怎么称呼这只胆小的兔子。   徐肇揉了揉额角,总算在原主的记忆中翻到了兔子的名字。   写在红色婚帖上,重笔浓墨,与缔结良缘的誓词一起,昭示着灼灼如华的喜意。   “边语——”这个名字在徐肇的唇齿之间绕动着,最后带着深深的吐息,一同被说了出来。   正在洗碗的边语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回头,就看见徐肇倚靠在门框上,那薄薄的唇角轻启,缓声叫道:“边语——”   边语手一抖,差点把碗摔到地上,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可以被人叫得这么……这么动听……   看着反应过大的边语,徐肇轻笑一声,接着说道:“我待会要上山一趟,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边语默默点头,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有什么不可以的。   得到回应的徐肇走过去,揉了揉边语的细软头发,满意的看着人一僵,说道:“好好看家,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嗯。”边语僵硬的回道,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徐肇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背篓,一把镰刀,然后出门。   直到门口的脚步声消失后,边语才用手,轻轻的碰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唇角轻抿,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   徐肇一边用镰刀拨开树枝,一边前进。   他这次上山主要是想找一下一样东西。   家里的银钱和粮食都所剩不多,如果不尽快想法子挣钱,几天过后,他和那胆小的兔子怕是得一起喝西北风了。   当然,让徐肇像原主那样偷拿人家猎户的东西,徐肇也是做不到的,人家辛辛苦苦踩的点,挖的陷阱,你一个顺手就全部捞走了,这个跟断人财路有什么区别。   王猎户家可是没有地的,全家老小就靠着王猎户上山打猎得来的猎物卖钱吃饭,原主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让徐肇不齿。   堂堂八尺男儿,不想着凭自己的劳力挣钱,净想些旁门左道,也就是原主一直没被发现,不然,怎么被打死的都不知道。   徐家村是一座大村,就因为背靠着这座苍山。   苍山是村子的共同财产,村里的人常年就靠着山上的特产挣点肉钱。   像春天的野菜菇子,夏天的兔子野鸡,秋天的野果野薯,冬天的树木柴火。   徐家村的人因此比周围其他村的人都要富上不少。   现下正是初春时节,苍山上的野菜什么的都旺盛的长了出来,勤快的大姑娘小媳妇半个时辰就能摘满一篮子。   但徐肇可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掠过人群密集的地方,朝苍山深处走去。   如果原主的记忆没出错的话,那样东西应该就在附近。   徐肇走走停停,不时在树上做着记号,防止自己迷路。一边四处张望,寻找原主记忆中的那片岩石。   突的,徐肇的眼睛盯住那片深绿色,叶子呈长卵形的的植物上,心里一喜,找到了!   凑过去仔细看,将眼前的植物与自己记忆中的相对比,确认没有一丝误差后,徐肇才松了一口气,面上也露出喜意来,吃饭的钱,有了!   徐肇眼前植物正是有“中华九大仙草之首”之称的传统名贵中草药——铁皮石斛。   铁皮石斛在医术上有“强阴益精益智除惊,轻身延年”的评价,民间称其为“救命仙草”。   不仅如此,它还备受历朝历代达官贵人的追捧,贵人们都视铁皮石斛为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稀世珍宝,在历史上,它甚至是皇帝必备的滋补品之一。   徐肇会注意到这种药材,还要归功于他上辈子的频繁应酬,一个老中医跟他说铁皮石斛具有保护肠胃,减缓酒精对肝损伤的作用,建议他在可以常吃,他才对其有深刻的印象。   再翻看原主记忆的过程中,徐肇就注意到了这片生长着铁皮石斛的岩石地,因此才特意进山看看。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徐肇看着眼前至少得有一亩地大的铁皮石斛,在心里默默想着它能卖上的价钱,当即就动手采摘起来。   一个半时辰过去后,徐肇的背篓成功装满了铁皮石斛,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拉起上衣的下摆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往山下走去。   快到午饭时间了,他答应回去给边语做好吃的,得快点赶路。   走过野菜生长旺盛的地方,徐肇想起家里贫乏的食材,不由得顿下脚步,薅了几把野菜和菌菇子,丢进背篓里,才接着下山。   眼看着就要到家门口了,徐肇眼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淡,最后甚至变得有些危险。   他听到家里传来的激烈争吵声。   出门时关好的大门此刻大剌剌的敞开着,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像在无声诉说着家里的混乱。   徐肇将背篓卸下,放在门后,然后朝着大厅走去,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   徐肇脑海里划过出门时小姑娘软乎乎的样子,心里一紧,连忙大步走进去。   他的脚刚刚踏进大厅,就看到那只胆小的兔子红着眼睛,正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   徐肇瞳孔一缩,当即大步向前,一把将边宴拉到自己身后护着,一边用脚将人狠狠踹了出去。   一旁的女子见状,惊呼起来,忙小跑过去,扶起被踹倒的中年妇女,“娘,你没事吧!徐肇,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娘?”   此话一出,顿时就把徐肇气笑了,他说道:“那么,请问你是谁?我们认识吗?关系有好到可以让你上门打我媳妇了吗?”   “你……你……”,徐仙儿被徐肇的三连问给问住了,她回答不上来,因为她和徐肇确实不熟,不过是三个月前徐肇来追求过她而已。   当然,从小在徐家村长大的徐仙儿对徐肇的名声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因此,她怎么可能答应他。   要不是……徐仙儿才不会来找徐肇,本来以为让徐肇跟她成亲是一件简单的事,却没想到,刚到徐肇家门口,就看见边语在擦桌子。   那漂亮的的模样让徐仙儿一口气就哽上来了,居然有狐媚子抢她的东西,当即就带着她娘跟边语吵起来了,争执之下,才打了边语一巴掌。   徐肇居然一回来就这么对她!   徐仙儿咬了咬唇,做楚楚可怜状:“肇哥,你忘了三个月前,你我在河边……”   欲言又止的话语成功让边语误会了。   小姑娘挣了挣手,想将自己的手从徐肇手中抽出来,却没想到反被握的更紧了。   “别闹。”耳边响起徐肇的声音,温热的气息打在边语的耳朵上,让她顿时就乖乖呆在原地不动了。   安抚好受惊的兔子,徐肇仔细打量着徐仙儿的样子,然后在原主记忆的旮旯角落里找到了印象。   “哦,原来是你啊——”徐肇微笑。   肯定的语调让徐仙儿的眼神一下就亮起来了,连连应和:“是我,肇哥,那天你说的事,现在……我答应……”   徐仙儿眼波流转,配上她那七分的容貌,一时之间,还真的有迷惑人的资本。   可惜她面对的是徐肇。   就徐肇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的,这个徐仙儿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自身有几分容貌。就自比天仙,不将村里的人看在眼里,一心想攀高枝。   但又贪好小便宜,因此常常吊着村里的青年男子,让他们给她买胭脂水粉,金银珠钗。   周旋于众人之间,还能如此春风得意,就算放到现代,徐仙儿也算是坐拥太平洋的海王了。   三个月前,原主听了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动了娶媳妇的心思,于是把目光瞄准在村里最漂亮的徐仙儿身上,然后,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   这还没什么,关键的是,原主在又一次上山蹲猎物的时候,看到徐仙儿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人无媒苟合,从对方丢在地上的衣服来看,非富即贵。   原主本想就此事狠狠敲诈徐仙儿一笔,却被边家管事找上门,激动之间,就把徐仙儿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   那么,问题来了,野心如此之高,甚至已经攀到了高枝的徐仙儿,为什么会突然改口,来找曾经被她嫌弃过的徐肇呢? 第3章 徐肇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徐仙……   徐肇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徐仙儿有些突起的小腹,将人看得心虚不已。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给我送便宜儿子来了呢。”   刷的一下,徐仙儿的冷汗就下来了。   不,不可能,徐肇怎么会知道,他明明就是个废物……   徐仙儿仔细看了眼徐肇,这才惊觉,徐肇跟她三个月前见到的貌似有些不一样,脸还是那张脸,但周身的气质却大不相同了。   变得……变得锋利起来。   徐仙儿撰紧了手上的帕子,她知道,原本计划好的事情,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恨恨的看了眼徐肇和被徐肇护在身后的边语,徐仙儿甩了甩袖子,扭头就想走。   却被徐肇厉声喝住。   “给我媳妇道歉!”   徐仙儿看着徐肇手里不断转动的镰刀,知道今天要是不道歉,可能就走不出这个门了。   “对不起——”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徐仙儿脸上满是屈辱的神情。   愤愤的走到大门口,像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徐仙儿对着还躺在地上呻/吟的徐母,没好气的说道:“娘,你还躺在地上刚什么,人家都赶我们走了。”完全忘了是谁带着人来徐肇家找茬的。   徐母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连声应是,她可不能给女儿丢脸,仙儿身上可是还怀着贵人的骨肉呢,这可是他们家攀高枝的宝贝。   见人都走了,徐肇这才把身后的边语拉出来,皱着眉头,看着对方高高肿起的半边脸,训斥道:“人打你你不会躲吗,就这么傻楞在那让她打,对着我倒是挺会躲的,哪学来的臭毛病。”   边语不说话,只是低头,用手不断绞着衣角。   徐肇看她好半天没反应,用手捏着她的下巴,逼迫人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小姑娘的眼眶红红的,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似的。   更像只兔子了。   徐肇叹气,心里憋着的那股怒火突然就消散了。   也不是边语的错,任谁被突然找上门的疯子追着打,都会反应不过来的。   都是徐仙儿母女的错,徐肇在心里暗搓搓的给徐仙儿记下了重重一笔,他可没有仇家是女人就要轻轻放过的习惯。   捏着人下巴的手松开,改成拉手,将人带到房间里,从床头的箱子摸出药膏,小心翼翼地给人涂上,临了,想了一下,又俯下身,对准伤口吹了吹。   “吹吹,痛痛飞飞。”   “噗——”   那认真的表情配上娇软的语气,成功让边语笑了出来,虽然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不好,连忙用手捂住嘴,生怕眼前的男人又会突然暴起。   徐肇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揉揉对方的头,说道:歇一下,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边语捂着嘴,小心的点点头。   走到门口徐肇又看了人一眼,确定边语还乖巧的坐着,这才满意的到门边拎起背篓,往厨房走去。   先将最上面的野菜和菌菇捞出来,徐肇找来一个篦子,将铁皮石斛统统倒在上面,放在到一旁晾着,准备吃完饭后再来炮制。   有了早上的经验,这次徐肇生火的过程就顺利多了,起锅烧水,将洗净的野菜和菇子分别焯水沥干,切碎,又将矮柜里的那一小块肉切碎,加入葱姜煸炒出香味,与刚刚切好的野菜碎混在一起,加入适当的盐搅拌后,馅料部分就完成了。   接下来徐肇又快速的揉面和面,包馅饼,放到锅里烙……半个小时后,一锅香喷喷的的馅饼就完成了。   又煮了一小锅粥配饼吃,徐肇咬着一张馅饼,隔空喊了一句:“边语,出来吃饭。”   有了早上的教训,这下边语是徐肇一叫,就乖乖的走到厨房坐下,等着开饭。   将饼和粥都推到边语面前,徐肇言简意骇的说道:“多吃点。”太瘦了晚上睡觉时抱着硌手。   边语完全没理解到徐肇的用心良苦(险恶),只是用手拿起一张馅饼,好奇的看着。   饼还有些烫手,边语小心的吹了两口气,然后叼住了一角,小口咬了下去。   好鲜!!   这是从未尝过野菜的小姑娘的第一感觉,初春稍长的第一波鲜嫩野菜和菌菇,将沉睡了一整个冬天的精华都锁在其中,焯水过后,野菜的涩味完全被去除掉了,只余下令人惊艳的味道,猪肉末的搭配使得口感更加丰富,配上软硬适中还带着点焦味的面皮,味道只能用好来形容。   边语就着白粥,不自觉就吃下好几个巴掌大的馅饼,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吃撑了。   用手捂住嘴,悄悄打了个饱嗝,小姑娘小心的瞅着徐肇,确定徐肇没有任何因为自己吃得多而感到不高兴的情绪,才小小的呼出一口气。   看边语吃得开心,徐肇的嘴角也不自觉勾起笑容,等人放下碗筷后,才拿起剩下的饼,一口气吃掉了。   早上的粥经过一上午的劳动早就消化完了,又是年轻力壮的年纪,现在就是让徐肇吃下半头牛都没问题。   边语熟门熟路的端起碗洗刷了起来,也许是徐肇这一个上午的温和态度和自然表现,让边语开始渐渐融入这个家来,至少她对着徐肇的时候,不会再发抖害怕了。   边语在刷碗,徐肇则是搬了把小马扎,坐在上面炮制铁皮石斛。   去须根,洗净,烘干,最终得到一斤多的成品。   徐肇满意的将铁皮石斛收好,准备下午到镇上销出去。   瞥了眼干完活后,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边语,徐肇想了想,开口道:“下午我要去镇上,你是要跟我一起还是在家”   边语眨了眨眼,确定徐肇在问她后,顿时有点激动,她小声的开口:“我……我可以去吗?”   她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边府内,每每听侍女们说外面多热闹,她都会露出羡慕的眼神。   但边语知道,姨娘已经很苦了,她不能提任性的要求让姨娘为难。   而当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凶暴的农家汉子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对自己灰暗的生活不抱期望了,却没想到……   徐肇笑着回答他:“有什么不可以。”兔子总是要放养的才有利于健康,一直闷在家里才会出事。   于是下午的时候,村里赶着牛车的牛叔就迎来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砸吧着嘴,看着对面牵着一个漂亮姑娘走来的徐肇,牛叔惊得手里的烟枪都掉了。   “嘿,这混小子是哄骗了哪家的娇娇儿,怎么也没被人打。”牛叔嘀咕道。   徐肇自然是不知道他和边语一起出门的行为给牛叔造成了怎样的冲击的,他数出四个铜板递给牛叔,说道:“到镇上一趟,麻烦牛叔了。”   牛叔接过铜板,让两人上车,手上的鞭子一杨,牛就走了起来。   半路上,牛叔不止一次用好奇的眼光看向边语,看得小姑娘颇有些不自在。   扭了扭手,想让徐肇放开她,却没想到被握得更紧了。   徐肇瞥了人通红的耳朵一眼,带着笑意,向牛叔解释道:“这是我新过门的媳妇,昨天刚办完喜事。”   被人点破了心思的牛叔讪讪一笑,过后却是一惊:“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就把媳妇给娶了,没有大办这是?”   徐肇“嗯”了一声。   他和边语既然要在这里生活下去,那他们的关系就得让村里人知道,这才不会有闲言闲语出现。   得到答案的牛叔终于心满意足的专心赶车,到了镇上,将两人放下后,对徐肇说:“我就在这歇着,回去时来找我,我捎你俩回去。”   虽说徐肇这往常的名声不太好,但牛叔瞧着,成亲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变得稳重了。   果然是成家立业,就得先成家,才能立业,老祖宗的话总是有理的。   牛叔琢磨着,也是时候该给他家那不着调的儿子娶个媳妇,叫他收收心了。   徐肇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总归是别人的善意,回道:“那小子就谢谢牛叔了。”   牛叔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快点去。   *   徐肇这一趟虽说是来卖药的,但他也不急去药铺,反而带着边语在集市上转了起来。   中途还给边语买了个糖人。   头一次被别人塞糖的的小姑娘愣了愣,然后就小口吃起来。   真甜,边语想。   “大叔,咱这镇上都有几家药铺啊,哪家大夫的医术比较高超?”徐肇借机跟买糖人的摊主聊了起来。   下午的集市本来就没多少人,糖人摊主守着摊子也是无聊的很,此刻见徐肇跟他搭话,立马就来劲了。   ”这你可就问对人喽,大叔我在镇上生活了几十年,什么门门道道的我最清楚了。   要说起镇上的药铺,最好的要数东门街的仁心堂,那的老大夫据说是御医出身,医术可是这个!就是他们家的药材偏贵,普通人家去一回啊,家当都要没了。   其次就是杏林馆,那里的大夫医术也不错,重要的是,杏林馆的大夫都宅心仁厚,收费不高,你要是看病,就往那去。   最后一家康成馆,唉,我就不建议你去了……”摊主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那家,据说用了黑心药材,医死过人!”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徐肇一笑,满意的谢过摊主,就朝东门街走去了。   他准备先去仁心堂看看。毕竟铁皮石斛这种名贵药材,普通人家可吃不起,而仁心堂的受众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这就刚好符合徐肇的要求。   仁和堂不愧是镇上的第一大药店,徐肇还未走近,就看到门口停着的数架马车。   正想着走进去,手上就是一紧。   徐肇皱了皱眉,回头,就看到手里捏着半融化糖人的边语正紧张的看着他。   柔着语气问道:“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边语咽了咽口水,低着头,脚尖一直不住的蹭着地面,“我可不可以在外面等你……”声音细若蚊蝇,要不是徐肇仔细留意,还真不一定能听见。   徐肇:“为什么要在外面等,跟我一起进去不好吗?”兔子怎么突然提这样的要求,仁和堂里面有什么让她害怕的吗?   徐肇询问的话语却让边语误以为他生气了,连忙摇摇头,改口说道:“没……没有,我跟你进去。”   见人问不出什么来,感受着边语在自己手里微微颤抖的手,徐肇叹了口气,觉得兔子真的是一种难养的生物。   “那你在这等着,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出来。”反正卖个药也就几秒的功夫,兔子不想进去就不去吧。   说完话后,徐肇满意的看着小姑娘亮起来的眼睛,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其实兔子也不是那么难养。   于是徐肇就一个人进去了。   边语留在外面,乖乖的站在门口,等徐肇出来,只是目光却不住的瞥向不远处一架黄色马车,然后身体往墙边缩了缩。   “哟,这不是边三小姐么?怎么在这站着,听说,你昨个成婚?”娇俏的声音在边语耳边响起,成功让边语身体一僵。 第4章 因着小姑娘还在外边等他,……   因着小姑娘还在外边等他,徐肇也不多做耽搁,一进药堂,就直直朝站在柜台边的学徒走去。   “你们这可收药材?”   学徒懒懒的倚在桌子上,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扒拉着算盘,和周遭忙碌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学徒是仁和堂东家的侄子,因此就算做事散漫些,也无人敢置咄,徐肇过来的时候,这学徒正想找些事做,也算是赶巧了,要是平常,非相熟之人,学徒是一概不理的。   “收,年份浅的不要,品相不好的不要,常见药材不要。”学徒上下扫了徐肇一眼,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脚上的鞋子也是破旧不堪 ,断定眼前人是个挖了几株野生药材就跑过来换钱的村民,心下有些可怜,又颇有些自得。   从前他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不过现在他可起来了!   想了又想,出于一种隐蔽的心思,学徒还是开口说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通融,你先把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就当积德了,学徒心想。   徐肇却是不知道短短的几息内,眼前的学徒的思绪已经在脑里过了十八个弯了,听见学徒好脾气的补充,心下诧异。   仁和堂能在镇上做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徐肇心想。   解下背上的背篓,将自己塞在最底下的铁皮石斛拿出来,摆在学徒的面前。   “就这些,药堂能多少钱收?”徐肇敛下锋利的眉眼,语气颇有几分谦敬。   他向来知道怎样能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好处,这个学徒一看就不是普通伙计,取得对方的好感对他接下来的行事多有便利,那他就不会倨傲说话。   学徒果然十分满意徐肇的态度,给了徐肇一个等着的眼神,就翻看起药草的完整度来,心下却是决定,无论药草怎样都要给人一个方便,毕竟这么会来事的村民可不多。   只是翻着翻着,学徒本来漫不经心的手渐渐顿了下来,他惊异的睁大眼:“石斛?”   学徒站起身来,略带激动的翻看,本来随便的动作都逐渐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徐肇都觉得对方要把脸怼到药草上面去了。   学徒终于看完了,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抬起头来,笑眯眯地对徐肇说道:“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叫我们东家来,行不?”   学徒现下对徐肇的态度跟刚才相比可是大相径庭,他心下对这个普通的村民能拿出石斛这等名贵药材不是没有诧异的,但是东西就摆在他眼前,容不得作假,学徒在仁和堂干了几年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而且看对方的从容地姿态,怕拿出来的这些还不是全部的存货。   学徒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再过一个月就是李县令家老太爷的八十大寿了,李县令肯定是要大办的,东家最近正在愁送什么礼,这石斛来得恰是时候。   学徒招手,唤来一个小工,让对方给徐肇倒杯水来,自己匆匆忙忙跑进内室去了。   仁和堂的药园,仁和堂东家正弯腰蹲在地上打理药材,这都是上等的好药,娇贵着,东家不放心别人伺候,每每都是自己打理的。   嗒嗒嗒,身后传来脚步声。   东家给药草又浇了一边水,才慢吞吞的站起身来,理了理长袍,皱着眉头对来人说:“何事这般匆忙?”   被东家隐隐有些不赞成的目光敲了一眼,学徒也就是张仁立马端正了态度,连腰背都挺直了些,没办法,他实在有些怯这个远方堂叔,总觉得对方和他不是一路人。   张仁小心翼翼地说道:“东家,您看看这个。”说罢,将手里那从徐肇带过来地石斛捏了一株递到东家面前。   东家李铭生扫了一眼,立马站不住了,紧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拿起石斛放在手心,细细转了一圈,打量了又打量,最终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心舒展开来。   “三年生的铁皮石斛,采摘时间最佳,手法得当,没破坏根部,除了烘干手法略有不当之外,算得上一份不错的药材了。”东家先是夸了一番药草不错,然后才接着问道张仁:“你在哪里找到的?”   他对手里的铁皮石斛很感兴趣,当然,张仁既然能拿着东西过来找他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小株。   张仁听得东家满意,这才露出一个笑,将徐肇过来卖药材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清楚。   东家左右踱步,半饷,将手里的石斛握在手心,大步向外走去:“跟我去看看。”   “欸好!”张仁连忙应道,东家满意这事,说明他做对了,这让张仁喜笑颜开,连带着对徐肇也多了几分好感。   徐肇百无聊赖的端着杯子,靠在柜台上,细细打量着仁和堂内忙碌的景象,他有些惊讶的看着一个大夫对一个明显是看急病的老大娘温声安抚,就算对方手头上一时拿不出钱付账,也依旧好脾气的让小工去煎药。   医者仁心   徐肇看着仁和堂正中央挂着的匾额,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明显的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分量。   东家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村夫,却用明显和身份不符的眼神打量内堂。   东家一楞,粗鄙和矜贵这完全不同的的两面在一个人身上恰到好处的体现着。   “你觉得仁和堂怎么样?”东家颇为感兴趣的问道,他想知道这个人打量出了什么。   徐肇一楞,回头,发现一个过分年轻的人站在他身后,神色期待的看着他,而刚才进到内室的学徒张仁,则是在更远处不停的给他使眼色。   徐肇挑眉,猜到了什么,他站直了身体,缓缓地,一字一句说道:“不愧医者仁心四字!”   铿锵有力!   东家哈哈大笑,高兴的模样让张仁都有些诧异,他被张家认回去后,就被告诫,族内最要尊重的人,不是族长,反倒是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堂叔。   堂叔是仁和堂的东家,得益于表亲的身份,张仁能够进来做事,在仁和堂呆了两年之多,东家要么板着脸训斥人,要么一言不发呆在药园,如此高兴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   张仁忍不住多看了徐肇几眼,将徐肇的地位又悄悄拔高了。   徐肇等着东家笑完,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这位想必就是仁和堂的东家?久闻大名。”   东家闻言,说道:“你是来处理药材的?石斛是你采摘的?小张,按最高价给……”   “鄙姓徐,单名一个肇字。”徐肇接话。   “按最高价给徐兄算。”东家从善如流的接过,“徐兄手里的石斛可是全部在这了?如果还有的话,我们仁和堂一律最高价收购。”   这就是在给徐肇便利了。   徐肇侧目,倒是没想到东家这么大方,不过他获得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那就谢过东家。”   东家笑眯眯的回道:“徐兄客气。这也快到吃饭的点了,不如我请徐兄吃个饭?”   徐肇推辞,小姑娘还在外面等着他呢,已经耽搁了好一会,不能再坐下去。   “多谢东家好意,只是家中人正在外面等着我,怕是不方便。”   “这样啊。”东家挑眉,也不生气,依旧乐呵呵的说:“那我送徐兄一程。”   恰好这时张仁已经拿着对好的银两走过来了。   “东家,共计五十六两。”   徐肇结果,不动声色掂了掂,然后才收入袖中,跟着东家一块走出仁和堂。   回去给小姑娘多买点糕点,徐肇暗自盘算,想起来时路上对方拿着糖人稀罕的模样,不由得好笑。   岂料,走出仁和堂,本应该乖乖站在原地等他的小姑娘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地上一个吃了一半摔碎的糖人。   徐肇的眉头高高蹙起,四下张望,想找到边语的存在。   半刻钟后,将周围半条街都逛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人的徐肇黑着脸,连袖子里的银子都不能让他开心了。   东家出门买茶水,突的见到立在路旁的徐肇,颇为诧异,“徐兄不是说家里人在等候,怎么现下还在这?”   徐肇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我家里人不见了。”   东家愣住:“不见了?这……在哪不见的?我差人帮你一起找找。”   徐肇没有这下推辞,小姑娘看起来乖乖的,不像是会乱走的存在,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早点找到她,徐肇就不能安心。   他捻了捻大拇指,暗恼自己还是太大意,居然真的让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呆这么久。   “谢过东家。”徐肇朝东家鞠了一躬,人家真情实意的帮忙,总要谢过才是正理。   “我家那位大概十七八岁左右,穿着青色衣裙,我进去前就站在门口等我,孰料出来时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东家沉吟片刻,招来一个伙计,问了几句话,片刻后,东家惊奇的盯着徐肇瞧个没完。   “徐兄,没想到你就是边三小姐的夫婿呀!”东家万万没想到,徐肇要找的人既然是边府那位嫁给了农家的三小姐。   东家的兴趣立马就来了,茶水也不买了,叫来随从,架起马车,对着徐肇招呼道:“你家娘子怕是被邀去东湖的赏花会了,徐兄着急接人,不妨我送你一程?”   东湖赏花会?   徐肇眼神一暗,这听着可不像小姑娘会主动去的。   面上却不动分毫,踏上了马车,跟着东家朝东湖驶去。   *   咚——又一箭只落入壶中,在众位小姐的叫好声中,边柔好看的眉挑起,染着最新花色的芊芊细手拿起托盘上的另一只羽箭,递给站在一旁,与赏花会格格不入的边语。   “三妹,该你了。”边柔笑着说道,只是细看,眉眼里全都是嘲讽的意味。 第5章 郊外东湖,湖光秋色,滟滟……   郊外东湖,湖光秋色,滟滟摇波,初春的湖畔,东郊园林里的百花盛放,一簇挨着一簇。   若是放在别日,边语见到这般多的花,不说欣喜,可心情也会略略好上那么几分,只是现下,她看着递到眼前的精致箭矢,在家从来只知道洗衣做饭的小姑娘蒙了。   她说:“大姐……我不会。”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边语不知道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明明她好好的站在药堂门口等那人出来,谁知道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小姐出来跟她打招呼,话里话外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小姑娘硬着头皮跟人聊了几句后,莫名的人家就要拉她来参加赏花会,小姑娘毫无防备,猝不及防的就被拉上马车,回过神来时,马车已经嗒嗒跑出好远了。   小姑娘急得都要哭了,那凶恶男人说让自己在门口等着,出来却见不到人,这……   小姑娘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软声跟小姐说,自己有事,赏花能不能以后再说。   小姐不以为意地摆手,拉着边语说道:“有什么急事,花会耽搁不了多久,你我可是好姐妹,怎么,陪我去都不行吗?”   小姐边说着,边赌气般地假意甩开边语的手,一幅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地样子。   小姑娘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娇娇的人,虽然她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姐,但对方伤心的模样总让小姑娘有种愧疚感,她眉头一皱,眼看着就要答应下来,但是……   想到那个男人临走前的警告,和眼神里的凶气,小姑娘还是坚定的拒绝了。   “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她真的会被打死的。   付小姐嘴角志在必得的笑顿时就僵了。   她觉得边语和她姐姐边柔一样讨人厌 。   付卿遥伸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这可是素银阁的新品,攒了她一个多月的私房买的,为的就是在今日的赏花会上压边柔一头,谁知道还未踏出府门,付卿遥就收到边柔穿着素锦楼大师傅的定制新衣出门的消息,这让她一下子就揉碎了手里的帕子。   普通的新品和定制的谁更好还用说吗?   同为茳镇双姝之一,付卿遥向来跟边柔不对付,今天付卿遥在花会上作词一首,引人传诵,明天就能传出边大小姐提诗一句的美闻。两人明争暗斗的次数多得数不过来。   这次花会眼看着就要被边柔压下去了,这让付卿遥怎能不着急,正愁着呢,就看到路旁站着的边语。   付卿遥见过边语一次,在边府的后花园里,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清扫着湖畔的落叶,面黄肌瘦的。   付卿遥当时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这是谁啊,我说边柔,你家也太苛待吓人了,都不给人吃饱饭?”   到现在,付卿遥都记得边柔那高傲的脸上出现的难看神色,后来才了解到,那是边柔的庶妹。   要是今天边语出现在东湖花会上,边柔还不知道该怎样气恼呢……   让人拦着要下车的边语,付卿遥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   果不其然,就在边语和付卿遥争执的时候,东湖到了。   掀起马车的帘子,付卿遥带着边语进去的时候,边柔失态地揉碎了手上的一朵牡丹。   小姑娘一看到花会上还有自家大姐,立马就蒙了,整个人不住的回忆起那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身体微微发颤。   接下来的事情小姑娘记不太清了,那位带她来的娇娇小姐,在和大姐打了个招呼后就走了,只留下边语一个人跟边柔面对面。   她看见自家大姐艰难的扯出一个笑,随后笑着和身边的女伴说道:“家里不成器的妹妹罢了。”   说完,又转头冷眼看着边语:“跟上!”   边语:……大姐更怕了。   小姑娘也不敢搭话,紧憋着呼吸,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姐身后,只想着快点结束宴会回药堂门口,只是她没想到,尽管她再三小心,还是被人当笑话来看了。   她呐呐的再次重复道:“大姐……我真的不会。”   边柔收回眼里的嘲讽,一把将小巧的袖箭塞到边语手里:“投就是了,废话这么多。”   边柔的心情很矛盾,一边她恨不得将边语出大丑,一边又顾忌着边家的脸面,颇有些进退的两难的地步。   边柔瞧了看热闹的付卿遥一眼,按下心头的愤怒不表。   这个仇,她记下了。   边语措不及防被塞了袖箭,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同样精致的投壶,在边柔眼神的催促下,只能颤颤巍巍的瞄准,紧张的眨了眨眼,悄悄将手心的细汗拭去,抬手,射出。   袖箭带着姑娘家软绵绵的力道,不太利落的划破微风,噗的一声飞出,在离壶口还有两步之遥的地方倾斜而下,眼看着就要落到地面。   突的,一颗灰扑扑的小石子从门口的方向射来,在空中与袖箭相击,搭——   石子落地,袖箭却改了方向,又被稍稍抬上了一点,直直落入壶口。   呀!   有看热闹的姑娘惊呼起来。   “中了!”   付卿遥准备说出口的奚落话语生生咽下,边柔紧撰的手也缓缓放开,说不清是放心还是嘲讽的冷哼了一声,倒是其他参加花会的小姐,忽地一下全围到边语面前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到底闺阁中长大的人很难有其他心思,见到一个擅长投壶的人就兴奋得不行,哪里还管得着边语的身份。   毕竟,她们又不交友,只是探讨一下投壶小技巧而已!   边语哪里有过被这么多人围着的经历,再说,她看得真真切切,明明那袖箭就要落地了,是一颗石子撞了一下,才中的。   边语挤在人群中,有些惶恐。   徐肇在门口遥遥望见这么一副场景,对上小姑娘不知所措的实现,张口:过来!   他知道边语能看明白,果不其然,小姑娘一看见他,连自己都没发觉到,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   徐肇看见小姑娘对身边人说了几句,然后就朝自己跑过来。   还挺听话!   徐肇挑了挑眉,对着身旁的东家和这赏花会的主人道了声谢:“在下家中人已找到,多谢东家和李夫人。”   东家抬起手,本想拍拍徐肇的肩,却突然发现自己矮了人家半个头。   东家:……笑容渐渐消失。   于是只能改为摆手,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呵呵”徐兄这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高!   离七尺差了一点的东家李铭生扼腕。   李夫人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不过是个心疼人的汉子来找自家娘子而已,年纪大了以后,李夫人就越发喜欢看小年轻恩爱,每每总能让她想起年少的时光。   因此对于徐肇接人的举动好感颇盛。   “哎呀,没什么,接了你家娘子就好,年轻人好好过,日子长着呢。”李夫人倒是觉得边语的亲事不错,虽说徐肇现在是个泥腿子,可就李夫人看来,会疼人才更重要。   这边家大小姐挑人的时候,怕是挑花了眼。   徐肇谦敬的拱手,道是。   这时,边语小步跑到徐肇面前,小脸红扑扑的,拉了一下徐肇的袖子。   徐肇不动声色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指,稍后放开,再次对东家和李夫人道谢后,就带着人走了。   *   正值初春,河畔的柳树焕发着生机,嫩绿的小芽从树干的一头钻出,随风舞动。   徐肇一言不发的朝城门口和牛叔约好的地方走去,脚步由快到慢,边语一开始还能跟在身后,渐渐的就有些吃力了。   身后的脚步声从缓慢到急促,再到小跑,渐渐的没了声息。   徐肇又走了两三步,见小姑娘还是没跟上来,才回头,瞧见人正站在路边,眼眶红红的,头都快低到地下啦,却还拿眼神偷偷的看他。   徐肇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忍不住,大步走回去,对边语说:“回家。”   小姑娘惊喜的抬头,看着眼前面向凶恶的男人柔和下来的眉眼,抽了抽鼻子,小声回道:“嗯。”   她知道徐肇生气了,本也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可当出门时还会牵她手的男人一下将她甩在身后时,她还是慌了,就仿佛十几年来从未被人爱过,突然得到的那么一点点幸福也要离她远去,从心底生出来的惶恐和不安简直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还好,徐肇还是停下来等她了。   小姑娘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拉住徐肇的袖子,试图以此抓住人。   徐肇瞥了她一眼,任她去了。   刚刚的教训也足够了,记住以后别乱跑就行了,没必要给人太大的压力。   徐肇捏了捏眉心,出药堂时,发现边语不见了的糟糕心情还立在眼前,要不是东家帮忙,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人呢。   小心眼的徐某人表示,回家再算账!   两人黏黏糊糊的出发,回来时却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看就是闹了别扭的样子,这让牛叔频频侧目。   砸吧着嘴巴,牛叔忍不住说了徐肇两句:“刚进门,量着你媳妇一点。”这一看就不是会疼人的。   徐肇一楞,顿时哭笑不得,又碍于小姑娘的面子,不好多做解释,只能回了句好。   这让牛叔再次叹气,颇有些同情的看了边语一眼。   好好的姑娘家,偏偏嫁了个二流子,本以为改好了,现在看来,还是那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祖宗的话是真理! 第6章 到村口后,不知道自己在牛……   到村口后,不知道自己在牛叔心里的形象变了又变的徐肇,一脸真诚的跟牛叔道谢。   “叔,辛苦了。”   牛叔摆手:“辛苦啥,顺路,都是同一个村子的,没啥。”当然,牛叔才不会说他也是看徐肇今天没那么流里流气了,才载人一程的,放在往常,给他钱他都不送。   看着人牛叔驱着车往家里走,徐肇也带着摸着半黑的路回家了。   出门时刚过饷午,回来的时候都快吃晚饭了,这也是徐肇没想到的。眼瞧着见底的米缸和橱柜,徐肇第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本来想卖完药材就去集市看看,将家里缺的必需品和粮食一起买了,熟料出了边语不见的事件,一下午忙着找人,竟然把粮食的事给忘了。   徐肇:……   颇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身后站着的小姑娘,徐肇举手咳了咳,沉着声音说道:“今天乱跑,知道错了吗?”   男人高大的身影压迫下来,带给边语极大的压力。   边语瑟瑟的点头,微不可察的后退了两步,想起姨娘的话,忍着牙齿轻颤带来的恐惧感,尽量让自己软了声音:“知……知道,我下次不敢了。”   小姑娘的声音本来就微带娇软,寻常说话,都像撒娇似的,更别提现下刻意的软了嗓子,徐肇的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差点绷不住自己的语气。   “那么。”徐肇朝前一步,居高临下,“今晚你只能喝粥,不过分吧。”   边语跟着脚步踉跄,后退一小步,避开徐肇凶人的目光,小声说:“不……不过分。”还给她饭吃就很好了。   徐肇接着半点不客气的使唤人:“回房间收拾东西。”   边语:“……好。”小姑娘半点怨气都不敢有的哼哧跑进房间里,抖抖被子,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完全不知道刚刚还凶恶的某人却是吐了一口气,慢吞吞的挽起袖子,到厨房拿出剩下的一点米,勉强熬了两碗粥。   徐肇沉默的喝下一碗淡得水似的粥,万分庆幸自己中午留了一点米。   被叫出来吃饭的边语不疑有他,小姑娘的胃口不大,一碗清水粥就足以饱腹,是以,当天晚上,被半夜饿醒的人就只有徐肇一个。   熟悉的饥饿感从腹中传来,徐肇撑起身来,看着小嘴微张,浅浅吐着呼吸,完全没有白天战战兢兢模样,睡得香甜的边语,舌尖忍不住顶了顶牙根。   吃了睡,睡了吃,不是兔子,是猪吧!   第二天一大早,徐肇摸黑爬起来,推了还在睡觉的边语一下。   小姑娘看着睡得挺香,一有动静就睁着惺忪的睡眼嘟囔:“谁!”   ?轻?吻?最?萌?羽 ?恋?整?理?   徐肇放轻声音:“我要出门一趟,回来给你带早饭。”   边语迷迷糊糊撑着坐起来,头一点一点:“好。”   徐肇实在起得太早了,公鸡都还没打第一声鸣呢,就算村里最勤快的人家,现下也不过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依旧捞过背篓,徐肇推开门,领着一顶草帽,花了快一个时辰,将将从村口走到镇上。   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两个包子狠狠吃下,灌了一口摊主给的热水,徐肇这才往外吐了一口气。   “谢了大娘,给我留六个包子,我买完东西回来拿行不?”   “成,怎么不成,保证给你留热乎的!”守摊的大娘眉开眼笑,一个劲的招呼徐肇。   徐肇也不耽搁,家里缺的东西还挺多的,他手里的银钱有限,只能先挑着紧要的买,剩下的以后慢慢来。   背上的背篓从轻到重,徐肇刚刚到手的五十多两银子也流水般的花出去,转眼就花了十两多。   觉得自己还没买够的徐肇:……   山上的石斛将将采着也就能烘出三斤多的成品,冬天快到了,徐肇还想加固一下自己那漏风的房子,被褥也得全部换新的……   忍下买东西的欲望,徐肇松松了背篓的绳子,准备回去。   冷不丁的,被人从身后扣住肩膀。   “偷了钱还想跑,你胆子不小。”   徐肇:?   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山河书院院服的书生正眼神不善的盯着他。   “我看你也浓眉大眼,一声正气,这么干这种下九流的勾当。”   书生越说眉头拧得越紧,一幅准备长篇大论,以圣人言感化徐肇的模样。   徐肇:“……眼睛不好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书生一楞,被徐肇毫无心虚的话给说愣住了。   徐肇乘机掰开 对方扣在自己肩头上的手,丢下一句:“抓小偷都能认错人,不是没有眼睛是什么。”   就想接着走。   没两三步,肩膀又被抓住。   书生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不可能,你和我擦肩而过后,我的荷包就不见了,肯定就是你干的。”   书生觉得这农家汉子简直是不知悔改,偷了钱被抓到之后不承认就算了,还理直气壮地嘲讽他 。   书生抿嘴,觉得今天自己要是不能把荷包拿回来,那就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圣人教导。   徐肇被这飞来的横祸搞得头大,这书生看着斯斯文文的样子,力气还挺大 。   书生扣着徐肇不让他走,徐肇也不能和对方硬来,这年头,能供得起读书人的人家都不简单,更别说对方腰间悬挂着的玉佩,徐肇估摸着,银店能给出几百两的高价。   要是对方再和他争执的过程中磕着碰着了,吃亏的准是他。一个读书人和一个疑是小偷的人,谁的话能信,在分明不过了。   徐肇眼底晦暗,第二次了,身份给他带来的掣肘让他觉得行事处处不顺。   他看了自己身上原身洗得发白,还打着两个补丁的衣裳,听着书生话里话外“圣人言,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虽然贫困,但做人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尊严去偷东西呢……”   徐肇笑了,直接出生打断对方的话,他说:“既然认为我偷了你的荷包,那么,证据呢?眼见为实,你亲眼看到我伸手拿了你的荷包吗?”   “阁下未曾以目见之,便口出恶语,以言而毁谤人,如此可是君子所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阁下如此断定,转过街头就是衙门所在,不如前往,请县令大人断个分明?”   书生一愣,他没想到看着三大五粗,像不识字村夫的徐肇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还硬气的要上衙门……   书生扣着人肩膀的手不自觉就松了松,他此刻也回过神来了,徐肇的一番话说得他有些不自在。   他确实是猜测的,并无确凿证据,也无亲眼所见,因为察觉荷包丢了的时候,徐肇正好和他擦肩走过,穿得又……   书生难免不联想到什么。   只是当徐肇说出这番话后,书生就明白了,眼前人绝不是那种偷东西的贼子,一个偷了东西内心惴惴不安的人,说不出这样的话坦荡的话来。   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书生后退一步,正正经经朝徐肇鞠了一躬,“是我误会了,向阁下道歉。”   圣人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他敢质疑,在发觉自己做错了的时候,自然也敢正视错误的事实。   徐肇避开了半边身体,不受书生的礼,对方毕竟是个读书人,被他这么下了面子,不记仇都是个真君子了。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徐肇眉眼淡淡,语气也不轻不重,彷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让书生更加不好意思了,尤其……   “子文,你怎么走那么快,荷包掉了都不知道。”书生身后,一个同样打扮的学子拿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追上来,将荷包塞到书生手里。   书生,也就是方子文,拿着失而复得的荷包,瞪大了眼睛与徐肇对视,半响后,沉默的移开视线。   方子文:……   尴尬,尴尬就是此刻的方子文。   徐肇:……得了,还以为是个酸儒,原来是个书呆子。   同窗的学子还不知道他们刚才因为这个荷包发生了什么,看着好友一脸奇异神色,忍不住出声:“这位是?”   徐肇挑眉:书呆子的好友是书憨憨,很合理。   方子文正恨不得原地有个坑,能让他埋进去,他不禁有些幽怨的看了自家好友,头一次觉得好友软乎的脸出现得不是时候。   对上徐肇似笑非笑的眼神,方子文想了想,解下腰间的玉佩,忍着羞耻,说道:“我观兄台谈吐不凡,定不是池中之物,我们山河书院近期新招生,若兄台有意进学,凭着这枚玉佩,可以来试一试。”言下之意,这就是一封推荐信。   将玉佩往徐肇手里一塞,方子文飞快地拉着好友走了,那矫健的脚步,十足不像一个文弱书生。   玉佩触手生温,可见是好东西。   徐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心里啼笑皆非。   书生也不怕自己转手把这玉佩卖了,怎么说也值个几百两。   徐肇想是这么想,手却很诚实的拿出一块碎布,将玉佩仔仔细细的包好,放到怀里,打算找个时间还回去,虽说凭空被冤枉了一把,但后来书生的态度却不坏,没必要占人家这种便宜。   而且,书院……   徐肇捧着六个热乎的包子,心里闪过一丝什么。   诚然,在古代,阶级最高的莫过于读书人,士农工商,除了读书人,哪怕是第二阶级的农,生活也过得惨兮兮的,吃饭全凭老天爷赏脸,更别提工匠和商人了,虽说吃饭凭本事,架不住地位低,君不见,商人的子孙三代都不能科举吗?   徐肇坐在摇晃的牛车上,垂下眼眸,科举啊……   刚到村口,还没走到家门,就听见家里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一大推人挤在自己家门口,场面一片混乱,原主记忆中几个辈分极高的叔老爷,还有村长,也都混在其中。   这熟悉的场面开始让徐肇的眉角微跳。   又出事?   徐肇跟着挤在人群中,隐隐听得几个婶子的低声语:“这徐老二还真没死,发达回来了?哎呦,徐家小混……小子真好命!” 第7章 徐老二穿着一身绸缎服,满……   徐老二穿着一身绸缎服,满脸笑容的与贺喜的众人应酬。   “哎呀,我家不成器的小子这几年多亏了各位叔伯照顾,我这备了一点薄礼,稍后,稍后让人给大家伙送去,人人有份!”   原本嘈杂的人声一顿,随后就是惊喜的欢呼声,众人纷纷喜笑颜开,好话一个劲的从嘴里蹦出来。   “我还记得肇小子小时候可乖了,来我家吃饭的时候,还会帮忙端盘子呢。可见啊,是随了老二你啊。”   “不辛苦,不辛苦,哪里需要这么见外。”   男人们没有说话,各位婶婆倒是七嘴八舌的夸起徐肇来了。   徐肇压了压头上的草帽,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装作不知道原主记忆力村人对他避之不及的画面。   他清了清喉咙,出声道:“让让。”   耳尖的人听到了,立马转头,看到出门回来的徐肇,眼睛一亮,随即朝着门内高声道:“老二啊,你家肇小子回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往徐肇身上望过来。   徐肇面不改色,拎着背篓,和激动走过来的徐老二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激动的神色。   徐肇低声说道:“进去再说。”   徐老爹伸出手,抹了抹眼角的水迹,一个声的说道:“好,好……”   徐老爹终于见到了儿子,见对方高高壮壮的,想必这些年过得不错,他对着村长说道:“老哥啊,你看这……大家伙不如先散了?”   村长应好,这徐老二,大难不死,如今有出息回来了,想跟这唯一的独苗苗谈谈也是人之常情。   村长念着族里的祠堂,想到徐老二刚才说的捐一笔银子,心里感概,这从外面来的就是不一样,   他可还记着徐老二当初抠搜的模样,十几年过去了,既然舍得大方了。   村长抬手挥了挥,对众人说道:大家散了,老二刚刚回来,让他歇息一下,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吗?”   话说完,村长就第一个拄着拐杖走了,手背在身后,脚步慢吞吞的。   村长出声,围在徐肇门前的众位村民才念叨着从徐肇家门口离开,脸上的兴奋之色却还没散完,掰着手指等着回家,看待会徐老二给什么礼。   虽说这是白来的东西,但看徐老二通身富贵的模样,想来东西不会差到哪里去!   等人都彻底走光了,徐肇才大步一迈,拿着背篓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口怯生生的边语。   小姑娘手里还端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盘子,上面放着一碗水,想来是要给徐老爹的。   “过来。”徐肇放下背篓,朝边语招了招手,小姑娘端着盘子走不快,小碎步迈着走过来,可能是刚才人多紧张了,脸颊上红红的,呼吸有些急促。   徐肇伸手,将边语鬓边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从怀里掏出刚才小摊上两文钱买的小玩意,认认真真的将那一缕头发别好。   “好了。”徐肇自己端详一二,确定没歪,才从背篓里拿出油纸包着的肉包子。   他从边语的手里拿走盘子,反将油纸包放到小姑娘手里。   “去吃吧。”语气不像对媳妇,倒更像哄小孩。   徐肇捻手指,可不就是个小姑娘,放在他上辈子,才将将上高中,而他,却已经快三十了。   徐肇给边语递包子的时候,徐老爹就在一旁看着,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大。   “乖宝啊,爹明年能报上孙子不?”徐老爹用自认和蔼的语气说出这话,徐肇端着盘子的手差点没拿稳。   他颇有些古怪的看了眼笑眯眯的徐老爹,掰扯了一句:“早着呢。”他又不是真禽兽,那么小一只,哪能下得去口。   刚穿来那晚是例外!   自然的把徐老爹引到正屋里去,徐肇将水放在对方对方面前,徐老爹也不嫌弃,端着小破碗,劈开豁口,两三口就喝完了。   刚才和众人说了那么多话,显然嗓子里已经没水了。   徐肇见状,又给人倒了一杯,这次徐老爹只喝了半碗,就把碗放下了。   徐老爹摸摸头,看着眼前高大的高高大大的,腰背挺直的徐肇,叹了口气。   “这些年,苦了你了。”这孩子小时候多娇气啊,他和花娘当宝似地养着,隔壁王大家的小子三天就得因为调皮挨一次揍,但他和花娘是从来舍不得打徐肇的,家里有了好东西,也是先紧着孩子,就这样,把徐肇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性子。   他当年离开的时候,一度想,这孩子离了他和花娘该怎么办……   幸好,徐老爹看向徐肇的眼神越发和蔼 ,“儿啊,当年爹被山匪一刀砍中地时候,还想着这辈子不能见着你,幸好爹被路过的贵人救了,这条小命,才得以保存啊。”   徐肇问道:“那……”原主娘呢?   徐老爹叹了口气,明白徐肇想问什么:“你娘他,没能救回来。”花娘和他年少夫妻,还没和他到老,抱孙子,就这么走了,徐老爹想到这里,心下就有些不是滋味。   徐肇还是有很多疑问,比如,既然徐老爹没死,为什么不回来,当年可以说养伤,可是一脸十几年都不回来,那就十分奇怪了。   徐肇和徐老爹面对面坐着,一时之间,竟有些相顾无言。   徐老爹是因为多年不见儿子,愧疚感填满了脑袋,怕说错话,惹得徐肇不快。   徐肇则因为他不是原身,触感不强烈。   他敛眸,诚然,原主是个混混,二流子,但那也是无人管教才变成这样的。   徐肇在脑海里细细翻找,隐约还能感受到年幼的原主,突然收到爹娘去世消息时的崩溃感,当时还有几个徐家远亲想要抢原主这房子,要不是村长一力阻拦,说不得连这间屋子也保不住。   原主也因为这事,从此变得小流氓一样,这家占点便宜,那家蹭蹭饭,就这么长大了。   想了想,徐肇最终还是问出口:“那您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来看过?”现在怎么又突然回来认儿子?   好歹他用了原主的身体,起码要圆了人家的遗憾,徐肇想。   说到这,徐老爹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这个说来话长。”   确实话长,大半个时辰过去后,徐肇动了动有些麻的双腿,换了个姿势继续听徐老爹说,期间抽空让在门边探头探脑的边语去收拾背篓里的东西。   小姑娘的动作还是很利索的,许是在家干活干多了的缘故?   眼瞅着徐老爹终于快讲完了,徐肇又给他添上一碗水。   徐老爹砸吧着嘴,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眼,他也知道这事自己做得不好,可那是救了他命的恩人,恩人有难,他怎么可以不出手相助。   徐老爹的事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一出报恩的故事。   当初在路上救了徐老爹的是一个富商,富商出门前家里的夫人刚刚生了个儿子,为了给儿子攒福报,他就顺手救了当时的徐老爹。   徐老爹养好伤,本来是要回家的,但在他向富商告辞的那天,富商所在的商队遭到了山匪的袭击,全队人只有出去买东西的徐老爹得以幸免。   富商奄奄一息的拉着徐老爹,临死前将自己的印章和没被搜走的银票交给徐老爹,请求徐老爹帮他带回江城,交给他夫人。   救命恩人临死前的嘱托,徐老爹怎么也拒绝不了,草草埋葬了富商后,就带着富商交给他的东西上路了。   本来东西一送到,徐老爹就想走,奈何富商夫人哭着说她一个妇道人家撑不起大局,请徐老爹送佛送到西,再帮帮她。   徐老爹被哭得受不住,再加上他本来就心怀愧疚,觉得要不是因为救了他,富商一行人也不会被山匪盯上。   心这么一软,徐老爹就留在了江城,接过富商留下的摊子,开始手忙脚乱的处理富商暴毙带来的麻烦事……   等到徐老爹终于稳住局面,觉得可以走人的时候,富商的儿子,仅有的一根独苗苗,突然患了急病,徐老爹只能再留一段时间,如此反复,每当徐老爹想着回来的时候,富商家就会发生一件严重的事,绊住徐老爹的脚,成功让他留在江城十几年。   这次徐老爹突然回来,也是因为跑商路过,才乍然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被他一不小心遗忘了十几年……   徐肇倒水的手一顿,抬眼,颇有些新奇的看向徐老爹,这个原主的父亲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亲儿子都能不闻不问十几年,这操作,也是……   徐肇捻了捻手指,没有再接着想下去,毕竟不是他爹,他没资格去评判这种行为,有资格质问的原主,早就去了地府了,这回儿说不定都赶上投胎了呢?   徐老爹满面愧疚,他对富商一家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但对徐肇这个儿子却是亏欠万分,此刻看着对方想事情不搭理他,也不敢出声。   动了动身体,徐老爹笑着说:“爹出去走走,这么多年都没回来,对村子都有些不熟了。哈哈。”   徐肇嗯了一声,再徐老爹出门时,还是说了一句:“中午饭在家吃吧。”   来都来了,不管徐老爹打算怎么办,徐肇要是不留他吃饭,那就要被村人戳着脊梁骨说不孝了。   徐老爹不知都徐肇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听到徐肇这么说,眉开眼笑,一个劲的应和:“好,好,爹出去送个礼,马上就回来!”   到底是亲儿子,哪能跟他记仇呢!   徐老爹美滋滋的想到!   半点不心虚的在外听人夸徐肇,还假模假样的谦虚:“哪里,那小子还没成器!”其实心里美得不行:随他!他儿子肯定随他!   夸人的村民也彷佛一同忘记了徐肇过去不好的名声似得,纷纷捧场。   “是啊,是啊,一表人才。”   “将来肯定有大作为。”   典型的一个敢夸!   一个敢应! 第8章 徐老爹带着随从去给各家各……   徐老爹带着随从去给各家各户送礼了,徐肇站起身,将碗盘收到厨房去,准备看看边语收拾得怎么样了。   徐肇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买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他也不太会归类,买的时候按顺序叠好放在背篓里的。   边语收拾起来有点费力。   小姑娘皱着眉头,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拿出来,在挨个挨个放好,吃的东西放到橱柜里,大米和面粉装到米缸里,新的碗筷洗净放在灶台上晾干,做衣服的布料,针头线脑……   边语越打理越胆颤心惊,那人手上瞧着不是很有钱的样子,买这么多东西……   小姑娘开始担心有一天她会不会因为徐肇缺钱,就被扛去卖掉。   徐肇哭笑不得的用指尖弹了一下边语的脑袋,小姑娘白皙的额头立马就红了一小块,捂着额头,呆呆地看着徐肇。   “想什么呢,厨房好了吗?好了把剩下的东西拿到房间去。”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边语呐呐不敢言,马上抱起东西往房间走去。   徐肇挽起袖子,刚刚买来的猪脚拿出来洗净,中午招待徐老爹的主菜就是这个了,幸好他刚刚买了不少东西。   猪脚洗净,加入葱姜蒜八角,和一点香叶、盐,注满水,放进锅里煮,煮开后捞出,重新加一锅水,加入酱,盐还有从小摊上要来的秘制调料,大火开始炖。   徐肇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边,一根一根的往灶口里加柴火,是不是拿着火钳拨动两下,让燃烧的木柴更充分地和空气接触。   轰——火哗的一下燃得更旺了,火光映在徐肇的侧脸上,半明半暗。   徐肇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火,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一个人总得要有奋斗的目标,才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再柴米油盐中打转,徐肇本来是想经商的,毕竟手熟,没穿越前他白手起家都能将公司做到上市,换了个地方,没道理不行。   只是今天早上那个书生给了他新的启发,这里是大杨朝,不是社会主义。   在现代,体制内和体制外的工作差别并不大,纯看你的个人能力及其薪资,来决定你的阶层,   在地方公司做到纳税大户的地步,市长见了你都会好声好气的说话,官员和商人之间的等级划分没到天堑的地步。   然而大杨朝的官员和商人之间的差距,就不是一个马里亚纳海沟那么简单的距离了。   大杨朝对待商人的苛刻程度,除了衣食住行的限制没有了之外,简直就和历史上汉朝那么严重了。   别的不提,但是商贾及其子孙不得任官这一条规定,直接就钉死了商贾通过科举改换门庭的路子了。   商人见官需得行郑重大礼,三跪九叩,哪怕你是一城首富,见了一个九品的县令,也要行礼!   商人因买卖事件所产生的纠纷,官府一概不进行处理,就算你被坑了,官府也不会帮你主持公道!   ……条条框框,致使大杨朝真正从商的人不多。   想到这里,徐肇的眼眸陡然锋利起来。   如果走科举这条路的话,徐老爹这个时候出现,就有点一点麻烦了。   徐肇不清楚大杨朝的户籍制度是怎么管理的,但是当时徐老爹死亡后,里正就直接将徐家父母的户籍给填上了死亡,不知道徐老爹这些年在外跑商,有没有办理新的户籍,新户籍是商还是农……   徐肇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怎么总是出现这种打乱他计划的意外事件。   咕噜咕噜,砂锅里的盖子被不断滚动冒泡的水蒸气给顶起来来一点,炖肉那浓油赤酱的霸道香气一下子弥漫在整个厨房。   徐肇回过神来,将柴火抽出几根让大火转成小火,慢慢炖着,猪脚要炖到软烂粘糯,入口不油,一抿即化的程度才算好吃。   迈步走到房间,看见边语正在折腾剩下的东西,徐肇直接走过去,掏出背篓底部放着的布料。   嫩绿色,黄色,红色,徐肇不知道进布庄的时候被各种颜色的布给迷花了眼,向来衣服只有黑白灰的他真的不能理解衣服的颜色为什么要染那么多种。   但想到边语一连穿了两天的青色裙子,徐肇只能硬着头皮,挑了几块他认为的小姑娘会穿的颜色。   “会做衣服吗?”徐肇问。   边语拿着剪刀,正准备剪自己衣服弄个擦脸布,徐肇家里擦脸的小布是麻布做的,边语早上用了一次,差点没把脸刮下来一层。   正向偷偷摸摸剪,谁知道徐肇突然就走了进来,边语吓得拿剪刀的手一颤,差点没划伤自己。   “会做。”小姑娘点着头,徐肇刚刚别上去的流苏夹子跟着一点一点,像小猫拿着肉垫在你心里绕着痒。   徐肇的眯了眯眼,手指动了动,最后把布料放在床上,“把这些做了吧。”   边语接着点点头:“好。”   “给你的。”生怕这个蠢蠢的兔子以为给他做衣服,徐肇连忙补充一句。   给她的?边语愣在原地,依旧点点头。   “好。”只是脑袋里迷迷糊糊的。眼里只能看到徐肇的嘴张张合合,似乎说了什么。   “明白了吗?”徐肇不放心的再问了一遍。   小姑娘迷瞪着眼睛,还抱着红色的布不撒手,闻言使劲点头:“明白的。”   徐肇这才转身出门,殊不知边语回过神来后,扳着手指努力回想他刚才说了什么。   小姑娘满脑子都被徐肇给她买衣服这件事给塞满了,哪里还顾得下其他呢。   ***   饷午。   徐老爹乐呵呵的送完礼·听人吹嘘完自己儿子·后,回到家,嗅了嗅。   “好香的炖肉。”徐老爹对着随从说道。   随从是他的心腹,跟着他走南闯北多年,徐老爹有意把他培养成少爷的助手,等他走了,也不怕少爷新接手家业,手忙脚乱的被下面人蒙了眼,是以一直带在身边教导。   随从自然也知道徐老爹的心思,是以再徐老爹面前一直表现得很恭敬。   但此刻他见徐老爹放松的模样,显然找到了儿子这件事令他十分高兴,便也附和着说道:“是香,想来是肇哥特地拿出来为了孝敬您的,您中午可有口服了。”   徐老爹笑眯了眼,“那是那是,小周,中午也一起留下来吃个饭?”   “好的,那我也跟着蹭个饭。”随从也笑着回道。   “只是……”随从嗅了嗅,颇为迟疑的说道:“怎么有一股焦味?”   是他闻错了吗?   随从这么一提,徐老爹也跟着摸摸肚子,嗅了嗅:“是有一点?”   嗒嗒嗒,徐老爹和随从被这匆忙的脚步声吓了一跳。   徐老爹转头看过去,他儿媳妇正提着裙子匆匆忙忙跑出来,往厨房去。   嘴里还念念有词:“完了,完了!忘了熄火了qaq!” 第9章 边语也是在嗅到焦味的时候……   边语也是在嗅到焦味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那人交代她干什么事。   “厨房里炖着肉,大概一个半个时辰后你过去把火熄了,然后烧一锅饭,把菜洗好,等我回来,明白吗?”   然而边语那时候脑袋都是迷糊的,压根没听清。   现下,看着肉粘着砂锅底,两样东西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样子,边语只能小心的把锅挪开,然后憋着害怕,小心的去淘米洗菜了。   徐老爹在厨房门口探头:“儿媳妇啊,出啥事了。”   小姑娘压根不敢说她办砸了徐肇交代的事,生怕徐肇像前天晚上大发雷霆,暴躁打人。   硬着头皮回道:“没……没事,您先去正屋里坐一会,饭马上就好。”   将探听的情况的徐老爹哄走了,边语才扎起头发,挽起袖子,淘米,洗菜,茄子切好,南瓜蒸烂。   下锅烧油,边语也不敢等徐肇回来再做饭了,匆匆忙忙自己上手。   本来做饭就该是女人家的活,男人都讲究君子远庖厨,边语想着姨娘说过的话,从小到大,她也一直这么认为,刚嫁过来第一天,看见徐肇进厨房做饭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小姑娘虽然少出院子,饭菜也都是边府大厨房拨过来的,但她的姨娘从来不敢落下边语身为女儿家的手上功夫。   女红,厨艺……这些姨娘都手把手的教了边语好几年,包括一些其他的……   是以小姑娘的手艺还过得去,四菜一汤整下来,不到半个时辰。   端上桌的时候,徐老爹还夸边语。   “闻着香,看起来真不错,乖宝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受到徐老爹的肯定,边语小小的露出一个笑,双手揪着下摆,不好意思的说:“没有,是我的福气。”   他不打我就是很大的福气了。   小姑娘垂眸,黑亮亮的眼睛一带,被藏在阴影下面。   今天的边语也依然在害怕被打的惊吓中徘徊。   “什么事这么热闹?”低沉的男音从门边传来,边语和徐老爹一起抬头向大门看去,果然见到拎着镰刀的徐肇。   徐肇脱下身后的背篓,放在门边,里面装着他刚才上山采来的石斛,春季正是石斛采摘的最佳时间,过了这个点,铁皮石斛的药效就会大大减弱,价值也就不那么高了。   徐肇现在是手里没钱,心就稳不下来,既然决定走科举的路子,那么就要做好花钱的准备。   俗话说:穷文富武。但也不是什么人家都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的,所谓穷文,也就是相对于学武来说,花费会低一点而已。   但是,笔墨纸砚,经史子集,拜师束脩,那样是能少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大龄考生。   徐肇走到正屋,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已经做好的饭菜,讶异的挑了挑眉。   转头看向还站在一旁的边语,出声问道:“你做的?”   他以为小姑娘家的,又是个富贵人家出身,应当没有经过厨房才对。   就连刚才出门是,让边语看着灶上的炖肉,都不放心的叮嘱了好几回,没想到……   徐肇洗了洗手,拿好碗筷,坐在徐老爹的对面,顺便帮边语也拿了。   小姑娘连忙接过,却没有立刻坐下里吃饭,而是帮所有人都盛好饭,才在徐肇边上乖乖坐下。   “辛苦了。”徐肇低声说。   边语一楞,摇摇头。   没有什么辛苦的,不过做顿饭,只是,为什么感觉眼眶酸酸的。   徐肇招呼徐老爹动筷,徐老爹是长辈,他动筷了,其他人才敢跟着动筷。   “您吃菜。”   徐老爹今天一整天都十分好心情,做什么都笑咪咪的。   吃菜的时候也一个劲的夸边语做饭好吃。   “你这个媳妇娶得不错。”徐老爹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在他看来,娶妻娶贤,男人在外面干活,媳妇能在家里帮他料理大大小小的事,就足够了,哪还能要求更多呢。   徐老爹的对边语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徐肇挑眉,不置可否,伸手就要打开从刚才起就放在桌子上的砂锅。   “我炖了肉,怎么不吃?”徐一边掀盖子一边说。   边语拿着筷子的手陡然一紧。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来了,要被发现了!   随着徐肇的动作,霸道的肉香味一下子在整个屋子里散发开来,引得人口水不断分泌,不过,美中不足的……夹杂着一丝焦味?   烧焦了?   徐肇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边语,小姑娘见徐肇朝她望过来,赶忙拿着筷子往嘴里小口扒拉白饭,整张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徐肇都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给吃没。   心里那点情绪逐渐变得好笑。   将盖子放在桌上,徐肇若无其事的对徐老爹说:“没掌握好火候,焦了一点,您将就吃。”   徐老爹没注意到他们俩之间的眉眼官司,毫不在意:“哎呀,焦有焦的风味,一样好吃!”   说着,筷子挑开猪脚表面因炖的时间长,而变得晶莹剔透的皮,夹了一块,往嘴里一放!   软而不烂,弹牙又不腻味!好吃!   徐老爹赶忙吃了一大口白饭,这种重口味的菜要配着白饭才能吃出最好的效果。   见徐老爹吃得香,徐肇也招呼桌上的众人。   “大家动筷,吃。”   随从也跟着夹了一筷子,品尝后笑着说:“真不错,跟脆香楼的有得一拼。”   脆香楼是江城最大也是做得最好的酒楼。   徐肇跟随从对视一眼,心道难怪。   能跟在徐老爹身后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就这说话的能力,怕是他上辈子销售部的经理才能勉强一拼。   徐肇夹了一筷子肉到边语的碗里,小姑娘太廋了,营养不良。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   边语自觉地收拾好桌子,端了碗筷到厨房洗碗。   徐肇也跟着进去,出来时端了一旁红豆酥和一壶茶水。   给徐老爹和周随从各倒上一杯。   徐老爹捧着杯子,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徐肇。   这是他的儿子,十几年来都没有见一面,眼看着他离开时才那么一丁点大,现下成婚了。   徐老爹心里充满着对徐肇的愧疚,不自觉脱口而出:“乖宝啊,你要不要跟爹回江城。” 第10章 徐肇倒茶的动作一顿。   ……   徐肇倒茶的动作一顿。   “怎么说?”   见徐肇没有想象中排斥的反应,徐老爹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爹刚才出去走了一圈,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徐肇嘴角抽了抽。   什么情况,游手好闲吃喝赌的情况吗?   然而徐肇显然低估了金钱的魅力,在徐老爹明摆着是个财神爷的情况下,是得有多不长眼,才有人说徐肇的坏话啊。   徐老爹还在接着说:“虽然你这些辛苦干活,但是没有田地,只能打短工,终究还是没有根……”   不,有的,只是被你儿子卖掉了!   “虽然你勤劳能干,但这些年运气不好,没能攒下多少钱……”   勤劳能干?偷摸人家猎物吗?   “以至于到现在才娶妻,旁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   谢谢,这个媳妇也不是正当来的。   “爹呢,在江城也混得还行,给你安排个轻松的差事不成问题,不说多强,起码比在村里打短工有前途,怎么样?”最后一句,徐老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及到徐肇的自尊心。   徐肇一怔,透过徐老爹的神请,彷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有人曾经这么小心翼翼的问过他的意见。   徐肇的眉眼可见的软化下来,看得徐老爹心里一颤一颤的。   哎呀,没生气就好。   “爹。”徐肇见面以来第一次叫出这个称呼,他慢吞吞的说:“我想读书,考科举。”   哐当——   周随从的手里的茶杯磕到了桌子。   徐肇抬眼看过来,周随从擦了擦桌子,讪讪一笑,“不小心,不小心哈哈……”   实在是徐肇刚才的话太吓人!   周随从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不着边际的想:徐叔的这个儿子还真敢说啊。   科举!那是一般人能考的吗,他们周家旁边住着的就是一户书香世家,家里三代单传,代代都是读书人,最高的成就,也不过考了个举人而已。   今年倒是听说他们家的小公子要下场试一试,可人家也是从小读书读了十几年的,就这,还不一定能过呢。   徐肇大言不惭的要考科举,这让周随从一开始建立起来的好印象全都没了,只剩下一个不靠谱。   徐老爹倒是没有周随从那样的想法,但也觉得徐肇的这个想法有点那啥……   徐老爹好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乖宝啊,你怎么突然就要读书了呢,这……书不好读啊。”徐老爹那和徐肇如出一辙的眉毛拧起,好声的跟徐肇解释。   徐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知道刚才有些冲动了,但是看着徐老爹那样,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我再想想。”他说。   徐老爹明显松了一口气,并不是他不想让徐肇读书,而是,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在徐肇小的时候,徐老爹看着书院招收学生,也曾经动心过,回家跟花娘的商量,要不要咬牙供乖宝读书的时候,被徐肇哭着喊着拒绝了,嗓子都哭哑了。   可把徐老爹心疼的,从此再也不提读书二字。   “这样,爹名下有一间书铺,你放心,这是爹自己攒下来的,跟周家的产业没有关系,给你打理?”   书铺?   徐肇正了正神色,“也是在江城吗?”   有戏!徐老爹眉毛都快吹起来了,“是在江城,虽然地段有些偏,但勉强也能挣口饭吃。”   徐老爹显然很是自豪。   在江城那么多年,除了帮周家打理家产之外,他自己也置办了一些产业,虽然不多,但也够养活他的乖宝了。   徐肇呷了一口茶水,压住眼里的笑意,“嗯好,过几天我去看看,爹你什么时候走?”   说到这个,徐老爹的眉眼又耷拉下来了。   “待会就得走了,这批货还没交,今晚还不出发的的话赶不上时间了。”   “这么早。”徐肇说,“那不是要赶夜路?安全吗?”   乖宝关心我了!   徐老爹美滋滋的,正想开口展示一下自己当爹的能力,旁边的周岁安就笑着开口了:“肇哥放心,徐叔走商向来最注重安全,每次都会雇上四十个左右的镖师,安全的很。”   很好,这不就是怕死吗,看来他爹被山匪劫怕了。   徐肇再次喝茶,不过这次上扬的嘴角被眼尖的徐老爹看到了。   徐老爹:……   徐老爹恨恨的瞪了一眼不会说话的周岁安,心里觉得这孩子还得历练两年。   莫名感觉身体一颤的周岁安:……这都春天了,怎么还是有点冷。   三人又坐了一会,徐老爹都快把那叠红豆酥吃光了。   徐肇看了看徐老爹怀孕妇人一样的肚子,默默的把装红豆酥的盘子挪开了。   高糖食品,少吃为妙。   徐老爹摸了个空,还以为点心吃完了,这才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摸了摸肚子,对徐肇说:“乖宝,这时辰也快到了,爹就先走了,你什么时候要去江城了,再给爹去个信,爹好给你安排。”   “好。”徐肇回道:“路上小心。”   徐老爹摆摆手,示意徐肇不用担心,就上了马车。   马车嗒嗒的跑远,徐肇站在门口目送徐老爹的马车远去,心里有种新奇的感觉。   他上一辈子亲缘寡淡,这辈子倒是突然有了个爹。   感觉不坏,徐肇想。   在门口站了一会之后,徐肇就转身回去了。他堆在背篓里的石斛还没处理呢。   *   江城周府。   周夫人正拿着账本核对账目,身边的丫鬟在旁边候着,大气都不敢喘。   周夫人四十上下的年纪,瞧着却跟三十多岁出头似得,美艳无方。但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周夫人是个有手腕的,平时休息可以放松一点,但做事的时候要是不认真,失了误,轻则十大板,重则被拉到官府发卖!   周夫人伸手,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帐本,确认无误后,却没有合上,而是盯着上面的的字迹发呆。   在周老爷过世的十几年间,对外虽说是徐老爹在管理家业,实则徐老爹每个月都会将帐本交到周夫人处,让周夫人过目。   周夫人从一开始的推辞,她说:“哪用得着,您既受夫君的委托,必然是他信得过之人,何必如此。”   徐老爹却不是这么说的:“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乡下人都懂得亲兄弟明算账这句话,现在不掰扯清楚,将来要是出了事,我不仅难跟嫂子你交代,也对不起我那恩公啊。”   周夫人接着又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杂事,这……”话不加,周夫人为成亲前,也是大家闺秀,学的是琴棋书画,哪里懂得看账本。   徐老爹却道不要紧,“学着学着,就会了。”   周夫人推辞不过,只能应下来,从一开始的天书到现在一眼就能对清账目,这期间,周夫人经历了多少,都是外人所不知晓的。   周夫人望着账本上徐老爹独特的字迹出神,虽说歪歪扭扭,毫无风骨,但周夫人偏能从其中看出几分富态和随和,就像徐老爹这个人一样。   “跟他本人一样,像根木头!”周夫人合上帐本,喃喃自语。 第11章 清晨,春梢寒,一大早到……   清晨,春梢寒,一大早到山上放牛的牛叔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向村路上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矫健的步伐,大步向村口走去。   牛叔揉了揉眼,仔细辨认了好一会,才疑惑的出声:“嘿,这不是徐家那个混小子吗,这么早干啥子去,今天不用陪他媳妇回门吗?”   牛叔杨了杨手上的草鞭,想着昨天徐老二送过来的布匹、糕点、鸡蛋,忍不住砸吧了下嘴,又为自己的瞎操心感到好笑,人老徐家眼看着就要起来了,这点小事那还用得着操心。   就要发达的徐肇突然感觉鼻子一抽,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觉得是自己昨天没盖被子睡觉感染风寒了。   没办法,原主家的被子估计是从小盖到大的,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洗过一次没有,又重又硬不说,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徐肇前两天晚上捏着鼻子勉强盖了将就过。   昨晚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突然洁癖发作,说什么也不盖,于是一旁疑惑不解的边语就这么欣喜的获得了一个人一床被子的待遇。   边语:突然惊喜!   边语也不嫌弃被子的味道,毕竟身子单薄的她比不得火气旺的徐肇,就这么卷吧卷吧睡着了,一整个晚上睡得可香了,小呼噜都不打了。   吹了一晚上从房顶漏下来冷风的徐肇:……   他深深凝视着床上的边语,对小姑娘的映像一变再变,最终定格。   “……果然是猪,兔子没有这么能睡。”   侧了侧背上的背篓,徐肇眯了眯眼,继续上路。   他本来是想借着石斛的种植慢慢养家,在做读书的长期打算的,徐老爹的突然出现是他没有想到的。   打乱他计划的同时,却也给他提供了另一个称得上捷径的道路。   毕竟……古代的书真的挺贵的。   刚从镇上最大书铺走出来的徐肇表示:……从来没有一刻感觉自己如此贫穷。   这家书斋的设计有点奇怪,里面宽敞的立了十几排书架,门口却狭小的得可以,以至于徐肇出门的时候,背后的篓筐不小心碰倒了别人的书。   “不好意思。”徐肇蹲下身帮忙捡书。   和徐肇撞到一起去的人也是个读书人,穿着和昨天早上那个呆子学子显然是一个学院出来的,徐肇看了看对方腰间如出一辙的云纹腰带,如是想到。   将手里捡起的散乱书籍整理好,递给对方。   “多谢。”穿着青衿的学子出声,语气却是淡淡的,手上接过徐肇递过来的书,眼睛一直凝在徐肇的脸上没下来过。   徐肇被看得莫名其妙。   被人用奇怪目光紧盯的滋味不好受,徐肇下意识地不喜。   移开视线,站起身,再次向那学子行了一礼,道歉后,徐肇踏出了书斋地大门,临走前,还奇怪地摸了摸了自己的脸。   徐肇转头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没想到,他在卖完药出门后,又碰到了那个奇怪的人。   对方一路尾随他从药堂门口转到集市大街,期间徐肇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还特意放慢了脚步,七拐八弯的绕了好几条街,身后的脚步声就一直没停过。   徐肇索性不走了,在一条比较清冷的街道站定,看着对方抱着书不紧不慢也跟着站定,徐肇不解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沈闻弢从怀里掏出一根木头簪子,上面简单的刻着一朵小花,歪歪扭扭,不慎好看。   “你配不上她,不如早日合离。”沈闻弢说道。   徐肇半饷摸不着头脑,最后勉强把这件事和家里睡得正香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这是小姑娘的……桃花?   徐肇回道:“那你就配得上吗?”徐肇直接一个令人窒息的反问扔回去。   不管眼前这人和边语是什么关系,以前不争取,等人出嫁了,才巴巴地来要人,这行为……   沈闻弢皱了皱眉,显然对徐肇的回答很是不满:“自然。我和她从小就有婚约在身,她是沈家的准儿媳妇。”怎能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嫁人。   沈闻弢对于边家这种背信的行为很是不满,他觉得那位不守妇道边三小姐也微有瑕疵,身为女子,在身有婚约的情况下,竟然心安理得的和人苟合,私自下嫁,对方还是个村野莽夫。   这则消息传开后,沈闻弢没少在学院里被人议论。   同窗们一见向来清高自持的沈秀才头顶青青草原,书也不背了,经常跑到甲苑围观,对着沈闻弢窃窃私语,眼神中看好戏的意味,让本就恼怒到极点的沈闻弢更是火上浇油。   因此,他特地跟夫子请假三天,千里迢迢从江城赶回镇上,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婚约?   徐肇本来要出口的话一转:“……那合离后你打算怎么办?重新娶她过门?”   徐肇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理问出这句话的,给小姑娘找个更好的归宿?   他眯了眯眼,打量对面的沈闻弢半饷,不得不承认对方看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谁料,听了他话,刚才还信誓旦旦说徐肇配不上边语的沈闻弢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说:“边三小姐不守妇道二嫁,我虽遵守约定要她,但做正妻却是不成的,沈家的少夫人不能是这样妇德有瑕的女子。”   见鬼的妇徳!   徐肇被沈闻弢这理直气壮的话气笑了,他说:“既如此,你不准备八抬大轿重新迎她过门,又来我面前狂吠什么,我虽然粗鄙,但好歹也识得妻妾的区别,我和边三小姐再怎么不配,起码也是明媒正娶,她就是我徐某的妻子,光这一点,就强上你千万倍。”   沈闻弢薄薄的唇紧抿,手里的书分明被用力的手指捏皱了。   他没想到这奸夫竟然能说出这样……这样无礼的话……   他强忍着怒气道:“分明是你们通奸在先,我不予计较报官,你还反过来倒打一耙,好,好得很!”   通奸!   这话却是把徐肇给说懵了,他一把拉住转身就要走的沈闻弢,沉声道:“说清楚,什么通奸,我和三小姐可是婚前全无见过面的,哪来的通奸一说。”   虽然原主提亲的流程怎么看怎么不正常,但其他步骤徐肇记得清清楚楚,三书六礼,可没有一个缺少的,原主在提亲前也确实没有见过边语,镇上最大的富商家和原主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能有什么交集。   徐肇原本想着这几天解决完生计的事在好好问问小姑娘,她家里的事,却被一环又一环的事情给生生拖忘了。   现在他除了知道边语的身份是边府的三小姐之外,其他一概不清楚。   这导致他在沈闻弢突然出现的时候有些措手不及。   沈闻弢大力甩开徐肇的手,显然不想多说。   架不住他一个文弱书生,力气哪比得上徐肇这个常年上山的,被又一次拦住去路后,他直接将手里的簪子举个徐肇看。   “这就是婚约的信物!”沈闻弢说,“当年边老爷和我爹定下亲事的时候,还特意请了知县大人证婚,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边三小姐是我沈家的媳妇,怎会突然匆匆下嫁于你,定是你们苟合在先,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徐肇仔细打量了沈闻弢手上的簪子,簪子的做工并不精湛,然而上面却刻着一个语字。   徐肇眼神一暗,知道面前人说的婚约一事可能是真的,然而……   徐肇出声:“此事你应该去边家质问,我和三小姐前天成亲时才见到面,绝不存在你说的私下……一事,我可以保证,我和三小姐到前天为止,绝没有任何一丁点关系,苍天为证!”   徐肇说得斩钉截铁,沈闻弢即使还气愤着,听到此话,也不由得微微松开了眉头。   时人对于鬼神天地的敬意十分崇高,不会轻易发誓,沈闻弢缓了缓语气,觉得徐肇也不是不可沟通:“总之,不管怎样,边三小姐一定得入我沈家门,虽不能为妻,但我会好好待她,你写合离书吧。”   沈闻弢是铁了心要把边语要回来的,他想到书院里同窗意味不明的眼神,捏紧了手里的书籍。   徐肇皱眉,怎么又绕回这里了。   徐肇大概能猜到沈闻弢的内心想法,无非就是头顶青青草原不太好看,想要除草,但是……   把人重新娶回去是什么迷惑操作?   如果是在意别人的看法,这样不是会迎来更诡异的目光……吗?   徐肇看沈闻弢的眼神逐渐不对,又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   徐肇拒绝:“她是人,不是物,不是你我三言两语就能够决定的,果真如你所说,你们从小有婚约在身,感情深厚,那么请等我回去问过她的意见,再来给你答复。”   如果边语想合离,那么徐肇不会阻拦……   小姑娘想怎么选择,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沈闻弢被说服了。   他抱着书,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跟着徐肇到徐家村。   他想,即使是做妾,自己也是个秀才,哪样不比跟着眼前这个粗野无礼,注定劳苦一生的村夫强。   满心矜骄的沈闻弢万万没想到,想象中见到他的到来,应该满心欢喜,哭着求他原谅的边语,会端着杯子,娇俏的给那个粗野的村夫递水。   “夫君,辛苦了。”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半分眼神都没递给旁边的沈闻弢。   听着书籍褶皱的细微声音,徐肇敛下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心下有种诡异的赢了的感觉。 第12章 徐肇接过水,抬起空着的……   徐肇接过水,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边语细软的头发,小姑娘昨天用皂荚洗了头,发丝软软的,手感很不错。   他用比平常刻意加重了一点的语气说道:“你也辛苦了。”   边语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姑娘将两手紧张的放在背后,双手不断绞动。   实际上,今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边姨娘过世的时候,说给边语留了一点东西,就埋在她们那个破旧院子的大树下。   边语出嫁的时候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带出门。   小姑娘也是有私心的,她晓得边府对她的态度,她爹……边老爷根本就不在意她,边家后院做主的向来是边夫人,依着她对边语的态度,边语想进去拿东西,怕是连侧门的槛都跨不过去。   除了今天,回门的日子,边夫人不好做得太过,说不得会放她进去,这样她就能拿到姨娘的遗物了。   边语的眼睛眨了眨,手心不断渗出细微的汗,男人看起来心情还好的样子,希望能……   小姑娘胡思乱想着,一心只惦念着怎么让徐肇同意陪她回门,压根没注意到徐肇旁边站着的沈闻弢。   沈闻弢的手里的书籍越发皱了,看起来竟不像刚从书店买回来的新书。   他从喉咙里低低的哼出一声,提醒徐肇不要动手动脚   “徐兄……”沈闻弢虽然对徐肇很是不屑,但一个给人一个礼貌的称呼却是他对自身修养的要求,“这是我沈家的人。”言下之意,把手从边语头上拿开。   沈闻弢的语气阴沉沉的,像是把克制住的怒气都发泄在这句话里一样。   徐肇没有理会,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又揉了两下,直把边语梳好的头发弄得发丝飘散。   他拉过边语的手,一本正经的向小姑娘介绍沈闻弢。   “过来。“徐肇说,”这是沈兄,江城沈举人家的公子,是你的……前未婚夫?”徐肇最后的话带着点奇异的腔调,细细一听,又彷佛是自己多心了一般。   这番介绍成功让在场的其余两个人身体一僵。   沈闻弢表示很不满意徐肇话中的‘前’字,他的眉毛拧起,不满的说道:“不是前,三小姐就是我沈家的人。”   而边语则是抬起眼细细的打量了沈闻弢一眼,只一眼,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徐肇后面,扯了下徐肇背篓垂下来的绳子,语气发虚,小声地说道:“我见过沈公子。”   徐肇的眸子微不可查的一暗。   沈闻弢的嘴角微微上扬,本来紧拧的眉心也舒展开,看着手里皱巴巴的书册也不觉得闹心了。   “是大姐未来的夫君,我见过的。”边语漂亮的眼睛动了动,却对沈闻弢避之不及。   徐肇带着疑问的眼神转到沈闻弢身上。   他声音低沉:“沈公子,你听到了,绕了大半天,你现在不会跟我说认错定亲对象了吧。”   沈闻弢上扬到一半的嘴角突然僵住,他有些着急地说:“不可能,当初和沈家定下这桩婚事的,就是边家三小姐,沈家书房还放着当时的书信,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当沈某神志不清了吗,一错还能错十几年。”   沈闻弢死死盯着躲在徐肇后面的边语,眼睛都急红了,读书人持有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被丢开。   他说:“但愿君心似我心,三小姐,可还记得去年上元节枫桥边上,你对沈某说过的话。”   沈闻弢从怀里掏出一张绣着娟秀小字的梅花手帕,紧紧捏在手心。   小姑娘被沈闻弢可怖的眼神给摄住了,她往徐肇身后再次挪了几寸,嘴唇不断开阖,却没有声音。   徐肇摸摸她的头,敛声说道:“说吧,沈公子没有别的意思,把你知道解释清楚就好。”   徐肇这时候也看出来了问题,这两人之间订过婚约不假,否则沈闻弢不会一直那么强硬,簪子,书信,甚至手帕这种女儿家的私人物件都有,但肯定也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耳边传来边语带着哭腔的声音:“是大姐的帕子,我见过,大姐独爱梅花,所有的衣物上都绣了梅花。”   边语几乎快哭了。   每次碰上大姐的未婚夫君,这个一表人才的沈公子都没有好事。   边语不能自抑的想起那些和边柔相处的日子,对方坐在雕着精美景物的,据说是沈公子特意从京城送来的精致铜镜前,漂亮的指尖捏起螺子黛,在小山似地眉峰上细细地描着。   而边语只能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紧握着因泡冷水而生了冻疮的手,坐立不安的呆在边柔无一不精致昂贵的房间里,享受着丫鬟们暗含讥笑的古怪目光……   每一次边柔收到了沈闻弢送来的东西,边语都要被叫去经历一次这样无声的折磨,久而久之,小姑娘一听见沈公子这三个字就条件反射的恶心,下意识地就会想起那些窗外滴着雨,她站在寒气未消的青砖地板上,孤零零的面对众人古怪眼神的日子……   她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只是一开口,就打嗝打得停不下来。   眼泪哗哗往下掉,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那凄凉的小模样,让在场的两个大男人都懵了。   沈闻弢抱着书,拿着手帕,脚步一动,就想上去给人递过去,却不及防看到手帕上的梅花。   “这是大姐的帕子……”   边语的话还在耳边响起,沈闻弢的脚顿时就钉在原地不动了。   而徐肇则是无奈的在边语的后背拍着,好让小姑娘不要因为打嗝背过气去。   兔子都这么能哭的吗?   一行三人因为边语的突发状况从大门口移到了正屋。   徐肇拿着浸了井水的巾帕,耐心的在小姑娘哭花的脸上擦着。   初春的井水还带着些许冬雪的冰凉,成功让边语一惊,打嗝瞬间就停下来了。   抬头,眼见男人抿着嘴唇,一脸认真的给她擦脸,边语的脸上莫名飘上一丝绯红。   她迅速抬起自己手,一把抢过徐肇手里的发黄的帕子。   “嗯?”徐肇不解的出声。   抢东西时还气势汹汹的小姑娘这会却是又缩起了爪子,像在草地惬意打滚的兔子突然见到猛虎,于是那点壮起来的胆子突然就缩了回去,只剩下一个尾巴尖露在洞外。   她懦懦的开口:“我……我自己来就好。”   徐肇挑眉,也乐得轻松,三两步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目光移到对面抱着书出神,一脸恍惚模样的沈闻弢,微不可见的扯了下唇,又很快消失。   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门边却又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扣扣扣!   徐肇不得不咽下想说的话,起身去开门。   吱呀,陈旧的木门发出声音,见到来人,徐肇颇有些意外。   “是你。”   “是你。”   方子文看到徐肇,脸一下就黑了,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想摩挲玉佩,却摸了个空,顿时更加烦躁了。   徐肇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想到放在家里的玉佩,心里哂笑。   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出声询问:“有什么事吗?”   方子文一看到徐肇就心痛自己那天给出去的玉佩,再一听他这个声音,就更难过了。   他忍不住移开视线,避免让自己再想起伤心事。   “请问沈兄是在这里吗,我看到他进了这里?”   方子文有些着急,邱太傅到学院收徒这种重要时刻,沈闻弢居然请假出门。   方子文真是恨铁不成钢,清者自清,一些流言蜚语,不停就是了,还能为了这个耽误学业,方子文是恨不能敲着沈闻弢的书桌大声骂他的。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找到人最重要,邱太傅可不等人。   正巧这时,为了避嫌的沈闻弢从正堂走了出来,一眼就被方子文看到了。   方子文的眼睛就是一亮,也不得徐肇了,一挤开站在狭窄门边的徐肇,拉住沈闻弢就匆匆往外走。   “沈闻弢!”方子文气得直接叫了沈闻弢的大名。   “可算让我找到你了,你这家伙……你知道你差点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吗,就为了那几句闲话!”   沈闻弢被方子文一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批给批蒙了,他不解的问道:“怎么了,我出来是找夫子批了假条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问题大了去了!   方子文想,平常爱请多少次假就请多少次假,反正沈闻弢的文章一向是不用夫子操心的,可这次是邱太傅啊,桃李满天下的,于当今圣上有一字之师,身为太子老师的邱太傅要来他们学院收关门弟子!   这是多大的机遇啊。   方子文的心尖都在颤抖,不提别的,光是拜在邱太傅的名下,至少将来,二甲不用愁了。   方子文自知自己是够不上这个资格的,别说他,整个学院能达到邱太傅的要求的,屈指可数,沈闻弢虽然脾气臭了一点,人直了一点,但不得不说,这家伙能力是相当优秀,这也是方子文会跟他做朋友的原因。   也因此,得知在这种重要时刻,沈闻弢居然不在书院,而是千里迢迢的跑回了镇上,方子文就气不打一处来。   “别说了,快先跟我回书院。”方子文说道。不明就里的沈闻弢抵不过方子文的力气,只好被拉着走,和徐肇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对对方比了个手势,示意这事没完,下此在解决。   徐肇:……   徐肇有些无奈,事情明摆着不是沈闻弢想得那样,这人怎么还跟他缠上了。   目送两人出门,徐肇正想着往回走,措不及防一股大力自身后传来,将他拽上了一辆马车。   昨天遇到的那个书生的声音随着风声响起。   “算了算了,一起走,好歹能把我的玉佩捞回来。”方子文嘀嘀咕咕念到。   听得一清二楚的徐肇:……   这是多舍不得他的玉佩? 第13章 江城秋山,一辆简朴的马……   江城秋山,一辆简朴的马车哒哒的走着,车内,山河书院的院长和方子文口中的邱太傅分座在车厢两端,两人指尖各执黑白棋子,一脸严肃,车外赶车的小厮借着被风吹起来的帘子,瞥见的就是这样一幅贤士手谈的画面。   小厮不由感叹,真不愧是天下读书人所推崇的邱太傅和张院长,就算是在赶路,也不忘高雅的下棋。   然而车内的氛围并不如小厮想得那样风雅无边。   两个岁数加起来都能合上两甲子的人,此刻正在为一步棋反复争执。   “你又悔棋。”邱太傅捏着白棋的手微微用力,他实在受不了张院长这个臭棋篓子了,棋下的烂不说,还总是悔棋。   张院长腆着脸辩解道:“哪有,刚刚我就是放的这个位置。”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让邱太傅直接气笑了。   将手里的棋子一放,邱太傅干脆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说道:“不下了,不下了,跟你下棋没意思。”   邱太傅本以为这么多年没见,对面这老家伙好歹也当了十几年院长,怎么说棋艺也该有点长进,起码要对得起一院之长的名声,没想到,却是更加不要脸了。   八成这两年没少压榨他的学生。   邱太傅到了一杯茶,老神在在的喝了起来,对面的张院长被拂了面子也不恼,一颗一颗将棋子放回棋盒,一边套着邱太傅的话。   “你怎么突然要收弟子,还千里迢迢的跑到我这里来抢人。”张院长斜睥了邱太傅一眼。   邱太傅一脸高深莫测,“这是为了传承……”   “放屁!”张院长想也不想的就打断了邱太傅的话,这话也就能糊弄糊弄那些外人,张院长和邱太傅几十年的交情了,同窗同朝几十年,说句不好听的,邱太傅就是提提裤子,张院长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这老家伙懒得很,教了一个关元出来还不够传承衣钵,在收一个?   张院长嗤笑,老家伙肯定打着什么坏主意。   正打算再逼问几句,突然就听到车外小厮的大喊声。   “后面的不要命了,看路!”小厮看着后面疯狂追上来的一辆马车吼道。   山间的就这么宽,基本只能容纳一架马车的通过,后面那架车非要挤上来的话,就是两架车一起塞死的结局。   被小厮认为不要命的后面赶路的方子文也很无奈,赶车的车夫不知道早上吃了什么,走到半路突然腹泻,说什么也不能接着走了,无奈,车内的三人面面相觑。   已经被方子文告知事情重要性的沈闻弢也是眉头紧皱,“这可怎么办。”   沈闻弢懊恼,要是他不出门就好了,这回也不必再山路上心急。   旁边的徐肇倒是还好,他只是被方子文拉着,趁着众多夫子都在,提前走个招生考核的流程而已。   徐肇刚想开口,说让他来驾车,一旁的方子文就跺了跺脚,“我来。”方子文这样说道。   没办法,车上就他们三人,沈闻弢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而徐肇一看就没有接触过马,只有他,从小跟着从军的大哥操练,还能勉强赶一赶。   眼见着方子文说话了,徐肇也就闭嘴不言。   他还真的没有驾过马车,方才想出声也不过是看方子文两人着急,想着帮忙,现在既有专业人士出手,他还是老是坐着比较好。   但很快,徐肇就为他的提早放心付出了代价。   “你到底会不会赶车?”徐肇用手撑着车壁,尽量在东倒西歪的马车内稳住自己的身形,而旁边的沈闻弢已经摔倒在地了,额头还磕到了桌角,红了一大块。   他大声朝车外吼道,声音顺着呼啸而过的风声传到方子文的耳朵里。   “我本来会的!”方子文也大声回道。   他的的双手尽力勒着缰绳,想要控制住发疯的马儿,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本来想让马冷静下来,却没想到起来反效果。   马扬起前蹄,长长的嘶鸣一声,随后哒哒跑得更快了,滚滚的烟尘随着马车的飞驰而过留下一地尘土。   被措不及防的加速给撞倒在地的徐肇简直杀了方子文的心都有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上。   徐肇本以为现下已经够糟糕了,他捂着磕到桌角的腰嘶着气,渐渐的也适应了这种风一样的速度。   和对面的扶正帽子的沈闻弢对视一眼,两人都心有戚戚,并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让方子文碰到马车的缰绳。   “没想到方兄的技术如此‘高超’”,徐肇叹着气打趣。   沈闻弢一脸苦瓜色的赞同:“是极,是极。”   两人之间本来因为婚约事件产生的古怪隔阂在经历过相同的‘疯子’待遇后,倒是友好了不少。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以为能就这样顺利到达书院的时候,方子文的鬼叫声又响了起来。   “闪开闪开,我控制不住马——”方子文看着转弯处突然出现的一架马车,瞳孔紧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却忘了手里还握着缰绳,本来渐渐慢下来的马儿被他这么一刺激,直接往前冲刺,刹都刹不住。   两架马车就这么撞到了一起。   车内的张院长和邱太傅被突然的冲击力给撞倒了,方才不曾盖严的棋盒和倒在地上,黑白两色的棋子撒了满地。   张院长黑着脸爬起来,掀开马车的帘子,正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就正巧和狼狈从另外一辆车钻出来的徐肇三人对上了视线。   徐肇:?   方子文、沈闻弢:院长!   片刻后,驾车不当,人为制造车祸的三人在张院长的马车上排排坐着,三个大男人委委屈屈的挤在马车的一边,瞧着倒有些可怜。   不过,作为受害者的张院长本人可是感受不到的,他只知道这三个兔崽子让他一把老骨头遭了大罪,不好好教训就不错了。   “沈闻弢,春闱在即,你不好好在书院温书学习,倒出来外面顽耍,怎么,是觉得胸有成足,不必复习了,回去写一篇策论交给我。”   沈闻弢羞愧掩面,连忙称是。   “方子文,你也是!人沈闻弢好歹也有个功名在身,你这区区童生,去年的教训还不够吗,你父托我好好管教你,我必要对得起他,回去三篇策论!”   方子文也被训得满脸通红,诺诺不敢言,只是暗地里腹诽院长偏心,都是犯错,沈闻弢就只用写一篇,怎么到他就要三篇。   方子文委屈。   方子文撇嘴。   方子文怨念的瞪了眼沈闻弢。   沈闻弢:……幼稚。   张院长可管不了两人之间的小九九,接连训了两个人,气呼呼的老头接着把目光移向了一旁人高马大的徐肇,就要接着惩戒。   “……”   张院长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徐肇的名字,不过也正常,去年招收学子的时候他刚好在外地带着学生游学,估计是新进的学子吧。   张院长想,不知道名字也不妨碍他说教:“你,就是你,别左右看,才进学一年,你就跟着不学好,居然在非休沐日公然出书院,跟方子文一样,回去后三篇策论交上来。”   被训了个猝不及防的徐肇:“……”   “院长,”徐肇双手置于膝上,垂下眼眸,看起来十分恭敬地模样。   张院长勉强满意他的坐姿,眼睛微微眯起:“怎么,你可是不满老夫的决定。”   语气中暗含着威胁,大有徐肇一抗议辩驳,他就加作业的架势。   “我不是书院的学生,院长。”徐肇慢吞吞地回道,语气恭敬至极。   “不是书院的学生怎么了,不是书院的学生老夫就不能罚你……嗯?不是书院的学生?”   张院长吃惊的向徐肇看去,得到徐肇一个无辜的微笑。   张院长:“……” 第14章 车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很是……   车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很是寂静。   张院长脸一沉,胡子都快吹起来了,他被徐肇噎得说不出话来。   训自己的学生没有问题,可要是训导没有关系的外人身上,那就有点尴尬了,张院长沉默的盯着地上的黑白棋子,仿佛上面有什么神秘花纹一般,要把它研究个透。   张院长:……闭嘴不言jpg.   倒是邱太傅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难得见到不可一世的老友吃瘪,邱太傅在一旁吃瓜吃得很快乐,连带着,他看徐肇三人也顺眼了许多。   邱太傅:都是不错的好苗子啊。   邱太傅目露慈祥。   “不是书院的学生,那怎么会往山上去呢?”邱太傅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徐肇和方子文面面相觑,他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跟着方子文上来开后门的。   一个月后的山河书院考核,一个人只能有一次机会,若是一次不过,那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进入山河书院了。   方子文当初给出的玉佩,实际上的作用,就是在考核前拿着它上门,能让书院的老师先掌眼,指出不足之处,简而言之,就是考试前的开小灶,至于有没有用,那就看个人的悟性了。   今天邱太傅出现在山河书院,作为读书人敬仰的大儒,书院所有的先生今天都会在,方子文想着趁这个机会,看看有哪位先生愿意指点一下徐肇,那就受用无穷了。   方子文是好心,几天前徐肇所反过来辩驳他的那番话,实在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村野莽夫可以说得出来的,他一时羞愧,又有些惺惺相惜,冲动之下,就把方家子弟代表身份的玉佩送了出去。   情绪下来之后,方子文就冷静下来了,一边懊恼于自己的冲动,一边盼望着弟子试举行的日子快点到来,好教他拿回玉佩。   此次寻找沈闻弢,没想到能遇见徐肇,实在是意料之喜,思及今日的状况,方子文考虑片刻后,就将徐肇给拉上了马车。   然而徐肇压根没有半点准备,任凭他以前的学历多高,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半文盲。   在书斋里已经了解过科举难度的徐肇表示,他已经做好未来五年跟科举死磕着的准备了。   当然,那意外得来的山河书院的举荐机会自然也就不能白白用掉,徐肇都已经计划好了。   然而人算总不如天算,徐肇在还没来得及看上一两本书的情况下,就要被迫上阵,内心属实有点慌张,不过面上却是不漏半分。   他示意方子文安静,然后面向邱太傅和张院长,规规矩矩的说道:“学生仰慕山河书院已久,颇为向往书院浓厚的学习氛围,此次在外偶遇沈兄和方兄二人,得知书院并不禁止外来学子进入交流学习,故而厚着脸皮请方兄捎上学生一程,好让学生目睹一下书院中的佼佼者,请教一二,免去在家闭门之久,夜郎自大的心理,请院长勿怪。”   徐肇这一番外可谓说得真诚至极,先是不着痕迹的吹捧了一下山河书院的名声,表明自己的向往之情,再解释了为什么他会跟方子文和沈闻弢一起去书院的原因,有理有据,态度不卑不亢,纵使话语中仍有许多漏洞,张院长和邱太傅也面带笑意的不予揭穿。   小辈嘛,不周到之处可以谅解。   没错,邱太傅和张院长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三之间的情况远不是徐肇说得那般简单,别的不提,就说方子文和沈闻弢为什么会在山下出现,徐肇就避开不谈,巧妙地用另一件事转移了他们两个的注意力。   虽然没有成功。   邱太傅和张院长都快成精的人了,哪里会看不出来徐肇心里那点小九九。   “无妨,有向学之心是好事,待会让他们两个陪着你转转。”这次开口的是张院长。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车内的气氛倒是好了不少,只是方子文二人依旧畏惧于院长和邱太傅的威严,规矩的坐在一旁,不敢多言。   徐肇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没有直观面对到这个时代读书人的那种景仰,但毕竟不熟,他还要到人家的地盘去开小灶,这难免就产生一种心虚感。   于是马车内又出现三人排排坐的景象。   *   这厢徐肇三人顺利躲过了两位大佬的盘问,被遗忘在房子里的边语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在等不到徐肇和沈闻弢回来,屋里屋外也遍寻不到人的时候,边语知道,她被留下了。   然而回门不能耽搁,姨娘的遗物也不能耽搁,是以小姑娘咬咬牙,冒着惹怒徐肇的风险,从厨房里拿了四块需徐肇买回来的糕点,仔细地用油纸包好,再用绳子绕上两圈,打了个漂亮的结,尽量让这包点心看起来拿得出手些。   事实上,对于从小吃不到什么好东西的边语来说,这四块精美的点心,也确实是好东西了,要不是嫁给了徐肇,她都不一定有机会碰到这样的松软香甜的糕点。   小姑娘拎着点心,小心的将门锁好,她不知道徐肇什么时候回来,是以打算快去快回。   一路上,边语细细想了多种边府见到她回门的各种反应,也许边夫人会对她冷嘲热讽,向过去她对姨娘做过的一样,也许会忽略她,不让她进门……   却唯独没有料到,在她走到角门处,正要敲门时,角门却突然打开,迎面走来的是边夫人身边的杜嬷嬷。   “三小姐,今日是回门日,夫人特派老身在此等候。”杜嬷嬷嘴上说着热情的话,眉梢却不动分毫,一脸冷漠,好似说话的人不是她一般。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她很想把手里的备好的回门礼直接递过去,然后会徐家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明明才不过三天,徐家村在边语的心里的形象,就已经胜过她从小长大的边府一百倍了。   那里没有每日克扣她饭食的下人,没有无故罚她跪的大姐,没有冷眼嘲讽的边夫人和冷漠的边老爷,只有一个粗粗鲁鲁,但会熬粥叫她多吃点的一个混混……   边语想走,然而脚步却钉在原地不动,她想拿到姨娘留给她的东西,就必须进去,谁知道错过这次机会,边夫人还会不会再让她进门……   边语不傻,事出反常必有妖,杜嬷嬷的突然出现,让她那为数不多的防备之心,瞬间提了起来。   小姑娘抿了抿唇,轻轻点头,迈着小碎步,跟着走进内院去了。 第15章 她以为会见到边夫人,然……   边语以为她会见到边夫人,然而杜嬷嬷却七拐八拐的带她走到了一个陌生的院落。   大厨房里热火朝天,今日知县夫人上门,夫人特地吩咐过了,让厨房的上点有新意的菜,食材可着好的用,多出来的银子朝公中取,若是知县夫人满意了,还有赏钱。   大厨们个个摩拳擦掌,使出看家的本领,务必要在夫人面前领这头功。   然而这时候,杜嬷嬷却领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三小姐,夫人想喝一蛊鲜鱼汤,知晓您的孝心,但夫人也晓得您的难处,多丰厚的回门礼也不必,”杜嬷嬷瞟了边语紧紧撰在手上的油纸包,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接着说道:“一蛊鲜鱼汤,也算报答了夫人这些年对您的抚养之恩了,想来您不会拒绝的对吧。”   杜嬷嬷嘴上说的是问句,实际上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味道,锋利的眼睛直直盯着边语,彷佛只要她说一个不字,杜嬷嬷立马就会变脸。   小姑娘愣愣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一蛊鲜鱼汤也已,还难不倒她。   边语想了想,还是将手里的点心递给杜嬷嬷。   她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嬷嬷带给夫人。”   按照正理来说,边语其实应该叫边夫人母亲的,奈何边夫人颇为厌恶边语,便只让她照着府中下人的称呼叫“夫人”,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放逐,明晃晃显示着边语这个庶出三小姐的不受宠。   杜嬷嬷是边夫人还在闺中时就跟着的老人了,边夫人出嫁时,杜嬷嬷也跟着到边府,一待就是几十年,在府中吓人看来,杜嬷嬷就代表着边夫人的意思,因此,明面上,杜嬷嬷不会对边语做出什么事情,以防授人把柄。   因此,她只是动了动满是褶子的脸,接过边语带来的油纸包,说:“老奴会转告夫人的。”   “也请三小姐好好炖汤。”   边语垂下眼眸,低声应是。   待杜嬷嬷一行人走后,厨房的众人才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就是三小姐呀。”   “回门日还要下厨,啧啧。”   “可见,庶出就是庶出,那比得上我们大小姐。”   “也不照照镜子,那寒酸的节礼,也好意思提上门,怕不是来打秋风的。”   “算了,瞧着也怪可怜的。”   众人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其实都被听力很好的边语收在耳朵里。   小姑娘拿着菜刀的手一僵,险写切到自己的手指。   她一惊,手里按着鱼的力道就有些松,猝不及防的,鱼尾大力甩了甩,一下蹦到旁边的水池里去了,溅了边语一袖子腥臭的水。   小姑娘的嘴慢慢抿平,手里的菜刀一点点握紧,她摇头,尽量不去理会那些盯着她,等她出差错的人,只是憋着一股劲儿,捞鱼,敲晕,刮鱼鳞,剖鳃,专心又熟练的动作让不少碎嘴的婆子觉得无趣,于是撇撇嘴,转身走了。   如芒在背的目光终于消失,边语也是消了一口气的,她不在想其他,只是专心盯着眼前小火慢煲的鱼汤。   她想快点完成夫人的要求,好给她留一点去姨娘院子找东西的时间。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眼见着鱼汤渐渐变为乳白色,边语赶忙熄火,撒上一点小葱,好让鱼汤的味道更加鲜美。   正好此时,杜嬷嬷也派人来催了,边语正向端过去,措不及防,脚下被人一拌,差点没站稳。   手里的鱼汤险些撒了。   “嘶——”边语倒吸一口凉气,她刚刚为了不让鱼汤撒掉,手大幅度的弯曲,只为了更好的稳住,却没想到旁边刚好是一壶正在冒泡的滚水。   再加上为了做汤,边语把碍事的袖子挽了上去,所以手肘没有任何防备的直接贴在了烧热的铜壁上面,瞬间红了一大片。   杜嬷嬷眼角抽了抽,鹰似的眼神扫量过厨房的每一个人。   谁这么蠢,在这种时候坏事。   杜嬷嬷知晓边夫人最看重名声,所以她绝不允许有庶女回门却被娘家苛待这样的传言流传下去了。   “拖下去,关到柴房,等候夫人处置。”杜嬷嬷指着其中一个婆子说道。   那婆子立刻吓得腿都软了。   “不、不,嬷嬷,不是我,我刚刚只是无意伸了一下脚,谁知道三小姐她会走过来,不是我的……”错。   那婆子还想狡辩,却被杜嬷嬷厉声喝住:“还不捂住她的嘴,拖下去。”   这话一出,马上就有两个家丁进来拖着婆子下去。   杜嬷嬷这才转身向边语告罪,说是告罪,其实也是变相堵住边语的口:“三小姐,府上管理下人不严,让您见笑了。老奴这有两瓶夫人赐下来的上好的烫伤药膏,三小姐出府时,老奴给您送过去。”确是丝毫不提给边语请大夫的事。   要知道,那烧得滚热的铜壁,就是成年男子布满老茧手不小心碰上,都得红上一块,更别提女儿家娇嫩的肌肤了。   如今边语的手臂火辣辣的,有不明显的水泡正在鼓起。   小姑娘不敢去看。   她疼得只能用苍白的嘴唇应好,然后借此机会提出要去边姨娘的院子里看看。   本来马上就想把人送走的杜嬷嬷因为边语被烫伤只好应下。   小姑娘忍着疼痛,到姨娘的院子里,找到了姨娘留给她的东西,然后马上就走了,一刻都不敢多留,就连杜嬷嬷说要送她的两瓶伤药,她都没要。   *   边家后院。   送走了知县夫人的边夫人此刻心情正好。   她躺在贵妃榻上,余光瞧见杜嬷嬷往这边走来,起了身。   “怎么样,那小蹄子把东西取走了吗。”边夫人问道。   在自己的心腹杜嬷嬷面前,她向来不掩饰自己对边语的厌恶。   “夫人放心,老奴亲眼看着她拿走的,这回指不定巴巴的拿着那劣质的玉佩当宝呢。”杜嬷嬷一向骇人的脸上竟浮出几分慈祥,只是嘴里的话却与神色搭不上半点边。   “那就好……那就好……“边夫人喃喃自语,心满意足的躺下。   那贱人的女儿,哪里知道所谓的遗物早就被调了包,换成了一块藏有麝香的玉佩呢。 第16章 天色稍暗,徐肇回家赶的……   天色稍暗,徐肇回家赶的时候,不得不加快脚步,以免天黑了还没到家。   他今天在山河书院围观了一场考核,里面学子渊博的学识令他震撼,明明不过二十出头,至多而立的年纪,然而一个个却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丝毫不逊色于一些沉浸古学多年的老教授。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一群人,也没有一个能达到邱太傅收徒的要求。   徐肇回想起方子文和沈闻弢两人失落的模样,和邱太傅不断摇头叹息的场景,只觉得身上压力更大了。   优秀如山河书院的学子,面对邱太傅时,也只能得到委婉拒绝,那像他这样的,不是只能在科举门外徘徊不可前。   徐肇眯了眯眼,向来做什么都很有信心的他,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看来要加大看书的时间了,徐肇想 。   其实这算是一个误解,邱太傅可以说是当时所有读书人公认学识最为高深的大儒,自然而然,他对关门弟子的要求,比起科举考试来,高得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毕竟科举只要求你做得一手好文章,而邱太傅所想要的弟子,熟读四书五经最为基本,君子六艺也必不可少,待人知事的仪态也是标准之一,更别提,混迹朝堂所需的政治嗅觉和灵活变通的心思……   邱太傅毕竟年岁渐高,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收弟子,但也没有精力一步一步带着学生走完坎坷的仕途,是以,这要求自然就高了。   不知道自己生生将难度脑补提高了一百二十个度的徐肇推开家门,看到小姑娘已经做好晚饭,乖巧的坐在正堂等他回来,莫名一怔。   屋子里明亮的灯火摇曳,映在残破的窗纸上,倒颇有几分野趣。   徐肇加重了脚步声,捂着手腕发呆的边语鄂的回神。   转头看到面带疲惫之色的徐肇,她马上站起身,把手藏在身后,轻声说道:“……饭好了。”   徐肇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道:“嗯,辛苦了。”低沉的男音让边语莫名耳热,她不由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小声耳语。   耳尖的徐肇捕捉到她的这句话,眉梢动了动,家养的兔子终于不只知道吃和睡,会帮着干活了。   晚上的饭食边语没有烧太多,她前几天刚被徐肇大手大脚的花钱给吓到了,要不是畏惧徐肇,怕是能操着软软的口音说徐肇败家。   为了让自己不刚嫁进来就被卖掉,小姑娘也是操碎了心,她不敢明目张胆的说,于是暗搓搓的在别的方面动手脚。   比如今天的晚饭……小姑娘将徐肇划出来的分量悄悄减少了三分,就为了省点粮食。   徐肇吃完饭去放碗的时候,看到旁边的锅见底了,心下有些诧异。   今晚的饭一直是边语帮他添的,所以他不知道他吃了这么多……   今天消耗的体力太多了吗?徐肇沉思,要知道,他可是多准备了晚饭的分例的。   边语默默移开了目光,嗯,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边语:无辜微笑。   夜深了,徐肇点着蜡烛,坐在房间里用破烂木头拼凑而成的桌椅上,一本一本的翻着从书斋里买回来的书。   边语带着一身的水汽进来了。   小姑娘蹑手蹑脚,小心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一边拿着布巾擦着头发,一边从眼缝里偷偷的看向徐肇。   徐肇其实长得并不差,只是不符合当下姑娘们喜爱的文气俊俏的模样,过于立体和分明的五官显得有些凶悍,再加上颇为高大的身躯,便给人一种不好惹得感觉。   寻常人见到了,往往是不敢和他直视的,常常掩面避开,久而久之,也就传出徐肇面向凶恶丑陋的谣言了。   然而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边语接着一跃一跃的烛火朝男人看去的时候,只注意到他立挺的侧脸和专注书本的目光。   “……还蛮好看的。”小姑娘自言自语。   “什么好看?”徐肇出声问道。   从刚才边语走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任谁被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都不能专心看书吧,偏偏某只兔子还以为她掩饰得很好。   徐肇无奈,只能放下手上的书,走到出神不自知的边语身边,从她手上抽出布巾,打算帮人擦头发。   却不料小姑娘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抓包了,反应颇大的站起身来,砰的一声,手腕撞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嘶——木制的柜子虽然老旧,可也十分坚硬了,边语早上才被烫伤,又没有抹药,只是草草用布包了,本来就是忍着疼痛做事,突然撞到,当即脸就白了。   “怎么了?”徐肇问道。   “没什么……”小姑娘抿着嘴,将手背到身后,露出一个笑,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闪烁不定的眼神和没有血色的唇却出卖了她。   徐肇见人不打算说实话,面色一沉,直接抓住边语努力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臂,将衣袖往上褪。本来光洁的手臂上现在是一片可怖的烫伤,大大小小的水泡鼓着,徐肇都能想象到小姑娘现在有多痛。   他眉头皱得死紧。   “怎么回事。”徐肇的声音隐隐可见怒气。   边语低着头,见自己掩饰的事情暴露出来,不由得有些慌张。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就……今天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半真半假,只说了为什么会烫伤,却是隐去了前因后果。   只是她撒谎的功夫还不到家,至少瞒不过徐肇。   他深深的看了边语一眼,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逼问,而是处理伤口。   边语被烫伤之后没有抹药,还用布给包了起来,知道刚才洗澡的时候才解开,得亏现在不是夏天,不然光是蒙上一会,溃烂的伤口,就够小姑娘喊疼的了。   “坐下。”徐肇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自然柔和不到哪去,他气边语不好好爱惜自己,决定今晚要好好教训人一顿。 第17章 簌簌的风声卷起屋顶的茅……   簌簌的风声卷起屋顶的茅草,一根枯黄毛糙的透过屋顶的小洞晃晃悠悠的在边语面前落下,然后碰到了旁边然得正旺的烛火,噗地一声,化成了灰烬,拔凉拔凉的一撮灰静静的呆在桌子上。   边语的心也拔凉拔凉的。   她拿眼小心翼翼地瞅着面前举着手臂给她上药的男人。   男人冷着脸,一言不发,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放在前几天,边语肯定就白着脸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了,但这几天徐肇的纵容,让她产生一种一种,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可以放肆一点的感觉。   小姑娘讨好地对徐肇笑笑,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小心地抓住徐肇的衣角,轻轻的晃了晃。   “我下次会小心的。”小姑娘软软的道歉声在耳边响起,徐肇动动耳朵,眉眼微不可差的柔和一度,却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是换了一个方向接着上药。   总要叫人知道厉害才好,不然他养得好好的,白白胖胖的兔子,整天只会傻乎乎的往满是陷阱的坑里跳。   徐肇不说话,让边语的心也在跟着打鼓,她有些拿捏不准徐肇的心思,刚才出格的举动已经耗尽了她这些天积攒的勇气。   探出头的兔子没得到老虎的回应,咻的一下又缩回了洞里不吭声了。   徐肇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正好此时药也上得差不多了,用干净的布条简单的包扎,打了个结,便直接放开了边语的手。   药上完了,自然就该好好讨论受伤的这回事了。   徐肇去屋外绕了一圈,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根去了木刺的藤条。   他用手掰了掰,很好,柔软有韧性,打起人来不会太疼,却能让人长个记性。   徐肇板着脸,用藤条点了点地面,“过来。”他对边语说道。   那严肃的表情和长长的藤条让边语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她看着徐肇画出来的半个圈,抿了抿唇,踌躇一会,不太想过去。   “过来。”徐肇说了第二遍。   认真的语气让小姑娘清楚的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来真的。   于是她只能磨磨蹭蹭走过去,到圈子里规矩的站好。   “手伸出来。”   边语把手伸出去。   “另一只。”他能对一只包成粽子的手作什么。   边语不甘不愿的换成另外一只手。   啪!   徐肇拿着藤条对着小姑娘伸出来的手心打了一下。   不重,都没红一下,声音听起来却相当唬人。   边语的眼眶立即就红了,泪水蓄满了眼眶,要掉不掉的挂着,不是疼,是那种被人当小孩子教训的羞耻感。   徐肇看着小姑娘就要开始抽抽嗒嗒的哭起来,当即就要去哄,但他忍住了。   “说说你今天错在哪里了。”说教不能半途而废,不然下此就不会是说谎这么简单的事了。   小姑娘不经打,本来徐肇拿出藤条时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能逃过一劫,没想到……   眼看着再不说,男人的手又要举起来的,小姑娘带着哭腔,倒豆子似的将今天暗地里做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包括她装哭暗搓搓给沈闻弢挖坑,偷拿了家里四块点心,一个人回门后在边家被烫伤和对着徐肇撒谎的事情倒豆子似的抖得一干二净,听得徐肇目瞪口呆。   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瘦瘦小小的边语,只觉得自己对小姑娘之前的判断都应该丢到后院的水井里去。   这哪里是温驯胆小的家兔,分明就是凶猛的野兔啊。   徐肇看着自己手上的藤条陷入了沉思,小姑娘一下子把错误都认完了,他还要接着装下去吗?   徐肇看了一眼边语。   小姑娘抽搭着缩了缩肩膀。   徐肇抽抽嘴角,算了,再怎么凶的兔子,都是兔子。   徐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步上前,说:“你想和离吗?”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他对边语胆小懦弱的印象,来源于新婚第二天小边语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碍于记忆中原主的名声,他自发地误以为那是害怕,其实考究地说起来,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徐肇没有深入去了解过边语,不知道她出嫁前的家人关系,不知道她在外的名声,只刻板的停留在不知世事的大家身上。   还一味的想着为人家好,说不定人小姑娘根本就不需要……   徐肇对上边语有些茫然的眼神,认真的说道:“你要是不想和我过,我可以给你写和离书,尽量不影响到你再嫁。”   边语愈发茫然了,男人……是不要她了吗?   她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守门的小厮总会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说起徐肇如何凶恶,三小姐嫁过去怕是不出三天就会被打死之类的话……   院子就那么大,即使边语不刻意去听,也难免有些声音会一直在她耳边响着。   久而久之,小姑娘难免会多做一些打算,却是没想到,新婚的当天晚上 ,那个传闻中凶恶不堪的混混直接就换了个人。   没有动辄的打骂,一日三餐也不再是冷掉的饭食,男人甚至还会牵着她的手出门,给她买糖人……   对虽然身为边家三小姐,但没有享受过什么舒适生活的边语来说,徐肇所给予的这一点点好,就像是在寒冷的冬天,将一只即将冻死在雪地的兔子,给捡回了家,然后用所有的温暖,将兔子不大的心填得满满的。   边语低下头,刚才一只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串似地低落在地上,晕开一点一点的痕迹。   “不和离……”边语小声说。   “什么?”徐肇没有听清。   “我不和离……”边语加大声音,直接整个人扑到徐肇怀里,一边哭一边说:“不和离,别不要我,我听话,我可以洗衣做饭,还可以刺绣挣钱,我很能干,夫君……你别像姨娘一样丢下我……”   被边语的称呼惊到的徐肇缩紧了双臂,将边语整个让人都圈在自己怀里,小姑娘看着瘦小,但个头却不矮,徐肇抱着她的时候,刚好能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   听到中间,他还以为相处短短几天,边语就对他有了感情,最后一句出来,才晓得小姑娘是把对她娘的感情转移到他身上来了。   徐肇颇有些哭笑不得。   被这么边语这么一哭,他那还记得刚才的生气和胡思乱想,只顾得上轻拍怀中人的背,让她不至于哭的顺不过气来。   等边语哭累了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   徐肇叹了口气,认命的出门烧了一点热水,沾湿巾帕,捂在小姑娘核桃似的眼睛上消肿,免得明天起床时睁不开眼。   末了端着热水进屋时,还能听到隔壁李阿婆自以为小声的话音。   “你看,那小媳妇哭得真惨,我就说徐家小子改不了他那死性,发达了又怎样,还不是照样打人……啧啧……”   徐肇:“……” 第18章 哭时非常痛快,一度抽抽……   哭时非常痛快,一度抽抽嗒嗒到半夜才停止的边语第二天起来时眼睛差点张不开。   而风评又莫名被黑的徐肇在厨房煮着鸡蛋,丝毫没有同情小姑娘的心理,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否管黑兔白兔,都是坑他的兔子。   徐肇忍不住又往边语的碗里多添了几勺子白粥。   吃多点,养得白胖一点,才不会总有人说他虐待媳妇。   被迫吃了一碗、两碗粥的边语:“……好多,吃不下。”   徐肇瞧了瞧剩下的那小半碗粥,沉吟了一会。   在边语满是希冀的眼神中近乎残酷的说道:“那就留着下顿吃!”   边语:“……”她错了,以为哭一哭徐肇就会忘了她的错,没有想到惩罚在这里等着她呢。   看着徐肇认真的把那半碗粥收起来的动作,小姑娘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之后的半个多月里,徐肇除了在书房里背书,偶尔倒腾点药材之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用来投喂边语了。   早上的粥,中午的饭,下午的点心,晚饭的面食,还有雷打不动的夜宵!   一天五顿的喂,小半个月下来,小姑娘看着自己肚子上多出来的一小小圈肉肉,分外忧愁的叹气。   她真的不能再吃下去了,不然真的要把家里吃穷了。   徐肇表示:放心,养得起你。   他们现在正在去江城的路上。   早在前几天,跑商结束回到江城的徐老爹第一时间就给徐肇来了信,催他尽快上路。   时隔多年见到自己的儿子,徐老爹不想骨肉接着分离,说什么都想让徐肇来江城。   而徐肇却是想着多等几天,将山上最后一批石斛采摘后再走,炮制后整整三斤多的石斛,无论是用来换钱,还是送礼,都是不错的选择。   因而等到最后一天,徐老爹实在是等不及了,直接派了周岁安过来接人。   马车哒哒的行走在铺了石板的道路上,江城委实是一个富庶的郡县,刚从徐家村出来的时候,走的还是土路,越靠近江城,渐渐变成了石板路,飞扬的尘土消失不见。   徐肇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那高大古朴的城墙,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城门口,眉眼间不由得露出一丝惊叹。   徐家村和镇上终归是太小,破旧而灰色的情调常常让徐肇感觉自己就是生活在一个不发达的落后的农村里而已,丝毫见不到文史典籍中所描绘的那个文化灿烂辉煌的古代。   江城是徐肇第一个见到的大型城市,他从这古朴的城门中,窥得一丝丝历史的厚重感和……新鲜感。   守城的衙役正尽职的检查着每个进城的人的户籍,脸色凶恶,以震慑宵小,行事却不粗暴,徐肇亲眼瞧见一位挑着沉重担子的老伯跌了一跤,眼看那担子里的东西就要满地洒出来,周围人都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   但那官差确实将手中的棍子往地上一敲,大步向前,一把稳住老人家。   “看什么看,排队进城!”想要借机偷偷摸摸占点小便宜的人纷纷歇了这个心思,悻悻的缩回头,老实的接着排队。   很快就到了队伍就轮到了徐肇一行人,没有什么大问题,因而官差很快就让人放行。   边语在车内待得有些闷,于是忍不住掀起窗边帘子的一角透透气。   马车很快接着走了起来,为首的官差侧过身体,好让徐肇一行人顺利通过,刚巧,此时一阵风吹过,吹过那本就掀起的帘子,官差漫不经心的一瞥,恰好撞见边语咬着杏花糕一鼓一鼓的脸。   好生相似……俊美的官差眯着眼,遥望已经走远的马车。   徐肇并不知道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惦记上了他家小姑娘,他正被出来晃悠的方子文碰上了。   没错,就是这么巧,江城那么大,偏偏徐肇就是能碰上老熟人。   眼瞧着方子文笑眯眯的走过来,徐肇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无他,上次山河书院一行,方子文将徐肇引荐给教导他功课的李先生之后,徐肇那比目不识丁的村夫好上一点的知识储备量差点没把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纵然了解方子文是个好惹事的,可也对上这种情况,老先生也不由得心塞,要不是看在方子文他爹和他是故交的面子上,早把方子文和徐肇一起轰出去了。   最后,方子文厚着脸皮的讨求和徐肇诚恳的态度下,老先生勉强指点了徐肇,顺带给他布置了一大堆作业。   “你要是真心向学,那老夫就给你个建议,先稳下心来,扎扎实实地学上一年,书院明年再来。”李先生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徐肇应下,然后领着一本写满了题目地书籍离开。   而后,徐肇每隔一两天,就会收到在李先生面前信誓旦旦担保的方子文的来信,内容不外乎是:徐兄,题目练过手了吗?书背了吗?学到哪了?   饶是徐肇再好的定力,也难免出现龟裂。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书院这件事上,他欠了方子文一个很大的人情,要不是对方的坚持,光凭徐肇,恐怕三年之内,都摸不到山河书院的边。   因此,在找了间客栈安置后,叮嘱边语不要乱跑,他就跟着方子文出去了。   “我待会就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先叫点东西吃,不用省钱。”徐肇一样一样细细嘱咐。   “嗯好。”边语乖乖点头。   她晓得徐肇有事要做,并不会过多的给人添麻烦,安静的呆在房间里做鞋子。   她看见徐肇脚上穿着的鞋,鞋底都快磨穿了,然而这人也不知道给自己置办一双,倒是一股脑的给她买了不少布料。   小姑娘皱着眉头,一针一针的纳着鞋底,想着等徐肇回来要好好说他,就算……嗯,会被吼也不怕。   *   周府,一个精致打扮的丫鬟匆匆走进大门,来到周夫人的房间。   “夫人,奴有事禀告。”丫鬟福了福身子,说道。   她是周夫人的心腹,对周夫人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也略知一二。   “进——“慵懒的声音传来,丫鬟起身,朝内室走去。   看到梳妆台旁梳头的周夫人。   周夫人今日难得穿着一件颜色艳丽的衣裳,眉眼间皆是愉悦之意。   丫鬟心知肚明,这是因为今日徐管事要回来了。   想到这里,丫鬟握在一起的手心冒出细细的冷汗。她突然犹豫起来,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新得到的那则消息。   周夫人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什么事,说吧。”那人今日回府,她赶着去接人。周夫人催促丫鬟,“有事就说,作什么吞吞吐吐的。”   丫鬟咬咬牙,弯腰俯身,在周夫人耳边一顿耳语。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周夫人本来上扬的嘴角渐渐下拉,眉眼的笑意逐渐被一股厉色取代。   周夫人差点没揉碎手里帕子!   丫鬟见状,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的多事,干什么非要在现在将徐管事带回一个娇俏小娘子的事情告诉夫人。 第19章 周夫人几乎是雷厉风行的……   周夫人几乎是雷厉风行的赶到徐肇他们落脚的客栈,看着客栈门口停着的徐老爹的马车,眼里闪过几许失落,手不自觉的缩紧,扶着周夫人的丫鬟骤然被狠狠一抓,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   嘶——   周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滚的情绪都压到最深处,周夫人抬手理了理鬓角,这才款款向客栈内走去。   刚踏进客栈的大门,周夫人就看到徐老爹带着周岁安站在二楼房间的门口和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说话。   可以看到,那小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把本来皱着眉头的徐老爹哄得眉开眼笑。   周夫人掐青了自己的手心。   她垂下眼眸,不可抑制地想起徐老爹面对自己时总是板着脸的模样,不管和其他人在一起时徐老爹如何的随和,只要周夫人一出现,徐老爹永远都会最快速的换一种态度。   周夫人颇有些出神的看着笑得开怀的徐老爹,在对方转身的那一瞬间,不知道出乎什么心理,周夫人将自己藏到客栈大厅粗壮的柱子后,看着徐老爹一步步走远。   “夫人……”身后的丫鬟小声说道,“要不我们……”丫鬟抬手指了指边语的房间,做了个手势。   “不……,”周夫人这时候到冷静下来了,徐老爹这些年恪守着礼仪,所以对她从来都是尊重又疏离,避免旁人嚼舌根,说闲话,身边也从来没有人伺候。   周夫人又碍于自身形象,不好先捅破那层窗户纸,边语的出现,倒是一件好事,至少说明徐老爹还有近女色的想法,而非像先前十几年那样,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周夫人这样说服自己,转头看向方才徐老爹站过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大不了,等她心愿得偿后,再将人处理了。   “我们回去。”周夫人冷声道。   “是。”丫鬟俯身应道。   还在房间里纳着鞋底的边语丝毫不知道自己又被安了什么莫须有的身份,她虽然有着一点小姑娘家的心眼,但毕竟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徐肇又不在身边,终究胆子不大,没敢踏出房间一步。   就连刚刚徐老爹过来询问徐肇的去处,她也只是站在门口,隔着房门,老实的回答。   边语看着将将成型的鞋子,漂亮的杏眸转了转,她想,今晚一定要叫男人不要再喂她吃东西了,不然……不然就叫他一直穿着那破烂鞋子好了。   *   快到傍晚的时候,徐肇带着一个大包袱回来了,先是叫了一份饭菜和一桶水,水让店小二帮忙送到房间里去。   ?轻?吻?最?萌?羽 ?恋?整?理?   “热水我让人送上来了,吃完饭就可以洗澡了。”徐肇对趴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的边语说道,他有些好笑,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再睡下去晚上要睡不着了。”徐肇揉揉小姑娘的头发,用沾了热水拧干的帕子捂在边语的脸上,呼呼的热气蒸在脸上,边语本就不大的脸皱成一团。   徐肇的眼里多了一点笑意,顺势将帕子拿下来,将小姑娘白皙的手展开,一下一下给人擦着手。   经过小半个月的养护,徐肇总算是把稻草一样营养不良的边语给养了起来,脸上多了一点肉,气色也红润起来,整个人不再是一副瘦巴巴的模样,倒真有些二八年华该有的俏丽容颜。   尤其那一双杏眼,认真看人的时候,都带上了一点儿醉人的媚意。   徐肇的眸色暗了暗,成年男子宽大粗糙的大掌握着小姑娘娇软白嫩的手,色差对比,在明亮的烛火下尤其明显,带着老茧的掌心摩挲着小姑娘的指腹,心下腾起一股燥热的火。   小姑娘觉得的手心痒痒的,她抬眸,带着水光的眼睛对上徐肇黑沉的眼眸,那平日令人信服的沉稳神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越来越噬人的视线,   边语的心尖颤颤,耳根飞快地烧起来,她也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了,虽说徐肇暗地里一直这般叫她,但其实边语该懂得都懂。   心跳突然加快,边语用脚尖点了点地,嘴唇紧抿,手假意缩了缩。   既然决定往后要跟着这人过了,有些事是必须做的……   边语的耳根烧得越发厉害了,她不可控制的想到了房间里的热水……   小姑娘害羞似的闭上了眼,静静等着徐肇接下来的动作,然而许久,久到手心里的帕子热气都散尽了,还没有等来男人的动作。   边语:……?   她小心翼翼睁开眼,却看到徐肇面无表情的看着桌子上的……大白馒头?   “吃饭吧,我饿了。”徐肇低低说道,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沙哑。   然而边语没有听出来,她有些羞恼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原来只是饿了……   小姑娘暗恼自己的自作多情。   “吃饭,今晚有些什么菜?”边语也跟着徐肇打哈哈,想把自己会错意这事给忽悠过去。   殊不知徐肇自己也是强忍着不可言说的想法,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边语身上转移开来。   小姑娘才十六,他不能当个禽兽,徐肇幽幽的想着。   “今晚吃肉。”徐肇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像客栈的饭菜对他吸引力有多大似的。   两人口不对心的说了半天,各自小心隐藏着自己的心思,直到夜深歇息时,方才停下。   往日在家里,徐肇换了被子后,就一直跟边语睡在一起,毕竟家里也只有那么一张床能睡觉,但也没有今天这种辗转难眠的感觉。   客栈的条件并不差,甚至跟徐肇家里硬邦邦的床板比起来,还要更软一些,但就是这样,徐肇才苦恼。   他看着不自觉滚到自己怀里的边语,小姑娘微微张开嘴,小小的打着呼,睡得十分香甜。   徐肇:“……”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莫名的憋屈感。   他沉默的看了一会,眼睛眯起,半饷,拿起放在床尾备用的棉被,一把将人严严实实裹起来,最后再仔细掖好被角,确定半夜人不会再出现在自己怀里,才翻了个身,重新躺下。   这才对,徐肇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安心地睡了。 第20章 天光蒙蒙亮,客栈的后院……   天光蒙蒙亮,客栈的后院有一颗很大的树,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将边语从睡梦中吵醒。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边语想伸手揉一下眼睛,昨晚不知道为什么,后半夜睡得十分不舒服,梦到自己被人捆了丢在蒸笼里和莲蓉包子一起蒸,边语打了个激灵,把这个诡异的梦归咎到昨晚吃多了包子上。   再也不碰莲蓉包了,边语看着雕花的床顶怔怔想。   伸了半天手,愣是没有伸出来,小姑娘这才意识到不对,视线从床顶往下移,看到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自己。   边语:“……”   包子,刚出炉,热乎乎,密封好的包子,隔壁街道铺子的叫卖声传来。   边语无语凝噎。   左边压着被角,右边压着被角,脚底还踏着一角被子,可不就像极了一个刚出蒸笼的包子。   徐肇是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   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就看到边语正左翻右滚的跟被子较劲,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徐肇这才想起来昨晚睡前自己干的好事,不由得有些心虚。   将边语从与被子的大战中拯救出来,小姑娘轻声跟他道谢。   “谢谢。”边语庆幸的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看着困了她好久的被子,忍不住偷偷踢远了些。   徐肇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哑然失笑,一边将自己身上散开的中衣拢好,精装的胸膛被雪白的里衣遮住,只余下修长的脖子和说话间上下滚动的喉结。   边语不好意思的移开眼,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来回搓揉。   低沉的男声伴随着衣物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   “早饭要吃什么,莲蓉包子?你昨晚还挺喜欢的?”一盘四个的莲蓉包,小姑娘一个人就吃掉了三个,徐肇回想起昨晚边语亮晶晶的眼神,想着要不今早也吃一样的。   “不要包子!”几乎是在徐肇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边语拒绝的话就一咕噜吐出来了,声音之大,让徐肇都有些惊讶。   男人略显锋利的眼神看过来,边语缩了缩脖子,想到昨晚奇奇怪怪的梦,又坚定的说了一遍:“不要包子。”   她才不要被吃!   徐肇不解,但最后还是带着边语在客栈随便喝了一碗粥,就出门了。   江城比桃花镇热闹多了,今天恰逢早市开启的日子,不少市民都挑着担子,往固定的集市走去,三三两两的在树荫下摆开摊子,大声吆喝,招呼过往的客人。   边语上一次跟徐肇出门时,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除了那一根滋味颇甜的糖人,几乎没什么映像了。   眼下难得被带出门一次,看什么都新鲜,手背徐肇拉着,挤在人群里,也跟着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大街上人来人往,徐肇一个大男人都被挤得难受,更别说身材娇小的边语了,眼见小姑娘头上的簪子都要被挤掉了,徐肇干脆把人捞过来,护在自己怀里,顺着人流满满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巷的时候,才得以脱身。   “没事吧。”徐肇抬手理了理边语散乱的鬓角。   “我没事。”小姑娘的脸红扑扑的,还带着未散尽的兴奋之色,“我们待会再来吗?”   徐肇的衣角被人抓住晃了晃,他重新帮边语绾好头发,青丝在手上划过,带着一股不易发觉的幽香,直直往人鼻尖里钻。   “你想来的话我们待会看完房子就再回来一趟。”徐肇将簪子固定好,满意的看着又重新精致起来的边语说道。   小姑娘今天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裙子,上面零散分布的几缕柳叶刺绣,随着微风浅浅摇摆,倒也颇为衬春日的景色。   “走吧。”徐肇重新牵起边语的手,往前面的小巷子里走去。   他昨天和方子文出去不只是讨论学问的,还抽空看了一眼附近的宅子。跟中人跑了好几趟,最终挑中这一间。   在巷子里,左邻右舍不是难相处的人,出了巷子就是这一带最繁华的街道,平时买个针头线脑的也方便,又不会太过嘈杂,方便他后续读书。   徐肇带着边语推门进去,房子不大,大门却是用得上好木料,十分沉重,如果不是用巧劲来开门,即使是徐肇,推开它也需要费点力气。   徐肇指着门框上一个不起眼的突起,那是一个小小的滚珠。   他对边语说道:“看见了吗,以后开门的时候先向右拨动转三圈,像这样……”徐肇边说边示范。   大手按住滚珠转了三圈,最后听得一声轻微的咔——   徐肇伸手推大门,本来牢固难动的一步的大门这下轻轻一推,就唱着吱呀的声音缓缓打开,露出屋子里铺了青石板的地面。   徐肇跟不由得惊叹这间房子的设计者的巧思。   旁边的边语看着他动作,脸上也跟着露出惊奇的神色,她眨了眨漂亮的杏眸,乖巧应好。   徐肇昨天已经进来先看过来,是以很娴熟的带着边语四处晃悠。   “这是堂屋。你平日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在这绣绣花吃吃点心的。”   “好。”   “庭院有颗杏树,再过半个月就会开花,粉白色都有,等秋日结果时我给你摘来尝尝。”   “好。”   “这是正房,屋子许久不住人了,待会拎一桶水过来洒扫一下,今晚就可以睡了。”   “好,我待会就打扫。”   两人就这样把屋子转了个遍,徐肇看着边语乐呵呵拿着水桶就要开始清洗屋子的模样,摸了摸怀里所剩不多的银钱,自言自语道:“还是值得的。”   这间屋子是徐肇租的,屋主人前几年发达了离开江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又舍不得将房子卖掉,只把房子挂在牙行处,租给外来落脚的行商或学子。   徐肇去牙行的时候,刚巧这屋子的上一任租客搬走,房子空了下来,徐肇索性租了一年份的时间。   租金总共花了五十多两银子,一下把他手里的存款掏去一半多。   看来得想办法将手里的石斛抛出去,不然就要和西北风了。   徐肇按着眉头,苦恼的想道。   叩叩叩——   木制的大门传来被敲响,传来有些沉闷的响声。   徐肇扭头看去,见到一个面向憨厚的男子站在门边。   “你是?”徐肇出声问道。   “我住在你们隔壁,听见这边有响声,过来看看。”男子挠了挠脑袋,憨厚的笑着,“你们是新搬来的邻居吧?我在王锤,是个木匠,要是有什么需要打的大件,可以过来找我。”王锤说到最后,颇有些不好意思。   新邻居刚搬进来,他就来推销生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逼人家强买呢。要不是媳妇再三要求,王锤自己是不会说这句话的。   徐肇听出来王锤话中的意思,笑着应和,“那就先谢过王兄了,有需要定会找上门的。”   “好……”王锤挠了挠头,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就被一声娇俏的女声打断了。   “做什么去了这么久,我想吃悦来酒楼的云片糕,你快去给我买。”   徐仙儿扶着腰站在门口,对着王锤说道,语气里有一丝隐藏得很好的不满。   办个事都要这么久,没用的男人。徐仙儿漫不经心的扫过刚刚扫过一遍的庭院,而后看到站在庭院中央,和王锤交谈的徐肇。   徐仙儿瞳孔紧缩。 第21章 徐肇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   徐肇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转头朝门口看去,却只捕捉到一片匆忙离去的藕粉色衣角,还不待他疑惑,身边的王锤就搓着双手,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是我媳妇,怀孕了,嘴刁,就只吃得下悦来酒楼的东西……”   徐肇恍然大悟,噙着一丝笑意回道:“无妨,不如王大哥先去买尊夫人要的东西,免得饿着人。”   是他想岔了,他才到江城多久,哪里认识可以觉得声音耳熟的女子呢。估计是听岔了。   听到徐肇这么说,王锤连忙应和,他是真的很重视徐仙儿肚子里的孩子,不然也不会冒着掏空家底的风险,给一天三顿的给徐仙儿供应悦来酒楼的饭食。   刚才媳妇走得那般急,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孩子,王锤颇有些忧心忡忡的想着。   徐肇看出王锤的心不在焉,口风一转,随便找了个话题结束,送走了着急的王锤。   目送着新邻居的离开,徐肇转身走向正屋的时候,脚步一顿,望着庭院中央的杏树一拍脑袋,“刚才耳熟的声音不就想村里那个……徐仙儿吗?”。   徐肇半眯起眼睛,他还记得徐老爹来村里认他的那天,在路上碰到徐仙儿的情景,当时对方正羞涩的从另一个男人手上接过东西,得意转身的时候看见徐肇,身体顿时一僵。   “把你知道的给我烂在心里,不然……”犹如毒蛇般的低语还在耳边响起,徐肇摇摇头,驱散脑海里的荒诞的想法。   怎么可能这么巧?   怎么可能这么巧!徐仙儿恰好也是这么想的。她在不大的院子里转来转去,秀气的眉毛紧蹙着,一双含水的美目此刻充满了不解和……焦躁。   就连王锤气喘吁吁的捧着新鲜出炉的云片糕上来献殷勤,也被她一巴掌挥开。   啪——造型精致的糕点被挥到地上,碎得不成形,还沾上了尘土。   王锤那向来憨厚的脸上渐渐没了笑容,老实男人板着脸,一脸怒色的看着徐仙儿。   看得徐仙儿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扬起笑,娇娇的依到王锤的怀里,“王哥,我不是故意的,是肚子里的孩子闹我,我心烦。”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王锤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她知道这个男人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王锤板着的脸渐渐软化下来了,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对徐仙儿是千呼百应,可从小饿着肚子长大的他最看不得又人浪费粮食。   “下此不要这样。”王锤说。   “不会了。”徐仙儿捏着声音说道,随之脑袋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声音带上了一点恐慌。   “刚刚人家也是被吓到了,才会这样,王哥你不知道,隔壁那个邻居他……”徐仙儿抹着眼泪向王锤诉说了一番徐肇强行侮辱她,幸而她每次都机智躲过的故事。   “本以为我如今远嫁到江城,就能避开从前的事,可没想到,那人竟像是缠上我一般,也跟着到这边来了……”徐仙儿扑在王锤怀里,肩膀一耸一耸,似乎是想起伤心往事,悲伤不能自抑。   美人垂泪,王锤那还顾得上计较,连忙低声安慰,“那人竟然如此禽兽,媳妇儿放心,我定不会教他再来纠缠你。”   “王哥你真好……”徐仙儿的眼里闪过暗芒,是时候想个办法将徐肇处理了,官人的大事可不能就这样被坏了。   *   还在来回搬着行李的徐肇并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了他,忙碌了一天,才终于和边语将所有的东西整理完毕。   小姑娘自告奋勇的说要去做饭,当晚徐肇坐在院子里,奢侈的吃着四菜一汤,抬眼望了望对面小口吃菜,速度却不慢,很快一小碗饭就减下去半的边语,温馨的烛火摇曳,徐肇突然间就对这个陌生的朝代生出一种安定的归属感。   上一任租客似乎也是个赶考的学子,因为走得匆忙,房间的书架上还遗留着很多书。   徐肇披着一件衣服,坐在桌子上看书,他发现这具身体的记忆力很好,一本书大概看个两三遍,就能基本记住,这对于徐肇来说是很有利的。   他先是温习了童生试基本要考的四书五经,然后试着按照最基本的格式做了简单的策论,那位书院的李先生只给徐肇讲解了一点最基本的学问,真正考试要用到的一些经义注解,哪里是一时半会,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呢?   徐肇准备找个老师来正经教他,总而言之,一步一步慢慢来。   按了按酸胀的额角,徐肇放下书,耳边传来细小的呼声,扭头一看,刚才抱着枕头说要陪他读书的边语此刻正迷迷瞪瞪的点着头,一副困极了的样子。   徐肇失笑,仔细一看天色,确实不早了,干脆把书合上,然后将快趴到桌子上的边语一把打横抱起。   “唔……”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小姑娘下意识抱紧了徐肇,眼睛半睁开,挣扎着要醒来。   “睡吧,不用起了。”徐肇温声说道。   床上的被褥是新换上的,中午晒足了阳光,晚上睡起来又软又舒服。   边语被徐肇温声哄着,加上本来又困,直接卷了被子打着小呼就睡了,徐肇看着一瞬间就空了的怀抱,弹了弹小姑娘的散在被子外的一缕发丝。   “小没良心的。”徐肇说道,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一夜无话。   第二天徐肇吃过早饭,徐老爹就上门了。   徐老爹这次来没有带周岁安,提着几两小酒就上门了。   “乖宝啊,爹来了。”徐老爹笑得很是慈祥。自从认回徐肇后,他每天心情都好得不得了,饭都能多吃三碗,只除了夫人留下要处理的账务有些多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   徐肇无奈:“直接叫我名字吧爹。”上次忘了纠正,没想到这次再见到徐老爹,对方还是一口一个乖宝,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应得下去。   徐老爹一楞,这才反应过来他的乖宝已经到了不能叫乳名的年纪了,“是爹疏忽了,我儿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虽然冠礼错过了,但别的不能少,爹请人给你取个字?” 第22章 徐老爹在边家这些年不是……   徐老爹在周家这些年不是白待的,丰富的阅历让他迅速褪去了从村子里带出来的那种无知和短浅的目光,在乡下,吃饱穿暖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会想到取子这些文绉绉的读书人的东西呢。   不过,乖宝不一样,他现在有了条件,自然不能让他的乖宝太过寒酸,别人家有的,他儿子也要有。徐老爹看向徐肇的目光越发慈祥,已经开始盘算怎样把他手里的那些东西一步一步交给徐肇。   取字?徐肇一愣,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个,确实,在外行走,结交同辈之人,取字会方便些。   “爹你看着来就好。”徐肇笑道,这种事徐老爹能提出来,肯定是有打算的,他不准备拂了长辈的好意。   “欸好。”徐老爹拍拍的徐肇的肩,刚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就看到从厨房出来的边语。眼睛顿时一亮。   对着边语招招手,小姑娘左看看又看看,确定徐老爹是在叫她,才不好意思的小步走过去。   “……爹?”边语试探着叫道,她对徐肇家里的情况了解并不深,只知道嫁过去没多久,就多了一个长辈。   边语小心的看了眼徐肇,看到徐肇面色温和的朝她点点头,壮了壮胆,声音大了点:“爹。”   “好孩子,好孩子。”徐老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年老的时候可以在家含饴弄孙吗,徐老爹虽说离知天命的年纪还有几年,可架不住这些年一直在奔波劳累,心态早就老了,只想学学那些富家翁,享享子孙辈的福气。   从前他以为唯一的独苗苗可能早就随发妻去了,所以早就死了这条心,只想着为边家多多尽心,将来盼望少爷能念在他多年苦劳的份上,让他颐养天年。   没想到徐肇不但活得健健康康的,连媳妇都娶了。   比他强!   徐老爹乐呵呵的从怀里拿出一块略微有些发黑的银镯子,说道:“这是当年乖宝她娘的嫁妆,我俩说好了要传给儿媳妇的。”   徐老爹握着镯子,神色颇有些怀念。   他恋恋不舍的将镯子递给边语,“现在啊,就给你了。”   边语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个镯子,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了看手上那个不精致的,因为年头久远并且没有好好保养而发黑的镯子,眼眶有些酸涩。   徐肇从握住小姑娘的手,拿了张帕子敷在手上,将镯子带了上去。   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折射出点点银光。   “谢谢爹。”徐肇低声说道。他看得出来徐老爹很珍惜这个镯子,却能够毫不犹豫地将它给出来,是因为重视他和边语。   “谢谢爹。”边语也跟着说道,小姑娘近乎欢喜地摩挲着手上的镯子,很是喜欢,这代表了徐老爹对她的承认。   两人都很真心实意,然而徐老爹要的并不是这个。   他遗憾的看了一眼边语的肚子,平的,显然他的宝贝孙子还没在里面,想到这里,就连徐肇这个儿子也显得不是那么完美了。   莫名读懂了徐老爹恨铁不成钢眼神的徐肇:“……“刚刚的感动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呢。   徐肇无奈,他不打算这么快要孩子,至少也得等边语成年了再说,显然徐老爹要失望了。   徐肇避开徐老爹的眼神,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这些年爹都在周家管事,如今还打算继续留在周家吗?”   江城繁华,不同于别的地方官府对商贾的打压,江城知府反而对商人很是优待,周府曾经是这江城的第一大富商,周老爷去世的时候,周家少爷周文瑞尚在襁褓之中,不知世事,而周夫人乃一介女流,纵使有人传闻周夫人出身京城大家,可也天高皇帝远,管不到江城这一亩三分地。   江城所有世家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周家这块肥肉,准备狠狠咬下一口,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周府当时人心惶惶,几乎是要散了。   直到徐老爹出面,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周旋,只知道半个月后,那些曾经野狼一般贪婪的世家突然缩回了爪子,默认放弃对周家下手,让其他商行准备捡漏的人失望不已。   徐老爹在周家一待就是十几年,如今周家少爷也一天天长大,不知为何莫名敌视他,徐老爹在周家也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要不是周夫人的一再挽留,徐老爹几乎想要撒手走人。   如今徐肇问起,徐老爹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   “爹自有打算。”徐老爹挥了挥手,“不用你操心太多。”   徐肇看出了徐老爹眉眼间的愁色,体贴的没有接着问下去,正巧徐老爹还没吃饭,早饭也做多了,徐肇干脆就让徐老爹在这里吃了。   一晃眼半个多月过去了。   徐老爹这半个月几乎是一有空就往徐肇这边跑,周家那边也在逐步放权给周家少爷。   前几天刚刚将他名下的那间书铺交给徐肇,美名其曰熏陶一下读书人的气息。   徐老爹显然已经忘了他儿子一个多月前说要考科举的这种话了,只想着让徐肇识几个字,将来好给他的宝贝孙子做个榜样。   徐肇:“……”行吧,反正孙子是不可能有的,让徐老爹做做梦又有何妨。   只是徐肇没想到,打脸就像春日里的雨水,说来就来。   这天徐肇靠在书铺的柜台旁,拿着一本经义背诵着。   书铺比较安静,进来买书的学子也大多挑了书和笔墨纸砚就走,徐肇乐得每日悠闲,在书铺待几个时辰,到点了就走人,书铺的每月的帐本也被徐老爹交到了徐肇手里,利润不多,可也够徐肇每个月养活他自己和边语的花用了。   这种只要混吃等领钱的啃老生活实在太过舒适,就算一向工作成疾的徐肇,也不得不感概,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有个好爹。   徐肇:就一个字,堕落!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徐相公!”因着徐肇这些天总是泡在书铺,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整日里也是书本笔墨不离身的,原主身上的那种煞气渐渐褪去,倒也真如徐老爹所说,渐渐带上了点读书人的温和有礼。   周围的邻居以为徐肇跟上一任租客一样,也是赶考的学子,便也称徐肇为“徐相公”,徐肇每次听到嘴角都要抽抽。   他放下手里的书,对着匆忙跑过来的隔壁李阿婆说道:“阿婆,慢点,什么事慢慢说。“李阿婆的年纪不小了,腿脚又不太好,要是人为了给他传话,不小心摔了,那徐肇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隔壁李小哥交代。   李阿婆缓了一口气,随即瞪了徐肇一眼,手一拍大腿,说道:“还不急呢,徐相公,快跟我回去,你家娘子小产了!”   虽然是读书人,可这一看就不是个会疼人的,家里媳妇都怀孕了,还让人端着大盆出来洗衣裳。李阿婆如此想到。 第23章 徐肇脸上的笑慢慢收敛。……   徐肇脸上的笑慢慢收敛。   因为太过震惊,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椅子,不过现在他可没心情管这个。   他紧紧地盯着李阿婆,在这一瞬间,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说笑不好,阿婆。”徐肇出声,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了。   李阿婆瞪了徐肇一眼,见他还傻愣愣站在原地,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伸出手,将人往外拖。   “事关人命,老婆子还能骗你不成,唉呀,快回家看看吧!”她出来的时候,那小媳妇脸可还白着呢。   徐肇这才反应过来,停下被李阿婆拉着踉跄跑的脚步,直接蹲下身,将李阿婆背起,然后大步往前,一开始还正常的迈着步,到了后来,甚至开始小跑起来,背上的李阿婆被颠得骨头都要散了。   徐肇心里乱糟糟的,李阿婆不会乱开这种玩笑,所以,小产,真的?   徐肇心里不断闪过边语在家里的各种样子,有刚开始见到他怯生生害怕的模样,也有后来胆子大点儿爱笑的模样。   徐肇从一开始不习惯身边多一个人的存在,到后来听不见小姑娘睡觉小小的打呼声,都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窗前那张屋主留下的小塌,是边语近来最喜欢的呆的地方,小姑娘总爱给他绣各种东西,脚上舒服结实的新鞋才刚换上不久,瞧见他穿新鞋出门的那天,小姑娘还高兴了好半天,活脱脱一副没长大的样子……怎么就……   徐肇的唇紧紧抿着,步伐越发快了。   很快就到了家里。   向来清净的家门口此刻站满了人,徐肇定睛一看,都是住在周围的婶子,还有一个须发花白,背着药箱的老大夫。   其中一个婶子眼尖的看见了徐肇。   “徐相公回来了!快,胡大夫,这就是徐相公。”   正缠着大夫问七问八的婶子们一听,赶忙回头,果然见到背着李阿婆的徐肇。   “哎呦,徐相公可回来了,快进去看看你家娘子,人差点就没保住。”一个婶子叹着气说道。   “孙家的说得对,你家小娘子这回遭大罪了,刚才血一直流,可差点没吓死我。”另一个婶子拍拍胸口,显然心有余悸。   她也不是没见过新媳妇年纪小不懂事,不小心把肚子里的孩子折腾掉的,可哪一个也没有徐相公家的娘子这样大的仗势,吓得她们一帮人赶忙去请大夫。   徐肇放下李阿婆,听着婶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心里压着的石头越来越重。   余光透过人群,不小心瞥见庭院中那一摊刺眼的鲜红血迹,只觉得内心越发沉重,他顾不得众人,拨开人群往屋子里走去。   正屋里此刻窗门紧闭,胡大夫交代病人不能见风,婶子们也不敢大意,门窗都关的死死的。那窗前的小塌没了往日的阳光,只有几缕光线透进来,照射出空气中微小的细尘。   房间里前所未有的阴暗。   徐肇走到床前坐下,边语盖着厚重的被子,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躺在床上,房间里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挥散不去。   小姑娘疼得晕死过去了。   徐肇虚虚握住她的手,对方没有半点反应。   被婶子们叫来的胡大夫站在门口说道:“别打扰病人休息,出来,老夫有话跟你说。”   徐肇回头,应了一声好。   将边语露在外面的手藏进被子里,在仔仔细细的掖好,徐肇这才起身出去。   “你这后生,看你对你夫人也不差,怎么就能粗心到叫怀孕的人吃寒性食物呢,有身孕的人不能碰山楂,桂圆之类的食物你不知道吗?”胡大夫吹胡子瞪眼的训斥道。   “更别说,你居然让你夫人随身佩戴藏有大量活血之效的麝香,就算今天不摔倒,早晚也得出事!”胡大夫说着,忍不住把他刚刚觉得不太对劲检查完的玉佩塞到徐肇手里。   “你自己看看,要不是老夫觉得这小娘子的情况不太对,细致了些,怕不是还发现不了这玩意。”胡大夫抚了抚胡须,他就说,哪家娘子小产会这么严重,常吃寒性之物,又佩戴麝香,加之今天还狠狠摔了一跤,不大出血危及性命才怪。   闻言,徐肇眸色沉了一瞬。   他并没有往家里买过桂圆山楂这些东西,小姑娘在哪里吃的东西尚且有待查找,可这玉佩……   徐肇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力道之大 ,几乎要把东西捏碎。   他还记得,边语哭唧唧跟他坦诚那一晚上,宝贝似地将玉佩拿给他看的情景。   当时他就觉得有点古怪,寻常姑娘回门,娘家不说思念女儿,留饭话家常,要说边夫人是继母,冷淡些也正常,但不至于叫人在厨房炖汤……   整个事件都透漏着不寻常的气息,然而当时徐肇没有跟着一起去,也不敢妄下定义,便压下这个疑惑放在心底,倒是没想到,险些害了边语。   徐肇脸上的神情越发冷漠。   他从来没有想过,只新婚的那一晚,边语就有了,是以没有把小姑娘这些天嗜睡,好辣,能吃的反应往怀孕的方向想,只当作正常的身体成长……   “真是混蛋。”徐肇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姑且将这一团糟的事情放到一旁,胡大夫数落完徐肇的不上心,已经开始说边语养病的注意事项了。   小产后如果不好好养着,将来不仅回落得一身病痛,还不利于以后生育。   胡大夫秉着医者仁心的态度,细细的掰开来给徐肇讲,包括该吃些什么药,几时能下床,怎么用滋补的食材养着……   徐肇拿了纸笔一一记下。   *   周府。   周夫人看着铜镜中显出疲惫之态的自己,鄂的捏紧了手上的梳子,梳子深深勒进手心里,刺出一个个深深的齿痕。   近日徐老爹退离周家的动作越发大了,任凭周夫人苦苦哀求,徐老爹也铁了心的想走。   “夫人,当初本来不得以接管周家是受恩人所托,如今少爷也渐渐大了,到了能撑起门庭的年纪了,我再留下,不合适。”   周夫人一点都不信徐老爹的口中的话,真要说是瑞儿的原因,那前几年瑞儿开始接手生意的时候就该提出来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因着那日看到边语和徐老爹的交谈的画面,周夫人便一心认为是外面的狐媚子勾走了徐老爹的心,让他不顾这么多年的情谊。   于是派了人日日守在徐家门外打听情况。   见徐老爹半多月以来,日日前往那座宅子,周夫人面上不显,实际里,茶杯都不知道碎了几个。   至于跟边语住在一起的徐肇,因为丫鬟第一天见到的形象太过粗莽,被当成了徐老爹请得护院,明面上给那个狐媚子打掩护。   周夫人捏着梳子的手越发用力,啪的一声,竟是掰断了其中一道齿。   旁边伺候的丫鬟胆颤心惊,一不小心,拽下来周夫人的一根头发。   周夫人吃痛的皱了皱眉,冷眼看着伺候不利的丫鬟,正想让人拉下去,心腹红素就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成了。”红素走到周夫人身旁,俯身说道。“奴婢亲眼瞧见那狐媚子狠狠摔了一跤,流了许多血,加上前几日不断吃下的东西,那孽种肯定保不住。”   “很好,赏。”周夫人缓缓露出一个笑,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心腹大丫鬟红术,褪下手上的金钏给红素带上。   “你做得很好,首尾收拾干净了吗?”周夫人本来不想这么快对边语下手的,奈何丫鬟递上来的情况却让她越来越心焦。   嗜睡,呕吐,能吃,突然变了口味……   周夫人忍不住找了个郎中装作游医,给边语把了把脉,确定人真的怀孕后,再也容忍不下去了。   怪不得那人铁了心要走,原来是这样……   周夫人于是派人给边语的邻居送了许多寒性的食物,并“好心”让对方和邻居一起分享,见天后,又让人在徐家的院子里撒了水,这才有了边语小产事件的发生。   “那隔壁的人家就是个贪财的,夫人不用担心,奴婢保管他们不会开口。”红素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周夫人喃喃自语,几乎是舒心的叹了口气。   不得以的时候,她还是得使一些手段的,当年就是太天真了,才会被草草嫁了一个卑微的商人,流放出京城。   要不是后来碰上徐老爹……周夫人哪还会在这江城呆着。   *   徐肇在厨房熬着药,黑色的眼眸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刚刚去周围的人家问了一圈,都说没人给边语吃过桂圆和山楂,而且,院子里还有一大摊未干的水迹,他记得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没有。   徐肇一下一下扇着火,眼看着药就要好了,正想倒出来,却发现忘了拿碗,于是起身想去拿个碗。   却听到隔壁传来王锤的惊呼。   “啊!什么东西,圆溜溜的。差点绊倒我。”王锤扶着墙壁说道。   端坐在大厅里的徐仙儿闻言,勾了勾唇,手轻轻覆上肚子,说道:“那可是桂圆,好东西,三两银子一斤呢。”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飘。   “嘶,那怎么丢在这?”王锤咂舌,不解的问道。   这话像是戳到了徐仙儿的笑点,让她一下子娇娇的笑了起来:“因为啊,东西是好东西,可也要分人,要是不该吃了的人吃了……”徐仙儿笑得意味深长,她没想到,居然能又这么巧的事,刚想要对付徐肇,就有人给她递上了□□。   王锤似懂非懂。   因为听到桂圆而踏上墙头的徐肇,盯着徐仙儿的一如既往美丽的面容,神色却是越发幽深了。 第24章 徐肇万万没想到,自己会……   徐肇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徐仙儿,照他和徐仙儿最后见面的情况来看,他以为徐仙儿会在村里随便找个人送青青草原,徐肇一边微带怒色的倒着药,一边想,自己倒是小看了徐仙儿的本事。   也小觑了一个人记仇的本事。   徐肇端着药碗的手越发用力,要不是惦记着房间里虚弱的边语,怕是能当场□□过去,将那些桂圆也塞回徐仙儿的嘴里。   徐肇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裹挟着微风走进房内的时候,让边语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我没有保住孩子……”小姑娘吧嗒吧嗒掉着眼泪,手抚上还疼着的肚子,想起摔倒时身下鲜红的血,眼眶一酸,几乎要哭得更厉害了。   徐肇反手掩住门,将冷气都关在门外,走到床边,将药碗放下,伸出手把边语搂进怀里,宽大结实的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小姑娘的背。   徐肇哑声道:“你没事就好,孩子……孩子以后会有的。”徐肇不是不心疼那个流掉的孩子,只是他前面也说过了,其实这个时间点并不准备要孩子,就是怕边语还太小,对身体的伤害大,没想到………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徐肇低头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拿手帕小心的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声音低沉:“还疼吗?”   边语抽了抽鼻子,小声说道:“还好。”其实很疼。   在摔倒的那一瞬间,肚子传来绞动般的疼痛的时候,边语是懵的,要不是李阿婆刚好过来串门,她还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徐肇摸摸她的头,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端起凉了一点的药,喂到边语的嘴边,“喝药,喝了药就不疼了。”   边语一口喝完了不多的药,脸瞬间皱成一团。   徐肇绷着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笑意,从怀里摸出一颗甜枣,塞到边语嘴里。   看着小姑娘鼓起的脸颊,徐肇敛下眼眸,心底那些不可言说的念头却是越发大。   他向来不对孕妇出手,可徐仙儿的所作所为真的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不过分吧。   几天后,边语小产的事传到在外奔波的徐老爹耳朵里,盼孙子盼了许久的徐老爹当即脸上就没了笑,在得知这起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之后,面色更是沉得发黑。   “你准备怎么办?”徐老爹问徐肇,生怕他一个心软,草草了事。   “我自有主意,不过还缺几个人手。”徐肇停下磨墨的手,看着纸上圈出来的徐仙儿三字,声音越发冷冽,“我想向爹借几个人。”   徐老爹二话不说,直接把周岁安给了徐肇。   周岁安本来是徐老爹准备给周家少爷培养的帮手,但现在他都要离开周家了,而且周少爷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厌烦,这种情况下,周岁安到了周少爷身边,恐怕也不会被重用,倒不如直接给他儿子。   “小周和他手下的人够你用了。”徐老爹拍拍徐肇的肩,说道。   “谢谢爹。”徐肇和徐老爹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要么把这是当作意外直接揭过去 ,要么就查到底。   他们家也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都能被害,这还了得?   *   徐肇的动作很快,边语这几天都虚弱的躺在床上,苦得让他都忍不住皱眉的药,小姑娘却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了,短短几天,他前面一个多月辛辛苦苦养起来的肉就都掉没了,整个人又瘦回了原本营养不良的样子。   晚上徐肇抱着睡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硌手的骨头。   他已经很久没翻过原主的记忆了,这次却是细细的又再次回忆了一遍徐仙儿和人偷情的那个场景。   地上散落的衣服尤其重点,徐肇从中翻到了半块被衣服盖住的令牌,上面有一个字,可惜被衣服盖住了大半,徐肇依葫芦画瓢地将它描摹下来,让周岁安带着人回桃花镇查。   这种非富即贵的人家一般身上的令牌都是独一无二的,花纹徽章也各不相同,因此并不难找,很快桃花镇传来的消息就到了徐肇的手里。   “边府?”看着手上的情报,徐肇狠狠皱了皱眉头,他看向立在一旁的周岁安,问道:“情况属实吗?”不是他不相信周岁安的能力,能让徐老爹放心给出来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但这件事实在太巧了,徐仙儿的偷情对象居然是边家老爷,边语的爹。   饶是从前见惯了乱七八糟关系的徐肇,此刻心头也不由得浮现几丝无语。   这算什么?徐肇忍不住看向房内,小姑娘刚刚喝了药睡下了。   “我反复查过了,确实是边家老爷没错,那个令牌是边家的经商的信物,已经用了十几年了,不会有错。”周岁安说道,一边忍不住抬头偷瞄徐肇的神色,实际上他也被这意外之外的关系惊到了。   徐肇没有说话,他想得更多一点,毕竟手上那块藏有麝香的玉佩还没处理呢。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果和徐仙儿私会的那人真的是边老爷的话,一切事情都会好办得多。   徐肇后来特地去了解过边府,边老爷有些好色,常年留恋于花丛当中,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除了边夫人和边姨娘,边老爷那么多个风流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为他生下子嗣的。   为二有所出的边夫人和姨娘又都生的女儿,边老爷别提有多愁了,没有儿子,边家百年之后的香火由谁来传承,还不得落到外人手里?   边老爷这些年想儿子想得都快疯魔了,奈何就是没有女人怀孕,连个希望的苗苗都不给他。   徐肇就是抓住了边老爷的这点心思,直接将徐仙儿怀孕,还有可能是个男孩的事捅到了边老爷面前,边老爷一下惊喜若狂。   啪!边老爷手里的茶杯直接摔到地上,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只茶杯,此刻脸上却不见心疼之色,反倒充满狂喜。   “你说的可是真的?”边老爷死死盯着跪在地上一脸讨好之色的徐母。 第25章 “这我哪敢说笑,那死妮……   “这我哪敢说笑,那死妮子……仙儿她怀了四个多月了,找了好几个大夫看过,都说是男孩。”   徐母谄媚地说道,一边说,一边用贪婪的目光扫视着大厅中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各种装饰品。   那个死妮子,就只顾着自己享福,一点都不想想她苦命在家的老娘和弟弟,既然做女儿的不孝,那也就别怪她这个当娘的不仁了,反正都是边老爷的孩子,早认晚认不都一样吗。   徐母表示,自己说不定还帮了那个死妮子一把呢。   果然,听到徐母信誓旦旦的保证,边老爷一下子激动的不行,哈哈大笑出声:“我边家终于有后了,快,仙儿现在在哪,她有孕在身,可得万分小心才是。”   边老爷恨不能一下子见到他的未来的宝贝儿子,此刻迫不及待地追问徐母。   然而这话一出,本来和边老爷一样一脸激动之色的徐母突然就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没了声响。   “这……”徐母尴尬的笑了几声,支支吾吾的往外蹦出几个含糊不清的词,就是不说徐仙儿在哪。   “仙儿她啊,也不想争抢什么,只想平安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行,一个多月前就离开徐家村到了别的地方……”徐母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神色之间露出几分贪婪。   边老爷本来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了,人老成精,他哪会看不出徐母的意思。   边老爷眯起眼,看了看做着夸张动作的徐母,端起茶杯呷一口茶水,冷静说道:“来人,给她拿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哎呦喂!徐母笑得跟朵花似的,嘴上假情假意地推辞“哪用得着……,手上却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家丁手里的荷包。   不着痕迹地掂了掂重量,徐母十分满意今天的收获,半点不将徐仙儿离家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事给记在心里,直接把徐仙儿现在的落脚地给供了出来。   边老爷很满意,并马上管家备车马,准备立刻前往江城。   徐母也笑得牙不见眼,满意的揣着一百两银子走人。   然而有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冷不丁地将一盆好好的花给剪死了。   咔擦——   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就这样牺牲在剪刀之下,然而屋内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杜嬷嬷给边夫人递上了帕子,低声说道:“夫人,擦擦手,这种小事,不值得您生气。”   接过帕子,边夫人沉声道:“千防万防,防住了家里的,却没挡住外面的狐媚子。当年有了一个边语也就算了,不过也是个丫头片子,现下这个却有可能是个男胎。”   边夫人的嘴渐渐抿平,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不应该因为这些年的顺利就停了药,导致现在外边多了个威胁她柔儿地位的贱/货。   边夫人年轻时是桃花镇有名的美人,边老爷看中了边夫人的美色,便装得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哄得边夫人不顾家中父母反对,下嫁于他,可惜新婚不到一月,边老爷就露出好色的本质,家里的姨娘那是一房一房的抬,跟别提稍有姿色的丫鬟,和外面数不胜数的花楼女子了。   边夫人实在是忍了又忍,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一刀阉了边老爷,主要是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   边夫人每日都活在忧愁之中,她也不是没有缺陷的,曾在闺阁中,就有名医诊断过她这一辈子,除非不要命了,否则只能生一胎。   边夫人抚着肚子想,要是这一胎是个男孩还好,要是女孩,依照那死货的性子,还不得给她折腾出十个八个庶子出来,边夫人一想,就觉得要殴死了。   最后娘家那边实在看不下去边夫人日渐消瘦的脸庞,给了她绝嗣药,让她下到边老爷常吃的养生汤里,这才有了边府十多年没有一子出声的情况。   除了十多年前,边老爷外出跑商一年多,回来时带回来一个边姨娘和所谓的三小姐外,一切都在边夫人的掌控之中。   这些年边老爷的年纪也渐渐大了,惜命不少,也少出去外面找人,边夫人这才放松了警惕,减少了下药的次数。   没想到……就这么一次,都能搞出事来,就跟十多年前那个姨娘一样碍眼。   呵!边夫人拿着帕子慢慢地擦着手,说道:“嬷嬷,当年我们没能防住让着边家多了个三小姐,今天,绝不能多一个少爷。”声音狠厉。   整个边家,都应该是她的柔儿的,谁也别想动。   铜镜里,照出边夫人冷硬的眉眼,让人望而生惧,杜嬷嬷却还一脸慈爱之色,“老奴知晓,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   三天后,就在边老爷快马加鞭地赶到江城的前一晚,一碗加了大量藏红花的药,就这么被端上的王家的餐桌。   “娘子,今天熬了上好的安胎药,一两银子一副呢,趁热喝。”王锤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仿佛在端什么珍贵之物。   这些天他娘子的心情不知为什么莫名的好,对吃的东西也就越发挑剔起来了,甚至还吵着要和什么安胎药。   王锤当然只能尽量满足她。   毕竟徐仙儿肚子里怀的可是他们老王家三代单传的命根子,再怎么金贵都不为过。   徐仙儿看到面前黑漆漆,散发着苦味的安胎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要不是为了让着傻子体会到她的重要性,她才不会喝着种苦哈哈的玩意,给自己找罪受。   心里腹诽着,徐仙儿面上却是一派娇俏之色,“王哥真好,这药这么贵,要不以后就别买了……哎呦,儿子又闹我了。”   听到徐仙儿这般说,本来有一丝心动的王锤立马正色,“不行,再贵也得吃,为了孩子。”   “王哥真好~”徐仙儿的声音撒糖似,伸手接过王锤手里的药碗,在对方的注视下一口一口的喝下。   真是个傻子。徐仙儿嘲笑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一墙之隔,隔壁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慢慢给边语熬药的徐肇,想着今天递上来的消息,嘴角泛起冷笑。   下一瞬,隔壁响起一声尖叫。   “我的肚子——” 第26章 徐仙儿捂着绞痛的肚子,……   徐仙儿捂着绞痛的肚子,上好的口脂都遮不住嘴唇骤然失去血色的苍白,冷汗一滴一滴的下,裙子被泅出来的血液一点点浸湿,这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更可怕的是她感受到肚子里往下坠的痛感……   徐仙儿瞳孔紧缩,一手撑着椅子,一边用力拍打慌张上来扶她的王锤,“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夫!”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这可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哦……哦……”王锤这才如梦初醒,跑出去请大夫,徐仙儿死死咬着下唇,狠狠地盯着桌上那碗药,心里的思绪不住的发散。   药有问题!是谁!   徐肇发现了她的事?那个神秘人准备灭口?还是……边家?徐仙儿乱七八糟的想着,竭力猜着每一个可能。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眼前渐渐发黑,然而平时紧张她紧张得不得了的,她一喊不舒服就恨不能马上请大夫的王锤,这会儿却迟迟回不来。   没用的男人……徐仙儿头一歪,晕死在地上。   *   徐肇翻过墙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徐仙儿,心里却生不出一丝不忍,今天徐仙儿痛苦,前几天边语也同样如此。   徐肇冷漠的掰开躺在地上的人的嘴,往里面塞了一颗保命的药,确保徐仙儿不会因为得不到及时治疗而失去性命之后,就回去了,至于其他的后遗症……徐肇敛下眼眸,那与他何干。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早在徐仙儿对他家小姑娘出手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被报复回来的一天。   徐肇将周岁安送上来的写有情报的纸条丢尽烧得正旺的灶火里,然后端起药,柔和了眉眼,朝房间内走去。   算算时间,边老爷也该到了,不枉他给边家的两位掌势人都递了消息。   至于徐仙儿惦念着的王锤,恐怕对方现在正在为拔出自己头上的青青草原而努力吧。   房间内,边语半坐再床上,神色有些焉焉的,手上拿着一件小衣服不断摩挲,这是她这几天绣出来的。   虽然徐肇没有说什么,但小姑娘还是为自己的粗心自责,徐肇没有告诉她,她的流产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因此边语一直认为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才会让孩子没了。   “要是那天再小心一些就好了。”小姑娘喃喃自语,手总是不自觉摸上肚子,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她的孩子。   对于从小就要小心翼翼,在边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边语来说,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归属,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即使徐肇对她很好,但小姑娘内心深处始终对边姨娘的话深信不疑。   “有了孩子,男人才会把你当成自己人,否则,对于他们来说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永远都是外人。”   边语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想着徐肇这几天总是板着的脸,一边担忧。   成亲不过几个月,徐肇几乎是把边语当女儿一样宠的,边语冷了热了,不用小姑娘开口,徐肇自己就察觉到了,自己在外奔波劳累,养家挣钱,却会因为边语给他做了一天的鞋子而心疼。   “以后不用这样,鞋子可以买,熬夜伤眼。”说是这样说,徐肇还是挑了挑眉,嘴角噙着笑,口嫌体正直的换上了新鞋子。   正正合脚,比起那双磨破了脚底的旧鞋来说,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   不错,养大的兔子知道用劳动来回馈饲养人了。徐肇想。   而小姑娘则绷着小脸,有些青黑的眼睛直到徐肇夸完之后,才傻呼呼的露出一个笑,杏眼弯弯,像盛满了星河。   小姑娘下意识地抓住这个唯一对她好的男人。   即使他高大凶恶,看起来随时会打人的样子,一点都不符合小娘子梦想的郎君的模样,然而边语还是会抿着嘴偷偷乐。   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的好。   然而没了,他们的孩子没了,因为她的不小心。   小姑娘撇了撇嘴,眼眶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   突的,额头挨了一记不重不轻的敲打。   徐肇从边语手上抽出那件小衣服,“这是什么?”展开后,发现是一件小孩子穿的小肚兜,上面绣了一条胖乎乎鲤鱼,让人忍不住新生喜爱。   徐肇眼神一暗,迅速转移话题,揉揉小姑娘的头,说:“今天还没喝药。”   说罢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给边语喂药,看着人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咽下的时候,忍不住就想叹气。   “苦吗?”徐肇问。   “不苦。”边语摇着头回答,即使她一边吐舌头,一边皱眉喝药的行动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药喝完了,徐肇将药碗放回桌子上,照例从怀里摸出一颗甜枣,塞到边语的嘴里。   “睡吧,天色不早了。”徐肇温声哄道。   药里面本来就有安眠的效果在,再加上徐肇在一旁,小姑娘很快就安心睡了过去,只是往常总会打起的小呼没了。   徐肇很快也跟着睡下,丝毫不将马上就要上演的大戏放在心里。   *   天光蒙蒙亮,江城城门口,一辆马车在门口接受检查,俊美的官差照例检查过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很快就挥手让人放行。   边老爷坐在马车里,兴奋异常,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有儿子了,恨不能飞快赶到徐仙儿所在的地方。   “管家,快点。”边老爷摸着胡子说道。   “老爷,已经最快了。”   行!边老爷尽量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还记得徐仙儿这个人,虽然在乡下小地方长大,但是够劲,比花楼的娘子还让人欲罢不能,边老爷对她印象颇深,四个月前他刚好和人在山间来了一次,算算时间刚好对得上。   因此边老爷才会毫不怀疑徐母的话,一得知这个消息,马上就往江城赶,不然的话,即使他求子再心切,也没有当绿王八的习惯。   然而边老爷如此激动,到了徐母说说的地方,一推开门,见到的不是佳人和肚子里的孩子,而是浑身沾满血的女人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救命——”女人发出求救的呼声。   边老爷瞳孔一缩,差点没一脚给出去。 第27章 挨了一脚的徐仙儿:“………   挨了一脚的徐仙儿:“……”好不容易生憋上来的那口气一下就散了,倒头又晕死了过去。   一听这话,边老爷顿时心生不妙之感,才发现那是徐仙儿,瞳孔一缩,连忙跑上前,也不顾脏污,直接将徐仙儿抱起来,对着管家吼道:“大夫,快去请大夫,我儿子不能出事。”   边老爷是真情实意地慌了,他已经快到天命之年了,每每出去时,同行的人看他的眼神总是十分古怪,要笑不笑的讥讽他。   “这边争权又有何用,百年之后,还不是得全便宜了外姓人。”   “老边家啊,怕是要绝后了喽!”   边老爷每每听到这般的话都会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回家,然后书房的摆件就成批的换新。   徐仙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这么多年来边老爷看见唯一的希望,他迫不及待地想等孩子出生后,抱着去打那些老家伙的脸。   然而边老爷注定要失望了。   大夫把完脉,抚了抚胡须,摇头说道:“太晚了,病人的腹中的孩子已经……”大夫没说出来的是,就算即使请大夫,也不一定能救得回来,没见过那家的妇人被灌了烈性藏红花的还能保住孩子的。   老大夫咂舌,他在这江城也算有点名气,大户人家后院的阴私也算见过不少,然而从来没想到,这市井人家之中也有这般不可言说的事件发生。   边老爷看老大夫不住地摇头,心直直地往下沉,他问道:“孩子真的没保住?”   “便是大罗神仙在也保不住。”老大夫说。   边老爷的脸一下拉得老长,看躺在床上,血气全无,还是散发着诡异味道的徐仙儿,来江城路上幻想的那些柔情蜜意是一点都没了。   熟话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如果没有徐母跑来边家,信誓旦旦说他很快就能抱上儿子了,也不会引得边老爷对徐仙儿的生下孩子后的场景无限期待,他甚至都激动地想好了儿子的乳名和大名,连将来什么时候再接着抱孙子都计划好了,然而还不等他和儿子抒发一下攒了十几年的父爱,徐仙儿就这么流产了。   边老爷气的直接甩袖走人,连诊费都没给大夫付。   “白跑一趟。”边老爷失望的走人。   管家因为被大夫绊住了,在屋内还没出来,未到起床时辰的巷子此刻分外安静,也因此,身后粗重的喘息声就格外地大。   嗒嗒嗒,木制的靴子走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一阵微风吹过,钻进了边老爷敞开的衣领里。   谁!   边老爷突然寒毛直竖,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下一瞬,脑袋上传来一记重击,他眼前一黑,晕过去的前一刻,眼角撇到一个红着眼的男人拿着锤子,锤子上面沾了点红色的血迹,正朝着他的下处狠狠砸下。   边老爷:!!!   *   王锤喘着粗气,拎着一把做木工用的大锤,双眼发红,昨晚整整一晚,他被人关在一间破庙里,听了徐仙儿短短一年来的‘丰功伟绩’。   “桃花镇的边家家主,你认识吗?哦对,你大概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没关系,你们两可是关系匪浅呢,毕竟,你都能好到帮人家养儿子了,绿毛王八好当吗?”   本来还着急着给徐仙儿请大夫的王锤顿时挣扎的动作就定住了,“什么意思?”他问。   “什么意思。”蒙面的男人从喉咙里哼出一声古怪的声音,将手里的徐仙儿的风流史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声音之大,生怕王锤听不清楚。   而王锤而从一开始的“我不信”渐渐变成了脸红脖子粗的愤怒,特别在听到徐仙儿实际上是怀孕了四个月,而不是他以为的三个月后,更是青筋都爆出来了。   黑衣男人一看雇主的任务完成了,立马就将人放走了。   而被愤怒迷了眼的王锤,那还想得起请大夫这回事,只想回家找徐仙儿质问,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围观到边老爷到家抱住徐仙儿的那一幕。   好嘛,这下也不用解释了,头顶上的草都快成原了。   气愤到极致的王锤反倒冷静下来了,直接转身走人,他准备给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一个教训。   于是等天大亮的时候,小巷里出来准备上工的街坊们,就看到巷口那颗高大的树上,吊着赤条条的两个人,无论男的女的,下半身都滴着血。   而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树上的人赫然就是边老爷和徐仙儿两人。   王锤直接将这对奸夫淫/妇给扒光了,吊到树上,让街坊邻居都看看他们不要脸的姿态,自己则是冷静的收拾细软走人,他虽然说想也不想的就废了边老爷,但毕竟还没被怒气冲昏头脑,还晓得边老爷的身份,不说别的,边老爷身上穿的,就非富即贵,这样的人,要是反应过来了,指不定会怎么找他麻烦,不早点跑,等着被人算帐吗?   至于房子,反正房契在他手里,什么时候回来不行。   不得不说,老实人被逼疯起来,能做出来的事,实在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至少在徐肇的预计里,只是想让徐仙儿失去她目前最重视的肚子里的孩子,最多也就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一点。   毕竟他看了边夫人让人下的藏红花的量,至少下半辈子,徐仙儿是别想再怀孕了。   万万没想到,王锤做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绝。   “啊!那不是王家的媳妇吗?”已经有眼尖的夫人认出了徐仙儿的脸,当下就惊呼起来,同时还不忘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乖,别看,脏了眼。”   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众人纷纷捂着嘴,看似小声,实则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话。   “真的是她,哎呦,真是不知廉耻,怕是跟男人鬼混被捉奸了吧。”   “王锤呢?他媳妇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见着人啊?”   “刚刚去他家看了一眼,房子空荡荡的,没人在,怕是走了。”   “奸夫的下面的那玩意,不是被人锤烂了吧!”有人眼尖的瞥见边老爷,顿时幸灾乐祸起来,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热衷于围观别人的丑闻,自己家里的丑事却讲究不外扬。   这一顿话顿时将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到边老爷身上去了,女人们倒还记着男女有别的身份,纵使好奇,也是掩着手,从手缝里悄悄看去,男人们可就没这个顾忌了,不过再仔细瞧过边老爷的惨样之后,个个都觉得胯/下一凉。   “这……怕是以后都做不成男人了吧。”围观的男人们都心有戚戚,纷纷表示这段时间还是安生呆在家里的好,谁知道某天自己再哪个姐儿床上快活的时候,不会被这样突然来上一发。   暗街的生意也因此凉了不少,这下那些被坏了生意的人姐儿们,也纷纷咒骂起边老爷和徐仙儿来了。   因着这是影响太大,毕竟两人就直接赤条条的挂在树上,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整整一条街,最后还是出动了官差,将两人从树上放下来带走,人潮才渐渐散去。   只不过一大早就有瓜可吃的兴奋感还久久没有散去,不少能说的人就这这件事编了不同的版本,在市井了到处传播,徐仙儿和不知名的边老爷算是彻底在江城出名了。   徐肇在书铺温书的时候,都能听到学子们带着兴奋之色在小声的讨论,不一会儿,就有年长的人出来喝止。   “禁声,这是读书人该讨论的事吗?书背了吗?今日的功课写好了吗?都给我回去写三篇策论交上来。”   被训了的学子顿时焉焉的,羞愧应道:“是,学生知错了,先生。”   那先生朝着徐肇遥遥行了一礼,对学生带来的吵闹表示歉意,徐肇回了一礼,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不过,没想到这事最后会搞得这么大。徐肇眯了眯眼,以此来告诫自己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所瞧不起的人,会在使你在阴沟里翻船。   徐肇没有过多去打听徐仙儿事件的后续,但市井上的传言免不了会传到他耳朵里。   徐仙儿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县衙的大牢里,之前还赤身被挂在树上任人围观了一整个早上,即使心机高深如徐仙儿,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尤其在被失去了命根子的边老爷狠狠扇了一巴掌之后,整个人直接就疯了,每日只知道疯疯癫癫的念叨。   “我怀的是边家唯一的骨肉,将来整个边家的都是我的……我的……哈哈哈哈。”   一旁的狱卒撇了她一眼,不屑的扭头,他有一个贤惠持家的好媳妇,所以特别看不上徐仙儿这种不守妇道的人。   没过几天,徐仙儿就没赶出了牢房,毕竟县衙也不想养一个白吃饭的,渐渐的,也就没人知道徐仙儿流浪到哪里去了。   至于边老爷,很快就被清醒过来的管家给赎回去了,想必边家很快就要掀起一场兴风浪雨了。   不过这都与徐肇无关,目前他最重要的事就是养好边语的身体和准备童生试。   春日的雨格外的多,徐肇就算撑着伞出门,也免不了打湿衣袍的下摆。   书铺外站了一个少年,一身青色的衣袍将少年的身板衬得分外挺直,对方年纪不大,脸上犹可见稚气未脱的青涩,却偏偏紧抿着嘴唇,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来。   见徐肇朝书铺走来,少年的目光也随之跟来。   徐肇看了对方一眼,以为是早起来书铺看书的学子,没有在意,只是面带微笑地说道:“来得这么早。”   自从他接管了书铺后,便仿照后世图书馆,在店内安了一个看书的地方,专供这些苦读的学子学习,收费也不贵,在书铺看书一个月,也就二十文钱,相比起一本书动辄三五十文、更甚者一二两起步昂贵价格来说,这个收费,几乎可有可无。   徐肇更多的是想要跟这些学子们结个人情,保不齐,十几二十年后,这些学子们都金榜题名了,他还能靠这个宣传一波呢。   徐肇颇为乐观的想。   因此,对眼前的少年也是笑眯眯的,手上动作不慢的开门,想让人赶快进里面做,外面可还下着雨呢。   “我不是来温书的。”少年冷静的开口,上下打量了徐肇,说道:“我是周文瑞,你可能听说过我。” 第28章 徐肇手上开门的动作一顿……   徐肇手上开门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讶异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说道:“江城周家的少爷,久闻大名。”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就是了。   徐老爹这些日子没少在他面前叨叨少爷长大了,不需要徐叔带了之类的话,顺带兴致勃勃地跟徐肇描述周小少爷小时候如何可爱云云。   “那时少爷还只有膝盖这般高,每每我跑商回来,总会缠着我撒娇,要些稀奇的小玩意,还会甜甜的叫我徐叔,哎呦……”徐老爹说着说着,眼里浮出一点水光,他抬手抹了抹,伤心于周小少爷长大后和他生分了这件事。   他差不多把周小少爷当成他儿子一样养了。   徐肇:你老心可真大,在亲儿子面前说别人家的孩子。   到底没有打破徐老爹那偶来的伤感,只是从树下刨出一小坛梅子酒,和徐老爹就着喝了。   周小少爷的名字算是真正记到了徐肇心里。   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徐肇摸摸鼻子,对周小少爷说道:“进来坐,外面水汽重。”   周文瑞双手揣在袖子里,闻言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跟在徐肇后面。   书铺有个小阁楼,是徐肇午休时用的,现在用来招待周小少爷再合适不过。   他扫了扫桌子上的细小浮沉,让周小少爷坐下,自己打开天窗 ,让带着泥土味的清新空气进来,换走阁楼内沉闷的气息。   徐肇明显地看到周小少爷紧绷的肩膀都放松下来一点,他送上泡好的茶水,看着对面神情严肃的周小少爷,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托徐老爹整日里叨叨的缘故,他对周文瑞的感官不坏,顶多最近叛逆期到了。   “这是五百两的银票,我要你离开江城。”周文瑞压低了声音说。   徐肇倒茶的手一抖,险些没倒到桌面上。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看着被推过来的银票,放下茶壶,没忍住说道:“你疯了吗?”   周文瑞狠狠皱了皱眉头,说道:“不够?那我再加五百两。”   很好,这下徐肇可以确定,这个周家的小少爷是真的脑子有点不清醒,要不就是他跟人家不熟,真的很想过去探一下对方的头,看看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傻了。   周文瑞看徐肇没有动作,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额角跳了一跳,以为对方还是嫌少,强行忍着心里的厌恶接着加了一倍的银子,“两千两,不能再多了。”这已经是他私下能动用的最大额度了,再多下去,难保不会被他娘发现。   周文瑞只希望对方胃口不要太大,安安分分的收了钱走人,这样……徐叔就会跟着一起走了,他娘也会死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周文瑞不知道他娘是什么时候对徐叔有了心思的,唯一明显让他撞见的一次,是他娘拿着徐叔的亵衣,放在鼻尖上细细嗅着,脸上是迷醉的神情,那病态一般的神色,一下就吓退了某种意义上很纯情的周小少爷,那天晚上,他白着脸跑回房间,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一天都没出门,周夫人还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殊不知是自己没掩盖好的心思被周文瑞知晓了。   周小少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徐肇已经起身了。   徐肇将银票推回去,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周小少爷,寻思着,莫不是戏本看太多,傻傻分不清?   “小少爷,想过家家的话建议去找府上的下人,无缘由地耽误别人的时间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徐肇由衷地说道,并给出他认为的最好的建议。   话虽如此,徐肇转身想下楼的时候,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撇向桌子上那轻飘飘的四张银票。   啧,这就是有钱人的任性啊,要是没有把自己给折腾穿了,他现在也能享受这种随意甩钱的快乐。   徐肇垂下眼眸,他不酸,一点都不。   被当成过家家小屁孩的周小少爷却是一下恼怒起来,桌子被砰的拍响,“我没有……在玩。”周文瑞尽量克制住自己说话的语气,这是徐叔的儿子,他不能态度不好。   “只要你离开江城,一切都好商量。”只要你离开江城,徐叔必然也会跟着一起走。   周文瑞的气息变得急促起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不着痕迹地打压徐叔,让徐叔认为自己不信任他了,现在徐叔留在江城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儿子也在这,只要徐肇一走,就什么都解决了。   徐肇嘴边挂着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太对。   “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江城呢?小少爷?”徐肇又慢慢坐了下来。他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周家的小少爷不像那种白眼狼,反而有种……死心眼的气质。   这种人,一般钻进牛角尖就出不来了。   徐肇想起徐老爹的话。   “少爷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前一天晚上嘟囔着不想看那些头疼的帐本,第二天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非要管事。”   “从前黏我黏得相当紧的,你爹我厚着脸皮说一句,也算是看着小少爷长大啦,那孩子眼里的孺慕之情也不是假的,怎么就……”   “难道是有人在少爷背后嚼舌根?唉,我这把老骨头到底不怎么中用了……”   把这事解决了,徐老爹也不用每天来霍霍他埋下的那点酒了吧,徐肇如此想到。   “你不用管。”周文瑞避开徐肇锋利的眼神,避重就轻地说道,“只要你答应举家搬离江城,这两千两银子就是你的,天下这么大,比江城好的地方多了去,你搬到哪里去都成。”   “我听徐叔说你想读书,我还有一封举人的荐书,你可以拿着它去找个夫子,比你自己在这里无意义地重复看那几本书好太多了。”   “江城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拿着钱走人不好吗?”   两千两银票它不香吗!周小少爷十分激动,为了说服徐肇离开江城,他也是下了血本了。   徐肇险些就被他说动了。   然而,银票是很香,但比银票诱惑力更大的,是人自古以来的好奇心。   一件事,你越是要藏着掖着,三令五申让人不准看,有的人还就非要探上那么一爪子,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算心里舒坦。   徐肇很少有这样好奇的心里,然而周文瑞这写在脸上的‘我有秘密,我要你离开江城,但我就是不告诉你原因的’的表情,实在是让徐肇忍不住去探究。   他总算是知道,边语在他讲故事停止时放钩子,那一脸幽怨的表情是怎么来的了。   好奇心害死猫,古人诚不欺我。   徐肇如是想到。 第29章 刚想趁着周文瑞心神不稳……   刚想趁着周文瑞心神不稳的时候套话,桌子上的茶壶却轻微的晃动了起来。   得得得——是桌子敲击地板的声音,徐肇面色一变,脚上传来的摇晃感让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曾经经历过地震的人很清楚这种晃动是怎么回事,联想到他和周文瑞为了方便谈话到阁楼上来了,徐肇的脸就更黑了。   拉起还无知无觉的周小少爷,徐肇朝着楼下跑。   “你干什么……”周文瑞出声,这人发什么疯。   “闭嘴!”徐肇大声训斥,这时候先跑到空旷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没时间浪费在解释上面。   周文瑞被吼得摸不着情况,只能一脸茫然地被徐肇拉着跑。   晃动感越来越大,徐肇扶着的楼梯都开始颤动,不远处已经开始有人惊醒,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地动啦——”   这一声惊呼彻底惊醒睡梦中的人们,连衣服都顾不上穿,男人们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媳妇,纷纷从房子里跑出来。   徐肇从书铺里出来的时候,清晨没什么人的街道此刻已经快没有落脚的地了。   “地龙翻身了……”有人喃喃出声。   徐肇捂着流血的额角,刚才下楼时被从书架上砸下来的磕到了,沉重的大部头的锋利边角直接将徐肇的额头给磕出血来,要不是他躲得快,这会肯定不止流这么一点血。   “这地龙翻身的地方,怕是在京师啊。”   闻言,徐肇侧头看去,只见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翁慢吞吞的说道。   “要出大事喽——”   *   这次地动强度不大,或者说,真正大震的不是江城,江城只是被余震波及到了,正如当日老翁所说,遭殃的地区是在京都,大地震裂,房子倒塌,不少百姓直接丧生,死伤无数。一时之间,举国上下肃然,钦天监言北方有妖星起,危害大杨的龙脉,皇帝开祭坛,下了罪己造,反思过错,希望苍天饶恕、并庇护大杨子民。   这件事使得江城大街小巷的欢声都少了许多,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肃穆了许多。   然而这与徐肇的关系不大,这毕竟是上位者的事情,唯一非要扯上关联的,就是那次地动让他和周文瑞的谈话无疾而终,而后也没有找到机会再接上,是以徐肇一直对周小少爷越发针对他们家的行为很是疑惑。   是的,那次过后,徐肇的书铺里莫名多了许多前来骚扰的流氓地痞,他们也不闯进来闹事,只是站在门外大声吆喝,说着不三不四的下流的话,让不少学子都有了意见。   他们来书铺看书就是冲着一个清净,现下可好,被地痞们这么一闹,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感都被吵没了,策论还怎么写,诗词还怎么做,经义还怎么背?   不少学子都委婉地向徐肇表示告辞和歉意。看着日渐冷清的书铺,一直按照徐老爹的指示,不跟周文瑞计较的徐肇深深皱起了眉头。   一双白皙的手抚上徐肇皱得死紧的眉头,他抬头,看到边语不赞成的目光。   “再皱下去就成小老头了。”小姑娘嘟囔道,“本来就不好看。”   徐肇捏着帐本的手一紧,这兔子的胆子是不是养得太肥了。他深深反思。   挑了挑眉,徐肇勾起唇角,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暗芒,看得边语心生不妙之感,撒下手,转身就想跑,但显然,来不及了。   手臂被结实的大手抓住,边语瞪大了双眼,一股大力将她往后拉,脚下没站稳,随后撞进一个宽大的怀抱,干净的皂荚味铺面而来,带着一点儿特属于男人的气息,将边语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不禁酡红了脸。   “我丑,那你是什么?丑男人的小管家婆?”低低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边语的眼睛里染上了羞恼的神色。   她才不是管家婆,忍不住反手捶了一下徐肇,换来男人不轻不重地一捏,脖颈落入对方的手中,男人威胁的意味很重。边语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想让自己从老虎的爪子中逃脱出来,被徐肇一声低沉的嗯给吓住,只能乖乖不动,任由自己可怜的脖子被□□。   边语:我还是太天真qaq。   看着边语讨好地给自己敲着肩膀,徐肇的眼里露出笑意,嗯,小姑娘大概不知道,她以为很重的力气,在徐肇看来不过是刚刚好的程度。   “在右边一点……对对,就是那……”徐肇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侧眼看去,果然见边语一脸不岔之色,见他看过来,又快速抿嘴,小意一笑,似乎很不好意思。   糟糟糟,被抓包了,不会被打吧?小姑娘内心忐忑不安。   徐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怪不得人人都向往成为地主,压榨劳工的感觉不要太舒畅。和边语这么一闹,徐肇也不再烦心周文瑞的事,左右不过一件小事,现在重要的是不久后的童生试,等他备考结束,再来处理也不迟。   然而徐肇没有想到,正是他这么一放松,直接导致了后面一连串事情的发生,以至于他之后每每想起来,都恨不能穿越时空,来打死现在这个脑子不正常的自己。   *   时间一晃而过几个月,徐肇这边过着备考的正常日子,那边却有一对人马飞快驰出京师,朝桃花镇赶去。   “见过三小姐。”萧王府的管家对着边柔行礼道,满是褶子的脸上堆满了笑意,“老奴可总算见到您了,王妃娘娘这些天可一直在念叨着您呢?”   从闺房里被叫出来的边柔一脸惊愕,疑惑的目光频频扫向主坐上的边夫人。   边老爷自从出了那样的丑事,被扛回家之后似乎就发了癫,脾气变得暴戾起来,近身伺候的下人往往被鞭打得浑身是伤。   “贱人!我打死你,打死你!”边老爷满脸凶狠,神色狰狞,将地上的侍女看成徐仙儿死命抽打,丝毫不顾侍女的苦苦哀求。   带有锋利倒刺的鞭子刮走皮肉,很快侍女就奄奄一息,面对如此瘆人的场景,周遭的下人们都胆颤心惊,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边老爷一眼。   边夫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在边老爷发疯的时候,眼里还闪过一丝快意。   江城离桃花镇较远,也幸而较远,边老爷的丑事才不至于传到这不大的桃花镇上来,不然,边家的名声就别想要了,怕是出个门都要被指指点点。   边夫人想到正在议亲的自己女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一挥,边老爷就被冠上了疯病,联系她娘家那边,直接架空了边老爷,为了防止对方出来坏事,边夫人还将他捆绑在房间内,专门派两个威猛的高大汉子守着,美其名曰,防止边老爷出来伤人。   下人们纷纷称赞边夫人的贤德,做事更加认真,因此现在边家基本是边夫人的一言堂。   看了眼仪态端庄的女儿,边夫人拿起手帕捂着唇角,掩盖住笑意,防止被王府管家看出端倪。   没想到那边姨娘的玉佩还有这等好处。   边夫人漫不经心的理了理帕子,一边听王府管家说着一出抱错孩子的故事。   “当年王妃生产的时候,正好遇上王爷在外打战,不得以只能在乡间生产,巧的是,刚巧一个夫人也在生产,稳婆一个不小心,就给抱错了,您才是正儿八经的王府千金……要不是前些时候地动,那个稳婆死了丈夫,缺了大钱,贪心大起,想以此来要挟王府,王爷王妃还被蒙在鼓里呢。这一知道真相,赶忙就派老奴来接您了。”   “说到这,还得叹一声巧,所幸当初有一个老妇知道当初生产的是桃花镇边老爷的夫人,否则,还真不知道何处去寻您呢?”管家笑眯眯道。   似乎是看出边柔的不敢置信,他有指了指对方腰间悬挂着的玉佩,说道:“您也别不信,您看,您腰上的那块玉佩,可是王府特制的,当初一出声,王妃娘娘就给您挂上了,后来回到王府却不见了踪影,王妃还以为是半路丢了,哪能想到会是这样,您说是吧夫人?”管家看向边夫人。   看见对方叹息的点了点头,“我确实是没想到,柔儿不是我的女儿,当初身上多出来一块玉佩,我也只当是上天给的福气,是柔儿从胎里带出来的,哪想到……”边夫人拿帕子拭了下眼角,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   边柔一楞,望向边夫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不是,娘,这玉佩不是您前几天才拿出来让我戴着的吗?当时您可嫌弃了来着……她想说些什么,却被边夫人锋利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安静听着!边夫人眯起眼,暗地里示意边柔。在外头高傲肆意的边大小姐,在家却是十分尊重边夫人的,她知道从小到大,她娘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为她好的理由,于是从来不曾反对过,这次也是,边夫人一个眼神过来,边柔就了解到其中的意思,立马低下头,装得一副知道真相不知如何面对的样子。   看得管家越发怜惜,他可怜的小姐哦! 第30章 边府大小姐边柔是萧王失……   边府大小姐边柔是萧王失踪多年的女儿, 边家大小姐一跃成为郡主了!   消息传遍整个桃花镇的时候,第一个撕碎了帕子的,是与边柔同为桃花镇双姝之一的付卿遥。   “不可能!”付卿遥铁青着脸, 桌子上的茶杯刚才被她大力拍在桌子上, 上好的瓷器就这么多了几道裂痕,让懂行的人看到了,必定要大呼可惜,然而付小姐现下可没心情看那几个茶杯。   “边柔那个假惺惺的人怎么会是郡主,一定是哪里出错了。”熟话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付卿遥与边柔相互看不对眼很多年了, 说句不好听的,边柔就是抬抬手,付卿遥都知道她要用什么姿势放屁。   抱错孩子?不是亲生?笑话, 就边家夫人那比边柔更凌厉的脾气, 边柔要不是她女儿, 她会认不出来, 怕是有人敢动孩子的那一瞬间, 就会被边夫人给算计死吧。   付卿遥的眼里含着浓浓的嘲讽之意,更别提, 边家夫人从来嫁给边老爷以来, 从未离开过桃花镇半步, 哪来的与王妃同时生产?   倒是听说边府的一个姨娘,十七年前确实是抱着孩子跟着在外跑商的边老爷回来, 不过后来没怎么听过。   那个抱回来的孩子是……边家庶出的三小姐!   像她们这种人家,从小就被各自的母亲教导,尤其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疼爱女儿的夫人们几乎是手把手地跟女儿捋清镇上各大家族后院的关系,哪怕细小到一个妾室,各家夫人都不会掉以轻心,要知道,最擅长使阴私手段的,往往不是正房夫人,而是那些不知道从哪个腌臜地方出来的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同作为双姝,付卿遥当然对边家的情况很是了解,包括……边夫人如何看边姨娘不顺眼,如何视那个庶女为眼中钉。   付卿遥鄂的撰紧了手帕,原本充满愤愤不平神色的脸上展露出一个笑。   她觉得她猜到了真相。   “万万没想到,你以为的可以随意打骂的庶妹,竟然有这样了不得了的身世,而你,已经沦落到抢别人家身份的地步了。”   付卿遥满脸不屑。转身吩咐侍女,“去打听打听,边家那个庶女嫁到哪去了。”   侍女福身应是。   等着你的真面目被人揭穿吧。付卿遥抚了抚被攥出褶皱的丝帕,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   啊嚏——边语揉揉发红的鼻尖,委委屈屈地喝下一大碗苦药。   碗底还剩一大半的时候,小姑娘偷偷看了眼正在温书的徐肇,对方正专注地盯着手上的书本,一只手还拿着炭笔,不时在空白的地方写下注释。   好机会!边语侧过半边身体,尽可能让自己不引起徐肇的注意。   一只手拿起帕子擦拭唇角,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装作喝完药的样子,另一只手却端着药碗悄悄伸出窗外。   很好,没被抓到,小姑娘漂亮的杏眼眨了眨,手作势一翻,就想把药倒到杏树底下。   “把手伸回来。”淬不及防地,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边语身体一僵,手不自觉就停在原地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徐肇伸出大手,将药碗牢牢端回来,浓浓的苦味又在鼻尖上弥漫。   边语:太难了qaq,我真的太难了。   徐肇冷笑一声,他就知道边语不会好好喝药,就那点小心思,能瞒过谁,滴溜溜的眼珠子往这边转的时候,徐肇就知道小姑娘的手要不老实了。   他不出声,怕不是边语还真以为他看不见对方的小动作。   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眼瞅着小姑娘在他的注视下抖索的样子,徐肇勾起一个恶劣的笑,逼近对方,一点一点,午后的暖阳透过薄薄的窗纸,洒满屋内,杏花微微的香气飘进屋子,凭空增添几分暧昧气息。   徐肇能看清小姑娘因为羞赫而泛起红晕的脸颊,那漂亮的杏眸里盛满了羞意,柔嫩的双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徐肇唇角的笑慢慢消失了,本来想逗一逗边语,没想到……   叹了口气,轻啄了下小姑娘的耳垂,然后在对方惊鄂的眼神中,伸手……拿走了桌子上唯一的一颗蜜饯。   “挺甜的。”徐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边语,然后直起身,木鞋走在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徐肇把凉了些许的药推到边语面前,对愣愣发呆的小姑娘说道:“喝吧,已经不烫了。”瞧他多善解人意。   边语……边语看了看桌上空了的小碟子,上面本来放着一块甜滋滋的、能解苦的蜜饯,那是她舍不得吃从昨天留到现在的啊。   没了,被男人吃掉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小姑娘掉下心酸的泪水,本来热意上涌的耳朵哗的一下就凉回去了。   果然,男人都是猪蹄膀。边语一边喝着药,一边含着泪想到。凉了的药似乎更苦了一点qaq。   徐肇哪里察觉不到边语在暗搓搓腹诽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小姑娘立马就禁声喝药,双手捧着药碗,喝一口药就皱一下眉头,等碗空了的时候,边语的脸也皱得小老太似的。   看起来颇为可怜,然而徐肇没忘记,对面的兔子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是如何蹬被子的,捂住还发青的肚子,徐肇黑着脸想,都是自作自受,蠢兔子不值得同情。   “徐兄,在吗?”门外传来喊门的声音。   徐肇起身,准备去开门,路过边语时,还顺道蹂躏了一下小姑娘盘好的精致发型,如愿以偿地收获边语愤愤不敢言的目光一枚。   “温香软玉在怀,徐兄好福气呀。”方子文幽幽道。方子文千里迢迢从山河书院出来,本想请徐肇一起去湘桥诗会,谁承想,敲半天的门无人应,徒留他一个人在门外吃尽深秋的寒风。   而徐肇呢,佳人相伴,红袖添香,可谓美哉!   方子文投去羡慕的目光。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啊,奈何他爹死活不答应,非要他考取功名,才肯替他说亲,他也想早日抱上媳妇来着。   被羡慕的徐肇:……   红袖添香?想到书房里被糟蹋的好墨,徐肇嘴角抽了抽,免了吧,被边语浪费掉的,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当然,在外人面前,面子还是给他家小姑娘的,徐肇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方兄突然造访,是有什么事吗?”   徐肇这么一提,方子文也正色起来,“再过几月就是童生试了,依照朝廷的规定,需得有同考者五人互结,并有本县禀生作保,才能参加考试,禀生倒是无须担心,沈兄答应与我们作保,只是着互结的其他三人,我们需要仔细找找。”   “方兄你的同窗好友……”听得方子文的解释,徐肇皱起眉头,他人脉结交得并不深,要找出这么三个可以互相作保的三人还真有些困难,一时之间,只能指望方子文。   “……啊这”方子文尴尬地笑笑,这让他怎么说,因为他水平跟不上大部队的节奏,导致他的同窗大部分都已经在准备秋闱了只有他还在操童子业吗?一只跟不上课业时常挨先生训斥的学渣留下了悲伤的泪水。   尽管这里没有学渣学霸的概念,但方子文年纪轻轻还是承受了他不该承受的痛——遭到了来自同龄人的碾压。   要知道,他尚且未及弱冠之龄,为什么要对他这么苛刻。   方子文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向徐肇。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解决了吗?每年这个时间段,都会有人牵头举行一届湘桥诗会,就是为了结识信得过的童生,一起作保用的。”方子文向徐肇解释。   “这样……诗会在什么时候?”徐肇问道,总不能什么准备都给他,就直接通知他去参加了吧?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徐肇平静的眼神看过去,几个月的书信往来已经足够他了解方子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知世事、任性天真的大家少爷,想到就做,绝不含糊。徐肇没少被临时拉去参加某种聚会。   方子文讪讪一笑,许是徐肇谴责的目光太过强烈,他仅存不多的良心终于有那么一丝丝发痛。   “诗会明天才开始,放心、放心。”   得益于他这句话,方子文才能吃上热腾腾的晚饭,否则徐肇一点也不介意狠心的让人流落街头。   “嫂子,你说徐兄是不是很狗。”方子文用从徐肇那里听来词形容对方。   边语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闻言,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虽然她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莫名觉得很贴切,用来形容徐肇的话。   徐肇:……你们两是忘了我还在这吗?   话虽然这么说,徐肇的眼底却是埋着深深的笑意,一个是后半辈子要一起过的媳妇,另一个是难得的好友,嘴上损两句另外说,真要做点什么却是不会的。   方子文也是明白这一点,才在徐肇面前如此放肆,也是两人性格和得来,换了旁人,方子文还真不屑于搭理,世家出来的子弟,平时再怎么样随意,骨子里都是高傲的,只有他们真心认可的人,才会放下身段相交,否则,屁都不是。 第31章 然后,得意完的方子文,……   然后, 得意完的方子文,得到了一份西北风套餐,以天为盖、地为庐的那种。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赶出客房的方子文:“…………”   “徐兄, 徐兄, 我错了!让我进去……”方子文抱着棉被,趿着一双木鞋,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外呼喊,然而屋内的徐肇一脸冷漠,生不起半点同情,甚至还有点想笑。   该,让你带坏我媳妇, 不知道家养的兔子不能听外人的说教吗?徐肇幽幽想到。   一旁补着衣服的边语看着两人幼稚的行为,一脸欲言又止。   讲真,隔壁李大娘家的孙子小虎都不玩这种你来我往的置气行为了。   徐肇:……给你一次重组语言的机会。   被恐吓的边语:qaq我错了   保持住一家之主威严的徐肇满意的露出一个笑, 大发慈悲的把在门外凄凉吟诗的方子文拎进客房。   夜晚的风徐徐吹进不大的小院, 逐渐低下去的笑闹声让整个夜空的星子也跟着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 徐肇就被方子文拉起来洗漱。   “仪表很重要, 一个读书人, 务必要让自己每时每刻看起来都充满了君子之风,所以, 香料熏衣要有, 折扇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天冷?天冷也要扇, 我扇的不是风,是君子端方的姿态!。”方子文掷地有声。   徐肇:“………”   然后……然后徐肇信了, 每个圈子都有自己规矩,这种规矩,甚至不是明面上有文字表明的那种, 而是相处久了,自成一体的氛围。   徐肇明白,要融进一个新环境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遵守默认的规矩,才能成为‘自己人’。当然,如果你的才学高到能够折服所有人,那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徐肇……徐肇默默合上自己的书,他一点也不介意守规矩。   临出门时,徐肇对边语说:“回来给你带东阁的蜜枣。”近几个月都在和苦药做斗争,甜甜的糕点便成了边语的最爱,其中以东阁的蜜枣尤甚。   徐肇总能精准记住边语的喜好,小姑娘笑弯了眼,偷偷抱了一下徐肇。   “早点回来呀,……夫君。”边语小声撒娇。   “……好。”徐肇冷硬的眉眼稍稍柔和,自从边语在话本子上学了这个新的称呼,不自觉撒娇的时候就爱这样喊徐肇,让他的心肝都跟着颤动。   嗯,家养的兔子,他的。   方子文酸倒了牙,明明吃了早饭,但是他觉得自己无形中被强行塞了什么东西,肚子撑得很。   马车在青石板铺成的官道上缓缓前行,湘桥诗会虽说带了一个桥字,却是在一个江城郊外的一个园子里。   传闻前朝太守的夫人来自一个叫湘桥的地方,为了一解太守夫人的思乡之情,太守特地建了这座园子,园子里的所有建筑,都是照着太守夫人家乡的样子建造而成的,当时太守耗资不知几许,所有人都说没有必要,可他还是坚持,只为博得自家夫人展颜。   “这太守和他夫人当真伉俪情深。”边柔端坐在椅子上,声音略带几分向往之情,却又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她今日穿着一身王府绣娘特制的衣裙,略施粉黛的脸上是淡淡的笑,和江城众多夫人交谈间也不见怯场,端得是大家闺秀的姿态。   王府的管家暗暗点头,心想郡主虽然在乡间长大,仪态方面却不输给京中的小姐们,这小小边家也算尽心养育她们郡主,回去倒是可以多说点好话。   管家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边柔和边夫人之间的感情极深,而今边柔就要回京,王爷王妃正是念着女儿的时候,边柔想必会十分受宠,他也乐意卖好。   即使边柔滢不着急赶去京城,而非要在江城参加这劳什子诗会,管家也用他那满是褶子的脸,笑着应好。   “不急,不急,郡主想游玩一番,老奴这就让人安排。”管家说。   “倒也不必耽搁多少时间,我就是去坐坐。”边柔说道,只有她自己知道,非要留在江城的原因是什么。   不见那个人一面,她始终不能甘心。   “阿嚏——”沈闻弢用袖子遮住自己,面色紧绷,他实在没有想到,会在人前做出这种失礼的举动。   方子文唰的一声展开折扇,仿佛感受不到转凉的天气似的,摇着扇子嘲笑沈闻弢:“唉呀呀,叫你昨晚跟我一起去徐兄家蹭住,你偏不,现在可好,感染风寒了吧。”   沈闻弢脸色一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肇却先开口了,“这么说来,我昨晚是不应该让你进门,好叫你也一起体验这风寒的滋味,才不可惜。”说得好像他家是客栈一样,想到昨晚方子文和边语一唱一和腹诽他的场景,徐肇表示,这厮就是个祸害,以后一定能少来家里做客就少来,别把他乖巧的兔子给带坏了。   徐肇看方子文,犹如在看一个拐带孩子的拍花子,浑身上下都在透漏出一个信息——离我家远点。   沈闻弢脸不黑了,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子,也学着徐肇的样子,像模像样的退后两步,假装和方子文划清界限。   一时之间,遭到两位好友嫌弃的方子文:……我不是你们疼爱的心肝儿了吗?   徐肇:……这人谁?   沈闻弢:不认识。   徐肇:前方菊花开得颇有风姿,不如前往一观?   沈闻弢:徐兄说得极是。   方子文……方子文大怒,并以一己之力拉住要出走的徐肇二人,严肃控诉他们孤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他的行为。   三人有说有笑地闹成一团,在外人看来,便是三人交情不错的证明。   李铭生笑眯眯的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徐肇还在跟沈闻弢一起损方子文。   “许久不见。”李铭生说道,远远从另一端看见徐肇的时候,他还颇为惊讶,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毕竟他对徐肇的印象就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有几分智慧但格局不够的农家子,谁能料到,不过区区几个月的功夫,对方就来了个大变样呢。   举止潇洒安详,气质豪爽清逸,对方显然已经初具文人的气质,当初身上那点凶煞之气,是再也看不出来的。   “你家娘子可好?”李铭生找了个方便搭话的话题开头,他实在好奇徐肇近期发生了什么,身上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然而在徐肇看来,就是有人莫名其妙又盯上了他家兔子。   徐肇:?上来就问人家夫人,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都没有的吗。   徐肇眯起眼眸,刚才被李铭生评价为消失了的凶煞之气又慢慢浮现出来。   李铭生:……?突然感到后背一凉。   李铭生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不着痕迹地向左边挪了一小步,直到避开徐肇的目光,才觉得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徐肇:……很好。   不是徐肇敏感,而是少有人一上来就问候对方夫人的,上一个这样跟他打招呼的人是他家小姑娘的前未婚夫。徐肇忍不住看了沈闻弢一眼,虽然后来解开了,知道是个误会,他跟沈闻弢之间也还算谈得来,但终究和方子文不一样,恪守君子之道的沈闻弢,为了避嫌,几乎从来不会踏足他家,三人之间的活动,都是在酒楼进行的。   徐肇深深看了李铭生一眼,不会又来……   李铭生被这别有意义的目光看得浑身僵硬,忍不住出声:“当日东郊一别,许久未曾见到徐兄了。“李铭生还是很想念徐肇……的药材的。   后来虽然也有人断断续续采过石斛来药堂卖,但品相都不如徐肇给出的完好,而且都是新鲜的湿货,还需要他们药房自己炮制,或多或少麻烦了点。   东郊?徐肇捻了捻手指,恍然大悟般从记忆深处扒出那一段在徐家村的记忆,分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可对他来说,却像是过了许久似的。   当然他也想起眼前人是谁,仁和堂的东家,当初给他的药钱比别家的多出了一成,也让他摆脱了最开始手里没钱的窘迫状态,想到这里,徐肇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实,拱手向李铭生行了一礼。   “原来是东家,许久不曾见面,倒一时认不出来,东家越发神俊了。”徐肇夸人的话张口就来,一旁被他损了好一会的方子文用见见鬼似的眼神看着他。   徐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徐兄。方子文唏嘘不已,并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误交损友啊误交损友。   徐肇:……您可闭嘴吧。   余光发现方子文的小动作,徐肇只遗憾自己刚才没能多说两句,愿君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简而言之,你咋不上天呢。省的现在在这拆他台。徐肇如此想到,但嘴上还是很诚实地为李铭生介绍两人。   “这两位是我的好友,沈博文,方朝宗。”   博文和朝宗分别是沈闻弢和方子文的字。 第32章 李铭生不动声色打量了两……   李铭生不动声色打量了两人一眼, 笑道:“二位有礼,在下李铭生,字子延, 桃花镇仁和堂的东家。”   沈闻弢与方子文二人也跟着行礼。   左右诗会还未开始, 四人就找了个凉亭坐下交谈。   言及此次诗会的时候,徐肇疑问出声:“东家怎地有兴致来江城参加诗会?”   桃花镇离江城可没有多近,李铭生又并非读书人,出现在诗会上,着实有些奇怪。   徐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面上看似在等着李铭生的回答,实则注意力都在凉亭四周。   凉亭隔水而建, 一道渐渐的小溪隔开了两岸,对面便是主人家休息的小筑,按理, 徐肇不该这般失礼的看着别人家的房间, 然而……   从徐肇这个方向看过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假山, 恰好能与小筑内的人对视上, 徐肇尴尬地移开眼,不为别的, 只因为, 屋子内, 赫然是一群正值妙龄的女郎。   徐肇:“…………”   他来参加的诗会没错吧,诗会不应该都是读书人吗, 怎么还有女郎,方子文这厮又坑他。   徐肇放在石桌的底下的脚忍不住踢了踢方子文,在对方华美的衣袍上留下一个沾满灰尘的印迹, 换来对方疑惑的回望。   方子文正挽着袖子施展茶艺,他泡茶的手艺可谓一绝,就连山长也赞不绝口,每每犯了什么打错,方子文就是用这来讨好长辈的,他正摆弄的起劲,措不及防地挨了徐肇一脚,茫然望去:   “徐兄,怎么了。”   徐肇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看,然后方子文毫无防备之下,也对上了小筑内女郎充满调笑意味的眼神。   方子文:“……”   方子文面红耳赤的移开眼,手里端着的茶壶都不受控制一抖,茶水溢了满桌。   徐肇挑眉,毫不客气地低低笑出声。两人的小动作逃不开同桌另外两人的注意,沈闻弢和东家见状,好奇他俩打什么哑谜,也跟着转头望去,然后……遭受到了众多女郎的指点。   “哪家的公子,好俊。”齐家的小姐掩面,做羞涩状,只是那没被遮住的双眼却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端凉亭内的徐肇四人。   齐家小姐这一开口,其余女郎也不装了,纷纷开口跟闺中好友小声说笑起来,眼神不住的往凉亭那边瞟。   左右她们是自家长辈带过来的,光明正大,无须畏惧那些世俗规矩,平日里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不管怎么样,都要看个够。   沈闻弢:“……”   李铭生:“……”   此刻,他们四个大男人,竟有一种被人扒光衣服调戏的感觉。   李铭生率先回过神来,展开折扇,扇了扇风,时尚的潮流还是不能落下的,不然出门时该被人叫土包子了。   “几位莫不是不知?萧王府的郡主对诗会颇感兴趣,江城太守为了向萧王府卖好,临时决定将诗会改成花会。”   没错,就是那种打着赏花名义实则是男女大型相亲现场的花会。   李铭生摇着扇子,说着在旁人看来颇为不敬的话。   徐肇很快反应过来东家话中的意思,这是在变相向他解释,为什么跟读书人搭不上边的李铭生会出现在这。   能跟萧王府搭上关系的机会可不多,郡主在江城暂时落脚的消息一传出去,周边县城的世家几乎都有了动作,徐肇他们来得比较早,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还没进场呢。   *   “郡主,往这边走,各家的夫人及小姐都在听月小筑里歇着呢。”一个侍从笑着指引。   边柔带着王府的管家,隐隐向屋内望去,所有对上她目光的人都下意识移开半寸,以示尊敬。   她深吸一口气,撰着帕子的手心隐隐深处细汗,但却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这种站在权力顶端的感觉让她享受不已。她轻轻拂过腰间悬挂的玉佩,想到临出发前付卿遥不情不愿向她行礼模样,唇角不由得勾起艳丽的笑容。   她娘说得对,无须去管这事的来龙去脉,只要牢牢记住,她边柔,现在是萧王爷流落在外的明珠,是大杨朝名正言顺享有封号的郡主。   “那便走吧。“纤长细白的手搭上丫鬟的臂,边柔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直到路过凉亭,看见徐肇等人。   边柔进来的时候,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躁动起来,徐肇和方子文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刚刚从李铭生那吃了一个惊天大瓜,好奇心大起的方子文非要看看传闻中的郡主长什么样。   对此,徐肇不置可否,他是有家世的人,郡主长得再貌若天仙,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小姑娘看起来和只兔子似的,软软绵绵好欺负,实际上,被惹急了也会咬人的。   “徐兄这话就不对了。”李铭生抚掌,打趣说道:“这郡主,说起来,倒还真与你有点关系。”   何止是有点关系,这之间的纠葛大了去了。   徐肇:“……?”   “东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徐肇脸上略带几分困惑的神情,李铭生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你不知道吗?萧王府流落在外的那位郡主,就是你娘子的……”嫡姐。   未尽的话语随着边柔一行人的走近消失在口中,李铭生看着浩浩荡荡走过来的一行人,下意识闭上嘴。   徐肇自然也就错过了这么一个直到真相的机会。   他跟着东家一起站起,四人向郡主遥遥行了一礼,直到一行人走远,才直起身。   起身时,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沈闻弢。   “沈兄,没事吧。”徐肇扶了沈闻弢一把,对方双目失神的看向前方,有些心不在焉,听见徐肇说话,下意识应道:“没事,这风景不错。”   徐肇:“?”   徐肇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只见到一堆嶙峋的怪石,摆放错落有致,在文人眼里,还真算得上一道不错的风景。   以为这位好学成痴的沈大才子又犯了老毛病,徐肇没有放在心上,正巧方子文东家二人不知何时到了诗会一角,开始兴致勃勃和人讨论诗词。   “徐兄,博文,这边。”方子文挥手示意。   徐肇粗硬的眉毛微动,回了一句:“就来。”转头面向沈闻弢,“沈兄,过去?”   沈闻弢心里装着事情,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找了个借口推辞,“我去趟恭房,待会就来。”   然后在徐肇的嘱咐声中大步走向假山。   “恭房不是在西边吗?”徐肇眯起眼,望着沈闻弢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另一边,匆匆忙忙赶到约定地点的沈闻弢,看着面前人娇俏的身影,忍不住道:“边小姐……郡主,你有什么事吗?”   “沈家哥哥,你非要跟我这般生疏吗?” 第33章 沈闻弢的奇怪之处,徐肇……   沈闻弢的奇怪之处, 徐肇不便追究,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在方子文一个劲的催促下, 很快加入了闲谈大军, 与众人一起讨论起诗词策论来,当然也没忘了他们此行来这的目的,在吟诗作对的过程中,徐肇和方子文各自都找到了认为不错的学子,正巧对方也没有结识好童生试作保的人,五人一拍即合,当场做下决定。   “既如此, 那就明年二月见。”   “明年这个词用的不太恰当。”一位姓林的学子摇头晃脑道,“赵兄这般说,总给我一种, 考试还远得很的错觉, 一回家我怕是就要放松下来, 招猫遛鸟了, 先生知道, 还不得打断我的腿,这样不好, 不好。”   众人哄得一声笑起来。可不是, 如今已是深秋十月底了, 严格来算,距离明年开春二月份的童生试也就剩三个多月不到, 实在是最最紧张的时候。   徐肇的眼底也浮现笑意,他懂这种心理,不管离考试多近, 只要一提到明年,学子们都会下意识觉得,啊,时间还长着,不知不觉中就慢慢松懈下来,然而真正掰着手指头算,也不过剩余百来天罢了。   “不如大家回去做个可替换的牌子,在其上写、距童生试还有多少天……这样子,每天一换,挂在书房醒目的一角,最好抬头就能看见,以便督促自己?”徐肇情不自禁的说出令前世令广大考生都痛恨不已的方法。   方子文:“……”狠还是徐兄狠。   众人:“……”这画面想想就很……   听徐肇描述的画面,众人眼前仿佛看见未来那个对着小牌子双眼发虚,紧张背书的自己。   已经有学子下意识数起日子来了,“不算今天,距离童生试还有九十八天……”一个学子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四人听清。   四位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少年学子,此刻握着折扇的手都有些发颤,来了,来了,这比头悬梁、锥刺股还紧张的生死备考战来了。   霎时,前一刻还精神奕奕、不慌不忙的诸位学子,此时脸上都不约而同的带上了一种紧迫感。   原来离童生试就只有这么一点时间了吗qaq   造成这样现象的罪魁祸首徐肇完全没有半点自觉,还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如果觉得压力太大的话,其实也不需要这样做……”   除了徐肇这个大龄考生之外,其他的学子不过最大也不过舞象之年,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最不能忍受的是就是被人说不行。   和徐肇最为熟悉的方子文最先开口,“什么不行,谁不行,别小瞧了我,区区计时挂牌,我会怕吗,别说挂在书房了,就是放在床头我也顶得住。“顶多是起床时刺激大了点而已。   方小少爷倔强想到。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于是乎,这么一项伟大?刺激的学习计划就被三言两语敲定下来,徐肇连吱个声的机会都没有,每每他想开口,都会被方子文挡回来。   “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挚友,不是的话就别说不行!”方子文掷地有声,他已经做好生死一战的准备了,谁都别想动摇他。   “我是想说,”徐肇带着笑意开口,“上次去看望李先生的时候,先生给了压了往年童生试考题,想问你需不需要,既然你这么说了,那……”   方子文瞪大双眼,手里的扇子顿时停住,“qaq我错了徐兄,我需要,我非常需要。”   徐肇哑然失笑,他不过逗逗方子文而已,李先生和方家家主是好友,对于他这个拿着帖子求教上门的都能尽心指点,更别提方子文了,不过是没来得及给罢了。   商讨完童生试的各种事宜,徐肇便从一群讨论的火热的学子中脱身而出,原谅他一个半路出家的读书人,实在是应对不来随时随地都要赋诗一首,聊表喜意的赏花大会,刚才勉励应付的那点子存货,还是昨晚熬到三更天勉强憋出来的。   此刻一完事,迫不及待假借出恭的理由,出来透口气。   “我哪点比不上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沈家哥哥,陪你看灯会的是我,在枫桥上互换信物的也是我,难道就因为那纸婚约,所以在你眼里,我边柔,就处处比不得连面都没有跟你见过的边语是吗?”   听到自家小姑娘的名字,徐肇下意识放轻脚步,将身影藏到大树后。   眼睛瞥向地上一高一低的两道影子,从服饰猜出来是一男一女,徐肇本不想打扰别人的约会,奈何有人提到了边语。   他屏声静气,细细地听着假山后地动静,在女声说完后半饷,空气寂静了好一会儿,久到要不是地上未动半分的影子,徐肇都要以为两人离开了。   “可是,对于沈某来说,有婚约、游灯会、表心意的对象,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名为‘三小姐’的姑娘。”沈闻弢苦笑。   天知道当他知晓‘三小姐’嫁给徐兄的时候有多震惊,为此还特意请假找上门去,险些跟人打起来。   结果却是,所谓的‘三小姐’,所谓的未婚妻,不过是顶着另一个人名义的……边柔。   沈闻弢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看向边柔戴了浅紫色面纱的脸庞,面容在紫色的遮挡下若隐若现,看不清真正的样貌,从前‘三小姐’每次约会时都戴着这样的面纱,那时他只当是女儿家的娇羞,谁能想到……   念及此处,沈闻弢顾不得君子之仪,质问边柔:“沈某未曾问过郡主,当初,为何要那样欺瞒于我,是觉得戏耍沈某,很有趣、很有意思吗?”   面对沈闻弢咄咄逼人的质问,边柔眼中浮现惊鄂的神色,她后退几步,在其他人面前素来骄傲自持的边大小姐只在沈闻弢面前温柔小意,她假扮边语,不惜背上搓揉庶妹的狠毒名声,也要隔开两人的见面,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心悦沈闻弢。   年少时在寺庙为被调戏的少女挺身而出解围翩翩公子,最容易赢得佳人的芳心,边柔的目光,从此便只在沈闻弢一人身上打转,哪怕他只是沈家不受重视的幼子。   谁知边老爷定婚约时,考虑到沈闻弢在家中的地位,不舍得赔上价值更大的嫡女,便把小可怜边语给推了出去,从此就有了三人扯不断的纠葛。   沈闻弢是端方君子,有了未婚妻之后,自觉要尽到责任,于是隔三岔五便要给边语送点东西聊表心意,殊不知生活在边家后院的边语压根不知道有他这号人,于是所有的心意便都给边柔截了过去。   她冒充边语,心安理得的接受沈闻弢的爱意,甚至在边姨娘过世后,匆忙把边语嫁出去,就是为了防止沈闻弢前往提亲。   她打算的很好,等解决了拦路石的边语,再慢慢向沈闻弢摊牌,对方总会有接受的那天。   没想到消息捂得不严,一下子就传到还在山河书院的沈公子耳朵里,才有了后来质问徐肇一事的发生。   可怜生活在边家后院的边语,对沈闻弢的印象,压根就只有大姐的未婚夫这一样。   原来如此!徐肇捏着衣袖,冷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第34章 沈闻弢结束和边柔的对话……   沈闻弢结束和边柔的对话回来的时候, 徐肇等人已经准备走了。   正儿八经来结伴的学子这时也差不多要散了,只余下一些有意结亲的人。   “沈兄回来了,正好我们要回去了。”徐肇笑眯眯的说。   “嗯……嗯, 回了。”沈闻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徐肇自然知道为什么, 两人在假山后的谈话,徐肇很不光彩地听到了最后。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男声说了这样一句话。   女声沉默许久,最后竟是赫赫笑起来,“你知道我要去京城了吧?”   “嗯?”   “沈伯伯已经应下我们的婚事了,沈家哥哥。”   然后徐肇便看见沈闻弢面色苍白,带着一脸受到重大打击后的不可置信与茫然,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显然, 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徐肇无声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将人扶上马车。被最亲近的人出卖的感觉显然不太好受,即使知道自家小姑娘在边府所有的刁难与折磨都间接的来自沈闻弢, 徐肇也很难生出什么怨怼的心理, 毕竟, 现在被人缠上的, 不再是边语, 而是沈闻弢了。   但愿他这位风光霁月的沈兄能顺利摆脱……唔来势汹汹的桃花吧。   徐肇颇有些同情地想着。   马车上的另外一个人一点都没看出来徐肇和沈闻弢不对劲的状态,大大咧咧的摆出棋局, 欢快地邀请两人。   “徐兄, 沈兄, 路途漫漫,不如手谈一局。”方子文摇着扇子说道, 有些迫不及待。   沈闻弢尽管心不在焉,但也不会冷落了好友,从喉咙里哼出一声作为回应, 很快就摆好姿势准备拿棋子。   一旁的徐肇无奈的笑,方子文这厮不知从哪学会了一点下棋的野路子,正是性质高昂的时候,昨晚就想拉着徐肇来上一局,奈何被无情拒绝了。   徐肇:我是傻了才会放着香香软软的媳妇不抱,要在萧瑟寒风中跟一个大男人下棋。   于是方子文遗憾了一晚上,现在又摆出来忽悠沈闻弢了。   放在平日,沈闻弢铁定不会跟方子文这么个臭棋篓子下棋,奈何他现在心神不宁的,一时半会儿竟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就被拉上了贼床。   徐肇就在一旁围观沈闻弢是如何被一个臭棋篓子逼得风度全失的。   “不对,不对,我要再想想……”   “我不下这里,下那边……”   “再让我重来一次吧……”   沈闻弢忍无可忍,“你已经反悔了三四次了?”   徐肇乐不可支,在方子文要被暴打的时候不紧不慢的递上两杯茶,让两人消消气。   “所以还是安静呆着吧。”下什么棋呢。当然,徐肇绝不会承认他不精通棋艺这件事的,所以,为了避免有人约他手谈,暴漏这一愚蠢事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身边人离黑白棋子敬而远之。   瞧,这不就收到好效果了吗?相信最近一段时间,两人是绝对不会想再次提起下棋这件事的。   徐肇施施然说道:“我们不妨来……”背书吧。   话音未落,马车就震动起来,像受到什么冲击一般,车夫惊恐的声音响起。   “驾车要看路,旁边那么宽不走,非要跟我们挤这块地儿是吧。”   原来是和另一辆走在官道上的马车差点撞在一起,好在方家的驾车的车夫驯马有一手,生生拉住了要癫狂的马,这才避免了车内徐肇三人被撞翻的下场。   “对不住,我这兄弟患有眼疾,刚刚没看清,我这就让他回去歇息,真对不住老兄。”对面驾车的高大汉子说道。他面上有着长长的一条疤,神色凶恶,一股煞气铺面而来,就是这样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赔罪的笑 ,充满了违和感。   车夫却像没有察觉是的,放松了紧绷的神色,说道:“下次注意点就好。”   “欸,欸,应该的。”高大的汉子笑眯眯,正想着开口走人,车厢却是传来撞击的动静,还夹杂着女人细小的呜咽声。   “唔唔……”救命。边语狼狈的躺在臭烘烘的马车上,努力发出声响,想让外面的人注意到她。   凶汉子脸色一变,黑沉着眼,用手肘顶了旁边的同伴一下,示意他处理好货物的状态。   车夫狐疑地看向对面的马车,以他过来人的经验,当然知道这两人不是普通百姓,手上肯定见过血,因此刚刚不想闹大事,毕竟小少爷还在车上。   但是现在……车夫和凶汉子对上,双方眼神交战,都明白彼此不是个善茬。   凶汉子只想快点走人,别耽搁了交易,车夫却担心对面会不会动手灭口,场面僵持不下。   对面马车上,好不容易制造出一点动静的边语很快被进来的同伙制住。   “小娘子,安静点,不然发生什么,就不是我能保证的。”同伙恶声恶气的说着,地上蹬亮反光的大刀证明他所说不虚。   雇主只说要人,可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同伙眼中闪过凶光。   边语被扯着头发打了一拳,嘴角流着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不敢发出声响。   她想夫君了。   同伙看了她一眼,没管,只要不发出声响引人注意,随便这娘们爱哭不哭。   许久不动的马车,终于是引起了徐肇三人的注意。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碰撞事件,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徐肇示意方子文安静点,他出去看看情况。   一掀帘子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不动声色的避开凶汉子打量的目光,徐肇侧头问车夫。   “怎么回事?”一副惹了大事的紧张模样。   车夫低声向徐肇说明了情况。   “徐公子,这两人可能是走暗镖的。”   徐肇有些吃惊,暗镖可不是简单的护送一些货物,干的可是见不得人的违法买卖,比如……杀人。   徐肇心一沉,总算知道车夫为什么如此紧张,他们可能撞上对方走镖的现场了。   “这位……兄弟,”徐肇慢慢开口,一边在脑海里斟酌着说辞,一边控制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不知世事的公子哥的模样。   失策了,刚才应该让沈闻弢出来的,他这个体格,着实没有欺骗性啊。 第35章 果然大汉更警惕了,见徐……   果然大汉更警惕了, 见徐肇开口,身体暗暗发力,处于一种紧绷状态。   看着对方隆起的肌肉和健壮的上半身, 徐肇开口眉头微动, 说话时更加谨慎:“要是没有什么事,不如你先过去?”   徐肇说着,拍拍车夫的肩膀,让对方将车赶到一旁,给对面让出路来。虽然是对面的马车先撞人,无理在先,但现在形势显然有所不同, 他们不小心撞破了对方干暗活的事,难保对方不会为了保密而杀人灭口。   徐肇紧张的拭去手心渗出来的细汗,面上却还是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 仿若一个看不出端倪的老好人。   现在他只能赌, 都对方只有两人, 不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动手, 不然他们这一车的文弱书生, 哦,他例外, 真要打起来, 难保不会受伤。   停顿间, 另一个同伙也从车上下来了,徐肇瞥见他向地上的大汉打了个手势, 大概是暗语一类的。   然后大汉的神情明显的放松下来一点,对着徐肇他们扬扬手,哈哈大笑:“那就多谢了。兄弟, 我们先走。”显然对徐肇让路的表现很满意。   车夫用眼神示意徐肇,车厢里有人。   徐肇不动声色的压了回去,表示稍后再说,现下最主要的是先跟这两人错开,鬼知道他们有没有接手的人。   车夫点点头,表示明白,两辆马车在不大的官道上擦身而过,对面的车轮子被石头硌了一下,颠簸之间撞倒了徐肇他们的马车。   这次,对方的车上又传来女人的闷哼声,想来是没坐稳磕到了哪里。   大汉凶狠的回头,盯紧了徐肇,似乎只要徐肇一个动作,他就会暴起似的。   然而徐肇依旧是那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这让壮汉不由得放下心来。   嗤,软脚虾罢了。   想到雇主给的丰厚赏银,壮汉嘴角裂开一个略带凶煞之气的笑,他们这种在刀尖处行走的人,图的不就是常人一辈子赚不到的钱财么。   心情一好,手上的鞭子也就不客气的扬了起来,狠狠破开空气,发出响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蜷缩在马车内的边语听到这声音,手脚发凉,面失血色,尽量把自己缩的更紧一些。   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马车哒哒行走的声音让她明白,自己失去了求救的机会。而就刚才身上挨的那一拳来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乖乖带着不要动。   但是,边语用力眨了下湿润的眼睛,往常漂亮的杏眼因为哭多了红肿起来。小姑娘往日里被徐肇渐渐宠得娇气,但那次不小心把孩子摔没的事,终究让她有了一点成长。   尽管双手双脚都被绑着,边语还是使劲蹬了蹬腿,让脚上的鞋子脱下来,这并不容易,但好在徐肇给她买这双鞋的时候估错了大小,鞋比小姑娘脚略大一些,因此努努力,鞋子依旧如边语的意,从脚踝处脱下,只剩下前脚掌还勾着鞋。   接下俩,边语努力从马车的角落尽量挪到窗边,期间动作很小,她怕发出声音被外面的人察觉,但又不能慢,要是等马车开始跑起来,凶汉子的同伙就会进来看守她了。   小姑娘急得满头是汗。   就在她的脚快碰到窗边上的帘子的时候,她听见车外大汉的声音。   “巴子,你进去看着那小娘子,别让人出事。”这可是大肉票。凶汉子摸着脸上的刀疤笑了。   “好的,大哥。”   说着就要掀开门帘。”   边语一瞬间僵硬了身体,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急急忙忙要把脚缩回来,可脚上穿的袜子竟被窗棂上的木刺钩住了,一时半会竟然收不回脚。   完了,小姑娘红肿的眼中又分泌出眼泪,几乎要哽咽出声。她阻止不了同伙进来,而就她在这个姿势,对方肯定会发现她的意图。   呜,夫君,救我。   “前面的兄弟,请等一下。”徐肇的声音响起。   大汉紧握着马鞭回头,同伙掀开帘子的动作停下,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徐肇。   大汉和同伙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软脚书生有什么事。   想了想,大汉开口反问:“什么事?”   徐肇笑道:“没什么,就是在地上看到了一个包裹,想问问是不是你们掉的。”   大汉不耐烦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没有这样的包裹。”   “这样啊。”徐肇笑得更灿烂了,“那叨扰了。”   大汉斜瞥了徐肇一眼,似乎再看他有没有耍什么小心思。   徐肇巍然不动任他打量,半饷,对方终于收回目光,不再跟徐肇废话,鞭子一甩,马儿吃痛,飞快向前跑去,很快没了踪影。   徐肇拿着从方子文身上扒下来的外衣伪装而成的包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方才在车上,他越想越觉得置身事外不太好,当然,要他冒着一车人的生命危险上去救人,他也是做不到的,只能尽量将那两人的容貌记住,好在他以前学过一点素描,将人描下来应该不成问题,回去后马上报官,希望那个被绑的人撑住吧。   徐肇转身想回马车上,突然,眼角瞥见一点光芒,他定睛看去,在刚刚那辆车停过的地方,赫然放着一只绣花鞋,斜面上圆润的珍珠在太阳底下细细闪着光。   徐肇屏住呼吸,不知怎么的,心下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走远的马车内,巴子看着激动的发出唔唔声音的边语,忍不住踢了对方一脚,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   “怎么了?”驾车的大汉问道。   “没事,”巴子回道,“这娘们不知道发什么疯,要让她安静一会儿吗,大哥。”言下之意,需不需要用迷药。   大汉满脸的横肉颤动,“不用,左右现在没人,让她尽管闹,反正跑不了。”   “大哥说的是。”巴子盲目崇拜凶汉子,虚虚看了边语一眼,确认绳子绑实了,也就不管人怎么折腾了,径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而被他们忽略的边语,嘴里塞着大块的破布,眼角湿润,双目失神。   是夫君,刚才车外说话的人,是夫君。   她多想发出一点声音 ,让夫君注意到她,让而却只能瞪大干涩的双眼,充满绝望的听着马车快速行走远去的声音。   小姑娘从喉咙里溢出几声破碎的哭声,断断续续,让人不忍去听。 第36章 许是徐肇在外面站了许久……   许是徐肇在外面站了许久, 久到方子文忍不住探头出来问道,“徐兄,好了吗?”   刚才徐肇一言不发就要上手扒他的外衣, 把方子文吓了一大跳, 还是车夫解释一番后才恍然大悟,然后就和沈闻弢一起坐立不安,又不敢出声打扰徐肇,一直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徐肇被方子文的声音拉回现实,他从刚才起一直在琢磨那只从对面马车上遗落下的绣花鞋,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 他总觉得手里的这只鞋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然而半天没想起来,脑子里一直悬着一个点, 但就是抓不住。   索性放弃好了。徐肇想,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随后低声回应了方子文一句, “没事了。”方才重新登上马车。   刚上去不久, 就迎来车内两人不赞成的目光。   “碰上事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怎么,径把我俩当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成。”方子文最先开口, 一张嘴叭叭叭说个不停, 愣是把徐肇给说懵了。   无奈的目光只好转向冷静点的沈闻弢, 熟料向来自持的沈公子这次也不站徐肇了,虽然没有明说, 但是不赞成的眼神还是一直往徐肇身上瞟。   徐肇:“……”   方子文还在那里说着:“就算沈兄能担得上‘娇弱’这个词,我怎么也不能算上吧。”得意说完,还握了握手, 试图让徐肇想起他的武力。   徐肇:“……”方小少爷有没有武力他不清楚,但没有脑子一定是真的。徐肇上扬的眉都透漏出一股憋不住的笑意,方子文真的深诣作死一道,本来两方联手准备质问他,没想到方小少爷三言两语就把沈闻弢的火力给吸引走了。   “呵……”娇弱的沈公子第一次绷不住脸上的神色,直把方子文暴捶了一顿,才让小少爷明白,谁才是身骄肉贵的那一个。   方子文:QAQ武力值微弱没人权吗?   然后关于徐肇隐瞒大汉的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因为后来沈闻弢都忙着和方子文互怼,两人压根腾不出精力想起这件事。   就连徐肇在借用木雕师傅遗留在马车内的炭笔,画完了大汉和同伙两人的画像,嘱咐车夫回程的路上记得去衙门报备一声后,也不放在心上了。   按正常来说,这种事情,一般都会被他压在记忆最深处,直到很久以后碰到有关的消息才回恍然大悟般的想起,然后转眼就过。   如果……如果他没有碰到怀里细心包好的那只绣花鞋,如果他没有想起那只绣花鞋为何眼熟,甚至如果他没有发现鞋子顶上珍珠的那一道划痕,他都不会这般失态。   在巷子口下车,并带着笑意和方子文约好下此聚会的时辰后,徐肇好心情的从怀里掏出路上买好的东阁的蜜枣,回来完了,希望家里娇娇养着的小姑娘不要太生气才好,徐肇想,不然晚上可能就要一个人睡书房了,小姑娘最近脾性渐渐大了,都能赶他出卧房的门了。   虽然如此想着,但徐肇的面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满脸纵容之色,显然乐在其中。   “嗯?……这是什么?”看着随点心一起从怀里掉出来包裹,徐肇愣了半响,才想起来这是他在疑似匪徒的那两人的马车上掉下来的绣花鞋,当时他还觉得颇为熟悉,仿佛在哪见过似的,现在可不就想起来了么,和他给边语买的那双鞋子一模一样,就连上面装饰用的珠子的划痕都一样……当时徐肇可是煞费苦心,才从成衣铺子里找到了这双略带瑕疵的鞋,只为了回家少挨点边语的批。   “夫君,”边语欲言又止,拿着徐肇买给她的礼物丝毫没有开心的模样,漂亮的杏眸布满愁色。   彼时徐肇还没有认识到一个掌管家用的人省起银子来到底能有多节俭。   “怎么了,不开心?”徐肇嘴角噙着笑,放下手下的书,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发。   “……这个月的家用又超了,你能别乱花钱吗?我真的不缺衣服鞋子。”边语憋了半饷,总算把这句话憋了出来,而后便是一股脑的数落徐肇不懂得持家,一边念叨一边气恼,最后干脆只给抱了徐肇一床棉被,将人赶出房门。   “……夫君以后要是还乱买东西,就往书房睡去吧。”语气凶得不得了。   当时抱着被子在露天院子里吃风的徐肇:“……”   后来徐肇再买东西时便谨慎了很多,常常要故意买错、或者买坏了一点的东西,才敢带回家。   “这都是别人挑剩下不要的,不贵。”   “那也不能随便买呀,家里不缺……”边语嘟囔着,然而还是欢天喜地的换上那双大了一点,饰面上的珍珠也带着划痕的绣花鞋。   嘴上硬说着不要,行动还是诚实的嘛。徐肇一手提着蜜枣,想起往日的趣事,还饶有兴趣的比划了一下单只的绣花鞋。   瞧,大小都跟小姑娘的那双一样……   大小一样……   一样……   徐肇伸在空中比划的手一瞬间僵硬,上扬的嘴角渐渐抿平,一股不好的感觉像重锤一般击在他的心头。   会这么巧……吗?   徐肇呼吸粗重起来,眼睛直勾勾往巷子深处看去,一顿后,大步向前走去,连方才珍惜地提在手上的糕点都不管了,绳子松开,甜美的蜜枣洒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很快又被行走的路人踢开,咕噜噜滚到阴暗不见天日的角落。   徐肇手上紧紧捏着那只绣花鞋,力道大到手背上都浮现青筋,然而这一切没有被他注意到。   颤抖着手寻找到门上的机关,只那一瞬,徐肇心头的那把锤子就虚虚落了下来,离心脏仅有丝毫只差。   门上的机关被暴力破坏了!这个认知让徐肇瞳孔一缩,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大。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巧合罢了。男人紧抿的嘴唇和不住颤抖的手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呢?徐肇心里显然已经有了分断,然而紧闭的大门终究还是给了他那么一点认错的习惯,他固执地不愿意去看清那个摆在他眼前的真相。   吱呀——大门被打开,他轻轻喊了一声,往日这个时辰,边语早已做好晚饭坐在正堂里等他了,为了教他能看见,小姑娘还会特地将凳子搬到一开门就能看见的地方,整个屋子里充满烟火的气息。   然而现在院子里冷冷清清,好像主人家离开了许久似的。   徐肇的脚步声踏得格外重,希望迷上了捉迷藏的边语能从角落里跳出来吓他一跳,说只是在跟他闹着玩。   到时候他一定要狠狠打她屁股,让她知道玩笑不能随便开。   然而没有,直到徐肇绷着脸转完了整个屋子,沙哑着声音喊了边语一遍又一遍,房子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哎呀客人您眼光真好,这双鞋可是我们这最好的绣娘绣了整整三天才做好的,要不是搬货的时候被伙计划了一道,哪能留到现在呢?我敢打包票,整个江城就这一双,绝不会和别家的小娘子装了款式……”   “唔……救命……”   他还是弄丢了他的小姑娘。 第37章 徐肇当晚发了疯似的追查……   徐肇当晚发了疯似的追查那辆马车的踪迹, 四肢僵硬地做着大脑下达的一个又一个的指令。   在意识到那两个疑似绑匪的人绑走的是他家小姑娘,而且他还跟那驾马车擦肩而过,中途甚至还猜到了马车上有人……   他路见不平的心理为什么不能再多一点……徐肇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不知道是在笑他自己太过谨慎, 太过小心,以至于错过发现事实的机会。   就差那么一点点。徐肇面无表情想,手心被门框上生出来的木刺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然而徐肇半点注意都分不出来。   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看着载有边语的马车走远的那一幕,而当时他竟然还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观看。   假如再给你一次机会,在不知道对面上是小姑娘的情况下, 你会上去救人吗?徐肇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想到。   不会。心底深处的声音已经替他作了回答,商人的本质终究还是深深刻在他骨子里,徐肇做事的时候, 永远都会将利益最大化。   日落时分的黄昏将大地染上晕黄的色泽, 刚刚被衙役客气地从衙门请出来的徐肇, 站在官府门口, 身上的失落几乎要遮掩不住的透漏出来。   但是, 为什么现在会那么懊恼。   因为车上受害的,不是无关的陌生人。   为什么会恨不得回到半天前, 给自己来上两拳。   因为你的漠不关心, 直接让你媳妇在你面前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被带走了, 你甚至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徐肇的脚步一深一浅,他客气地和衙役打完招呼, 用着自己平常说不出来的语气,再三请求对方帮他多多留心。   “劳烦衙役大哥了。”徐肇沙哑着声音说道,并拱手行礼。   “欸……”本来想恶声恶气赶人的衙役被徐肇这样尊敬的一行礼, 嘴里的话不自觉咽了下去,拍拍徐肇的肩,颇为同情地说道:“我尽量帮你多留意,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拐子抓了人,一般就往深山老林里跑了,没有个一年半载不会再出来活动,更何况,你说的那两人不像是寻常拐子的模样,兄弟,你这是不是……跟人结了仇?对方专门雇人搞你?跑江湖的,一般没有雇主花大价钱,他们是不会愿意接这种后续有麻烦的活的。”   “往常失踪的,都是那些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小娘子,或者家中孤寡的姑娘,这样的人走起镖来,不会有人追究,安全也省事。你家这种情况……”衙役上下打量了徐肇几眼,扫过对方和他差不多的体格,摇了摇头,几乎肯定地下了断绝:“绝对是摊上事了。”   徐肇鄂的撰紧了拳头,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前方的虚空,“……谢谢这位大哥,我回去会好好查查的。”   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家过不去。   衙役同情地看了徐肇一眼,摆摆手,示意徐肇不用多礼,然后又忍不住向徐肇多说了几句,无外乎就是要撑住之类的……毕竟,好好的媳妇就在自己眼前丢了,任谁都会受不了的吧。啧,可怜。衙役这样想到。   *   时间一晃而过,徐肇在无尽的等待着麻木度过,一开始看着没有人气的屋子,他还会皱着眉头出声,看书看到一半,没有墨水了,下意识喊了一声,会小步走过来帮他磨墨的边语不在了,成堆的往家里搬东西,絮絮叨叨的声音也不在想起,卧房舒服的雕花大床不会再有一个人和他挤……然而没有了晚上边语睡得香甜时打起的小呼噜声,徐肇翻来覆去竟有些睡不着。   “振作点,儿子,徐老爹终于看不下去徐肇成日里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虽然书还是照读,饭依然照吃,可徐老爹总觉得,这样的儿子,似乎少了那么一点……生气?   这闹得都是什么事哦。徐老爹叹了一口气,自家儿子这运气背的他都要去寺庙里拜一拜了。   “难道你想让儿媳妇回来的时候看到你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吗?看看,你都多久没出门了,你的好友都找到爹这上来了。”   徐老爹恨铁不成钢。他知道徐肇和边语的感情不错,可再好,也不至于茶不思饭不想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样吧?   徐肇在继续下去,徐老爹都要考虑给他儿子纳一门妾了,男人嘛,有人在枕边温柔小意着,天大的事都要过去了。   当然,妾终究是妾,他儿媳妇的地位还是不能动的。徐老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徐肇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心累的说道:“爹,咱整点阳间事行吗?”   纳妾,亏他爹想得出来。   小姑娘知道了,怕是要哭花一张脸,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漂亮的杏眼里满是幽怨。   “……不可以纳妾。”边语委屈巴巴的说道,然而话语却是那样凶残,“夫君要是纳妾,我就……我就带着你的钱偷偷逃跑,让你睡书房。”小姑娘得意的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威胁得很到位。   “好,”徐肇笑着答道,“不纳妾,只守着你。”   徐肇的嘴角小小上扬,又很快消失不见。   徐老爹不乐意了,“爹干得怎么就不是正经事,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那你这么多年,怎么没想着再找一个?”   “我那不是怕以后到下面去,没脸见你娘么。”孩子他娘可是可泼辣的,要是知道他娶小,可不得将他耳朵拧下来。   想了想,徐老爹也觉得这是个馊主意,讪讪一笑,不说话了。   不过这次得谈话也不是没有效果的,至少让徐肇清楚的认识到了一点,古代交通不发达,信息流通极为缓慢,只靠他一个人来找边语,可能等到他垂垂老矣,半只脚进棺材了,还没个确切的消息。   那么,徐肇遥遥望向京都的方向,当山底寻不到你,那么,我攀上山峰,是否能看到你的踪迹。   *   抱着这样的想法,徐肇几乎是以一种不要命的方式在学习,晦涩难懂的古籍,枯燥无味的试题,其他人学上半天就再也续不上那口气,徐肇却是一读一整天。   一改往常闭门不出的性子,各种诗会,花会等场场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江城徐伯宗的名声也渐渐在读书人中传开来。   天宝十五年二月,徐肇凭借一篇出色的策论,和扎实的基本功,成功夺得江城院试的案首。   方子文也在榜上位列第三。   徐肇说服了徐老爹想要大肆庆祝的想法,改为家中小聚,和几位好友喝酒赋诗到天黑才散。   送走前来为他庆贺的方子文和沈闻弢之后,徐肇半睁着迷醉的双眼,就要往卧房走,至于桌子上的那堆狼藉,他打算明天起来再收拾。   得得得——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徐肇走向房间的脚步一顿,拐了个方向。   “来了。”他喊。谁这么晚上门?   然后打开门,看见每天站在城门口的那位俊美的官差站在自己门前。 第38章 “你说什么。”听到官差……   “你说什么。”听到官差的话, 徐肇瞳孔一缩,握在门框上的手鄂的缩紧。   官差也就是周邵勾了勾唇角,好脾气地又说了一次。   “请问……徐秀才, 你家娘子在吗?我是她的表哥, 刚从家中得到消息,所以冒昧前来拜访。”   说着,将手上拎着的节礼晃了晃,又接着补充道:“明日当值,并无空闲时间,深夜打扰,请多谅解。”   表哥?徐肇皱着眉头, 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要不是对方有公职在身,且看起来地位还不低的样子, 徐肇是很想当场将人拒之门外的。   谁不知道他家小姑娘边语已经失踪了将近四个多月了, 这种时候还上他家找人的, 不是为了看笑话, 就是抱着不知名心思想给他说亲的。   徐肇面上挂着笑, 眼底却是一片漠然,更何况, 边语曾经跟他提过一嘴, 说边姨娘自小是大户人家的奴婢, 后来碰上边老爷,对方看上了边姨娘, 才厚着脸皮向主家讨要人的。   也就是说,边语她娘孤寡一人,没亲没戚的, 哪来的娘家表哥?   他直接说道:“周爷,你怕是走错门了,我娘子已经不在家四月多了。”徐肇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瞧着对方有些吃惊的模样,又说了一句,“周爷忙,怕是不晓得这些小事。”   所以,没必要特地上门来看他热闹吧。   还真不是徐肇多想,不知道哪个碎嘴的,将边语失踪的事传了出去,还像模像样地添油加醋:   “徐相公家的小娘子跟野男人跑了,听说是私奔呢。”   “啊这……”小媳妇做吃惊状,眼里却闪着八卦的光芒,“林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说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挎着篮子出来买菜的林婶显然也是憋不住了,一见有人问就将心里藏着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那你可别说出去啊。”林婶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那个小娘子前阵子不是流了个孩子吗?据说伤到了身子,以后都不能生了,这不,别看徐相公在外好声好气,实则……你懂的,久而久之,那小娘子不就跟人跑了吗。”   “哦哦哦哦,原来如此。”小媳妇满脸都闪着兴奋的光芒,回去后就和妯娌们分享了这个八卦。   不告诉别人,害,自家妯娌,能叫别人吗?   于是,徐肇在附近一带算是真正家喻户晓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就对了。   每天都有不少人晃悠到他家门口来看热闹,就连路上遇到的官差都时不时调侃他两句,徐肇以为这位传闻中的周爷,也这么无聊。   哪晓得周邵是真的消息闭塞呢?   瞧着徐肇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周邵面上隐隐的笑意被收了起来,终于恢复到平日里冷面官差的形象。   “周某没有在跟徐秀才说笑。”周邵顿了顿,意识到他离开的这几个月,可能发生了一些他不了解的事,“进去说?”   徐肇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最终还是松手,打开门。   “请进。”   *   徐肇将人请到正堂,院子里吃完酒的满桌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即使徐肇再怎么觉得对方找上门的理由离谱,也不至于在乱糟糟的院子里招待对方。   进厨房准备茶水的过程,瞥见院子,再次叹一口气,要是边语那个逐渐唠叨的小管家婆在的话,肯定就要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收拾整理起来了。   徐肇眯眼,眼里一丝笑意很快闪过,又渐渐被无奈代替。   端着沏好的茶回正堂的时候,那位俊美的冷面官差已经开始讲诉他的故事了。   在徐肇看来很老套的情节。   那天城门匆匆一瞥,窥见边语的样貌候,周邵越想越睡不着,原因无他,只因为边语的容貌实在和他祖母年轻时长得像极了,家里任何一个人见到边语恐怕都会吃惊不已的吧。   周邵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每天带队巡逻的时候都不自觉的绕到徐肇家附近。   在观察了那么三四……五六次之后,周邵终于向上峰递出假条,请求回家探亲,最终从家那边得到一个事实,他小姑姑曾经丢过一个女儿,而和他祖母长相极为相似的边语,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表妹。   “在反复调查对比你家娘子的身世之后,这个可能性就更大了。”周邵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但是,”徐肇犀利地指出其中问题,“这一切都只是源于周爷您的猜测不是吗?单凭相貌的话,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并不一定都要有血缘关系。”   “那么,你家娘子身上佩戴着的那枚玉佩,是否足够证明了呢。”似乎早就料到了徐肇会反驳,周邵从怀里掏出自己从小佩带到大的玉佩。   玉佩的样式形状,徐肇在眼熟不过,毕竟,当初就是这样一块含有烈性麝香的玉佩,让小姑娘在懵懵懂懂间滑了孩子。   “这……”徐肇直接站起来,幽深的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一模一样……不,还是有点区别的。”   “这是我们周家独有的玉佩,无论男女,出生之时父亲都会给上一只,男孩便是虎纹,女孩上面便是朱雀。”   “那一日……我曾在胡大夫手上见过这枚玉佩,向来你家娘子手里这枚,是我小姑姑传给她的。”   周家的烂债,说起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此处暂且不表。   周邵难得开了个幽默的玩笑:“我看起来很像那种随便认亲的人吗?”   徐肇本来还在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玉佩,闻言,抬头向这位新晋大舅哥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谢邀,在半个时辰前,我其实就是这么想的。   周邵:“……”呵,果然,妹夫都是一种讨厌的生物。俊美的官差眯了眯眼,和徐肇对上。   两个男人在这一刻都深诣到对方的难缠。   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传闻中很难讨好地大舅哥,果然,生活就是如此……徐肇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周邵难得跟上徐肇的脑回路,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笑:等我妹妹找到了,你小子还有的磨呢。   周邵没有告诉徐肇的是,他们周家,清一水的男孩,只除了边语这么一个娇娇表妹。   所以,不是一个大舅哥,还有二、三、四……那么多个。 第39章 巍峨的城门,肃穆的守城……   巍峨的城门, 肃穆的守城官兵,来来往往的行人面上都带着期待的神色,偶有一两架装饰奢华的马车插队行过, 马蹄声哒哒, 车上的小金铃铛晃晃悠悠,让人忍不住回首眺望,露出羡慕的神色。   “是萧王府的车架……”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了,近几天,这辆花重金打造的马车出入城门口多次了,不仅守门的官差眼熟,住在城门附近的百姓也能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假装懂行的说上两句,在慢慢端上一壶茶,和茶客唠嗑两句近期京城的的热点——萧王府的八卦, 其中又以王府真假郡主的事件最为出名。   萧王府上下放在手心疼爱的小郡主不是亲生的, 而是一个低贱商人的女儿, 却实打实享了郡主的福气, 这事一出, 整个王府都炸了,里面的人瞬间划为两派。   一派以萧王爷为首, 认为当年抱错的是不应该牵连到假郡主身上。   “接柔儿回来我没有任何意见, 但你为什么非要把易慧给赶出去, 她在你膝下承欢十七年,你这个做娘亲的, 难道没有一丝不舍么?”萧王爷吹胡子瞪眼,常年征战沙场而磨得粗粝的大手不住的拍着桌面,显然对于王府另一个主人——萧王妃的决定十分不满。   假郡主易慧捏着帕子站在萧王爷身后, 眼眶发红,泪水在眼里打转一副受到重大重大打击的模样。   放在往常,萧王妃早就心疼的将女儿搂在怀里安慰了,然而现下她的心肠却冷硬如铁,拍了拍身边姿态大方的边柔,这才是她的亲骨肉,她真正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柔儿在外吃了那么多苦,难道回到她身边了,还不能过得顺心一点吗?   萧王妃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假郡主的眼睛,只是一个劲跟萧王爷掰扯假郡主留下的坏处。   “柔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易慧要是留在府里,京城的世家会怎么看柔儿……”   边柔坐在椅子上,眼底压着深深的笑意,听着两方人马为她争吵不休,而府里的下人都用恭敬的目光看着她,就连萧王爷背后站着的假郡主,背地里也朝她投过来嫉恨的眼神。   从旁边恭顺低头、穿着丫鬟服的侍女手上结果茶杯,感受到上面恰好入口的温度,边柔满意的呷了一口茶水。   而那丫鬟,却是不着痕迹的将被烫得通红的手掩紧袖子里。   “笨手笨脚的,这么多天了,还是学不会端茶,今晚不准吃饭。”回到萧王府精心布置的房间,边柔斜睥了刚才的丫鬟一眼,好心情地说道,给出的惩罚也是不轻不重的,比起往常动辄跪上几个时辰来说,实在是轻的。   做丫鬟状打扮的边语闻言,紧紧吊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朝着边柔福身,便回到她的小房间了。   同床的另一个丫鬟琥珀见边语又顶着一双被烫得通红的手回来,有些同情,“你又叫小姐罚啦?”   边语沉默的点点头,开口啊啊的喊了两声,琥珀心领神会,从被子底下摸出边语藏在她这的药膏和点心递过去。   瞧着这个乡下来的丫鬟艰难涂药的样子,琥珀眼里的同情更甚。   “我说,你学着讨好点小姐,也不至于天天做这种粗活,把手都烫坏了,将来怎么嫁人呀。”琥珀年纪不大,却已经开始操心自己的婚事了,成天打扮的娇俏在管事面前晃来晃去的。   “瞧你这哑巴的,将来肯定要被许配给阿奇。”阿奇是马房的小厮,成天和马粪打交道,身上缠着一股洗都洗不掉的味道,长的又丑,还整脸码字,整个王府的丫鬟都瞧不上阿奇,生怕被主子许配给他。   才不会。边语抿着嘴唇,一点一点给自己上药,被徐肇养的茧子都消退了的手,阻隔不了茶水的滚烫,她的手存在着多处烫伤。   她已经嫁人了的,她的夫君才不是阿奇这样的。他会给她买东阁的蜜枣,会挽起袖子下厨,还会采药,会读书,还要去考科举……小姑娘咬着发硬的糕点,在心里数着徐肇的好,说不出话,就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念着,然后措不及防的,黑亮的杏眸蒙上一层水汽,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夫君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认路,不然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来找她呀,她真的、真的很想东阁的蜜枣。小姑娘捧着隔夜的一小块点心,抽抽噎噎,很快枕巾救湿了大半。   江城小巷,徐肇鄂地从床上惊坐起来,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窗外雷声轰隆,看来明早会有一场大雨。徐肇这样想着,看着床上发冷的另一半被窝,沉默良久,皱着眉头失笑。   “梦魇了,居然会梦到小姑娘在哭,真是……”真是叫人担忧。   *   第二天江城果然有大雨,雨水打过院子里的杏树滑落到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青石板越发的光亮。   “有消息了吗?”昨晚做了那个梦之后,徐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乱七八糟的,总有些不好的预感,索性穿了衣服,天一亮就到周邵的住处,询问对方找人的进度。   天不亮就被吵醒的俊美官差显然没休息好,按着眉头一脸疲色,即使如此,他也臭着脸开口。   “已经知道那两人的下落了。”周邵现在看徐肇是哪里都不顺眼,初步确认完边语的身份,他还没来得及往家里递消息,就得知边语被人绑走了的噩耗。   俊美的官差当时就散发着冷气,险些没和徐肇过上两招。   “你怎么照顾的人,能让自己娘子都被人绑走。”官差冷声质问,徐肇哑然,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不欢而散,不过官差大人虽说气极了,也还是帮着找人,甚至原本没拿捏准要不要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的犹豫都没了,直接将消息送了出去,只是还没接到回信。   毕竟周家远居江南,消息的递送没有那么快,因此周邵还是先照着徐肇提供的线索,动用他在江城的人脉找人。 第40章 得益于徐肇的画像和周邵……   得益于徐肇的画像和周邵在江城及附近的人脉, 很快就抓到了徐肇那天碰到的两个匪徒。   两人废了不少心力从绑匪口中挖出边语的消息,只可惜那两个绑匪也不知道太多的消息,他们不直接和雇主对接, 只从主管那里接任务‘干活’。货物都只在固定的庄子上交接, 是以并不知道边语最后被转卖到哪里。   就在徐肇失望不已之际,其中一个鼻青脸肿的绑匪许是为了少受点苦,捂着断掉的肋骨嘶嘶抽气,一边断断续续的开口:“我去如厕的时候,好像顶听主管提过一两句,其中有‘京城’什么的,当时铺子许久没开张了, 生意就那么一单,你们要找的那个小娘子,可能被送到京城去了。”   京城。   徐肇幽深的眼眸沉了沉, 和周邵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沉重。自古京城多权贵, 边语被卖到京城去, 要是不小心进了那个世家的手, 想要找回来,就有点麻烦了。   而周邵则是想得更复杂。毕竟, 他们周家的那位小姑姑, 可就嫁在京城, 如今已经是萧王的王妃,而现在, 疑似她亲身女儿的边语失踪在京城,这会是巧合吗?   然而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了一点好消息, 而非像前几个月一样苦寻无果。   周邵刚刚请假不久,积压的公务堆满了桌案,他的上官说什么都不放人。于是徐肇一人收拾好家当,向徐老爹打了声招呼,就要前往京城。   徐老爹担忧地看着徐肇,“儿子,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等等爹……”徐老爹和周小少爷出门走商的时候,不小心遇上山体滑坡,两人幸运地躲在一处山洞里,惊吓是免不了的,只是没有什么性命危险。   然而周小少爷还是吓坏了,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年长的徐老爹,显然给了莫大的安全感,心里那点别扭隔阂霎时间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又跟徐老爹亲近起来了,一口一个徐叔的叫着。   徐老爹明显是心软了,被周家母子两磨着,本来要离开的决定又开始动摇起来,让猜到一点内情的徐肇哑然。   他算是知道原主为什么有爹和没爹一个样了。   “不用了爹,江城这边离不开你。”徐肇摇头拒绝,“沈兄也要前往京城准备今年的会试,我与他一同前往,一路上也算有个相互照应的人,爹委实不用太过担忧。”   “好吧。”徐老爹看起来有些失望,徐肇是一个相当让人省心的儿子,小时候不用他操心,长大后就更不需要了。   徐老爹从没有一刻感觉到自己老了。   徐肇看出来写端倪,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半开玩笑地说:“我找到你儿媳妇就回来,说不得到时候还能顺带给你捎个孙子回来。”   “!”听到孙子,徐老爹哪还有半点颓废沮丧的模样,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看着眼前的徐肇,突然觉得儿子的离开也没有什么,雏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长硬了翅膀,可以翱翔天际,他应该高兴。   “快去吧快去吧。”徐老爹摆手,眉眼中那点不舍瞬间没了,甚至看向徐肇的眼神中还带点小嫌弃,瞧瞧隔壁老王的儿子都能上私塾了,他的孙子还没影呢。   徐肇被徐老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哭笑不得,他低沉着声音开口:“这就走了,爹要多保重,儿子尽量在年前回来。”算是给徐老爹一个确定的时间,免得老人家一直担忧念叨。   很快马车哒哒走远,嘴上说着嫌弃徐肇的徐老爹,面上却显露出一丝怅然,毕竟儿子要离家那么远,哪能说不担心就不担心的呢?   他也很想跟着一起去,只是……   “徐叔!”身后传来周小少爷的呼喊声,徐老爹回头大声应了句:“欸。”   少爷还小,又受了惊吓,周家这边还是要再稳稳。   *   徐肇不知道他走了之后,徐老爹的复杂心里,手指捏着眉心不断柔着,他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好。   “徐兄要是乏得厉害,不如小睡一下,到了驿站我再喊你。”同行的沈闻弢见状,贴心地问道。   按了按眉头,眼睛有些发胀,心知这样下去确实对身体不好,于是也就点头,不拒绝沈闻弢的好意。   “多谢沈兄。”徐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半靠在车壁上,山路崎岖,偶有石子支棱,马车便也摇摇晃晃的,倒也能舒服地入睡。   小睡一会就起来。他抱着这样的想法闭眼,谁知再睁开眼就已经是天黑了。   看来最近真的太累了。徐肇想。   理好因一直枕着而起褶子的衣袖,徐肇跳下马车,还没到驿站,沈闻弢和随行的车夫书童几人只是在一片树林里点起火堆,就着热了干粮,正在吃着。   看见徐肇醒了,还颇为高兴地起身,“徐兄可休息好了,方才我观你面色疲惫,想你近日应是伤神太过,便没有叫醒你,可莫怪罪。”   “博闻这就见怪起来了,我可不得如你的意,先怪罪一顿再说。”他与沈闻弢、方子文三人算得上知心的好友了,只是沈闻弢记挂着小姑娘的那一回事,面对徐肇总有一股不知名的愧疚感,相处起来底气也就没那么足。   “……和方兄学坏了。”沈闻弢愤愤憋了半天,说出来这么一句,不过客气的模样却是没有了。   他也知道徐肇此行是要去京城找人,因此隔天天一亮,也不耽搁,马上就让人启程。   徐肇看着眼里,自然感慨这个朋友真的没话说。   时间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大半个月后,徐肇一行人终于紧赶慢赶地到了京城。   在城门口排队等进城的时候,好巧不巧,撞上了京城近来名声最大的萧王府真假郡主的对持现场。   两辆同样奢华至极的马车塞在城门口,谁也不肯让对方先过,守城的官兵哭丧着一张脸,心道今日出门一定是没拜神,否则怎么让他遇上这种晦气事。   徐肇听到吵嚷声,皱着眉头掀开帘子,往那两辆车架望过去,本想看看情况,却没想到车架旁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接撞入他眼帘。 第41章 死死盯着稍远处的熟悉的……   死死盯着稍远处的熟悉的身影, 徐肇原本想要放下帘子的动作停在原地。   边语穿着王府统一发放的侍女服,双脚穿着发白的鞋子,两只手拢在袖子里, 肩膀缩瑟着, 神情呐呐的和一众侍女站在车架旁,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在徐肇的眼里却不是这样的,他只看到,几个月不见,原本被他精细养得健健康康的小姑娘,在外面受了大苦,原本圆润的脸颊现在消瘦得像被挖掉了两块肉, 只剩下一个难看的骨头架子在支撑着,原本黑亮有神的杏眼现在是死气沉沉,麻木的站在一旁, 就连别的侍女刻意撞她, 也只会低头不语, 怯怯让道。   瘦了, 要多补补。他想, 然后就这样一直盯着那笨拙的,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干活的身影不放, 也不上前, 也不后退, 只是那样静静看着,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所缺失的份看回来一样。   时辰好像过了很久, 久到沈闻弢忍不住用手指轻叩窗棂,好心提醒道:“徐兄,快轮到我们了。”   简而言之, 别看八卦了,耽误进城了。   然而徐肇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径自跳下马车,大步向前那两架华贵的马车走去,他的话顺着风声传过来,沈闻弢侧耳去听,只听到他说:“沈兄,你先走吧,我要去打人了。”   沈闻弢:“?”打人?   就为了多等这么一会儿,徐兄要去打人?沈闻弢绷不住面上的神色,看着徐肇越走越快,越走越凶的步伐,内心疯狂呐喊:要死了,摊上大事了,徐兄冷静啊。   徐肇当然不是真的要去打人,这只是他一种夸大的说法罢了……如果他面上的杀气能在减少一些的话,沈闻弢说不定会更信服一些。   那边侍女们还在趾高气昂地使唤边语,这些自小长在王府的下人最会揣摩主子的意思,萧王府新认回来的郡主明显不怎么喜欢她从老家带过来的丫鬟,下人们便看碟下菜,也跟着刁难边语。   在府里,但凡碰上了出来走动的边语,无论手中有活没活的,都要相反设法的给小姑娘找点事干,看边语被他们折腾得浑身狼狈的样子,众侍女们好像就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快感,像老母鸡一样咯咯咯地笑起来。   今日这样两位郡主对起来的局面,其实出力的就是她们这样的侍女,主子们为了维持形象,很多不方便说的、做得,通常会示意身边的人替她开口,而那种得罪人的苦力事,自然就是边语她们这群最低等的侍女来做的。   到时候回府追究起来,丢出去背锅,主子们也不会心疼。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然没人愿意去做,谁也不想被两位郡主丢出去当炮灰。   于是,当新郡主叫人给假郡主送一盆死掉的牡丹的时候,众侍女们默契的将花盆塞到边语的手里,意思很明显。   我不想去。张了张口,这句话却始终说不出来,只能哽在刺痛的喉咙里。   侍女们假装没有听到,自顾自的说着话。   “今天天气真不错,等会回府时去我屋里绣荷包吧,我新得了一个好看的样式。”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小姐进来喜欢这些玩意喜欢的紧,可不能让你这妮子一个人独占鳌头。”   “那是……”   边语捧着花,沉默良久,她再傻也看出来这群人是故意的了,然而此时她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应对。   “啊啊。”   她发出声音,试图引起旁人的注意,然而换来的是侍女们更大的说话声。   小姑娘茫然捧着花,孤单的站在那,大姐身边的嬷嬷已经从马车探出头来,厉声催过一次了。   “贱蹄子,还不快去。”真是欠调/教。嬷嬷十分不满。   边语更无措了,被训斥了的侍女们不说话,反而将她围了起来,一人一只手推着她,让她不得不踩着发紧的鞋沉重地往前走。   “快去呀,嬷嬷都催你了,想害我们集体被罚吗?”   “你怎么这么恶毒呀,办事不利别牵连到我们……”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去。边语长大嘴巴,啊啊的出声。   然而没有人听一个哑巴的话。   对面易慧郡主的车马旁已经站了三四个凶恶的嬷嬷,此时正面色不善的朝这边看过来,冷笑盯着边语手里的残花,似乎在说,要是敢把这花送过来讽刺她们郡主,就别怪她们手下不留人了。   眼看着就要把那哑巴给推过去了,众侍女内心暗喜不已,然而下一刻,一股极大的压迫感从背后传来,被猛兽盯上的死亡预感让她们的后背颤栗地竖起汗毛。   噗噗噗——   细小的石子以极大的力道打在她们的脚上,侍女们双脚吃痛,一下站不稳,不受控制的扑通一声跪在石板上,膝盖与坚硬的石头相撞,发出令人牙疼的卡嚓声。   侍女们哀嚎起来。   背后的前推的力量一下子消失,边语茫然的转头向后看去,男人高大沉稳的身影将她笼罩住,结实的双臂将她拢进熟悉的怀抱。   “找到你了,你跑得可真远。”她听见男人这么说。   愣愣抬起头,男人冷硬的眉眼带着找到失而复得的宝物的喜意,还有藏在眼底溢开来的心疼和温柔,小姑娘看着这几个月以来想念的人出现在眼前,眼眶不受控制的泛上潮湿的水汽,她扑到徐肇的怀里,近乎嘶声的大哭起来,被灌了药的喉咙发出破旧风箱一样的嗬嗬声,带着无尽的委屈。   你怎么现在才来呀,夫君。   *   最后徐肇抱着哭得力竭昏迷的边语走人的时候,王府的下人还想上来拦人,动静大到一心和假郡主斗法的边柔都超这个角落看过来。   “那边在闹腾什么呢,怎么这般吵。”边柔漂亮的唇轻启,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厉色。   怎么这么没规矩,要向王妃说一声了。她想。   然而,当她用涂着豆蔻的纤细的手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对上抱着边语的徐肇黑沉的双眼时,指尖轻颤。   对方腰间佩戴着的那枚玉佩尤其刺眼眼熟。 第42章 徐肇盯着高高坐在马车上……   徐肇盯着高高坐在马车上的曾经的边大小姐, 眼底情绪不明。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家小姑娘会作为一个低下的侍女,出现在当初的边家大小姐如今萧王府的郡主身边。   再结合平日里边语对从前边家经历过的事情语焉不详情况, 以及麝香玉佩事件, 徐肇哪里猜不到,边家夫人及边家大小姐对他家小姑娘的恶意呢。   “真没想到,大姐这么舍不得语儿,舍不得到都不跟我这个妹夫打一声招呼,就千里迢迢将人从江城带到京都来,还特地放在身边照顾。”徐肇面带微笑,说着感谢的话, 眼底却冰寒一片。   “肇日后定会将此事铭记于心,时时刻刻不忘大姐对我们夫妻俩的特、殊、照、顾。”最后四个字说得格外用力,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其中的嘲讽之意。   偏偏说话的人上扬的嘴角一直未曾落下, 如狼似的眼神一直紧盯着马车上的边柔不放。   穿着艳丽的女子被这样可怖的眼神看得浑身僵硬。   他知道了什么, 为什么他身上会有那块玉佩, 他准备干什么。无数的思绪在边柔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徐肇带着萧王府的玉佩从江城追过来的行为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嬷嬷, 不能让他将人带走。”徐肇的出现固然让大小姐边柔产生了一丝慌乱,然而往日边夫人的教导还是使她很快冷静下来, 并意识到处理好这件事最关键的人物——边语。   “还愣着干什么, 把人拿下, 什么时候,我们萧王府的东西也是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带走的。”接收到自己小姐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知道的更多的杜嬷嬷厉声喝道,让周围的护卫动手抓人,拦住抱着边语就要走的徐肇。   不得不说, 杜嬷嬷不愧是边夫人的心腹,处理起事情来不知道比边柔老道多少,她一下就抓住最核心的点,将徐肇带走边语的行为定义为挑衅萧王府的威严,借萧王府的势来压人。   这话很有效,侍卫们一下全都动起来,将徐肇团团围住,挡住他前进的脚步。   身形一顿,徐肇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怀里的边语抱得更紧,看着面前一大圈凶神恶煞的护卫,面色凝重。   “大姐这是做什么,再舍不得妹妹,也断没有拦着不让人夫妻见面的吧。”徐肇一脚踹开扑上来抢人的侍卫,不断闪避着前仆后继上来的人,又要护着不让人伤到怀里的边语,饶是他身上的功夫再好,也挡不住这样车轮战的消耗。   直直对上边柔,刚才的打斗一点都没将他的思路带歪,死死咬着刚才的话题不放,话里话外都围绕着边柔这个做姐姐的不地道,生生拆散他们夫妻俩。   萧王府的马车本来就因为两位郡主的争锋相对而堵在城门口,时辰一刻又一刻走过,太阳渐渐升高,等待进城的百姓越来越多,不少人已经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过来了。   李大是附近茶摊的常客,生平最大的喜好便是探听那东家长西家短的不为人知的事,城门口开始堵住的时候,和他一起吃茶的茶客都纷纷探头观望,只有他不屑一顾,萧王府郡主们那点破烂事早八百年前就传的满大街都是,有什么可看的,可随着事情的渐渐发展,在徐肇连续两次明嘲暗讽那位新郡主之后,李大的双眼噌的一下就亮了。   以他从小听隔壁王阿婶和村尾赖阿伯墙角的经验来看,这其中绝对又大事,大大的、不可告人的事。   于是李大激动了,兴奋了,仗着人多不起眼,高声喊了一句。   “别说姐姐,就是丈母娘,也没有不让出嫁女儿见相公的权利咧。”   哗的一声,暗地里围观的人们再也憋不住,轰然大笑起来。   “是极是极,人家夫妻俩的事,和做姐姐的有什么关系,竟要生生将妹妹带走,不让她夫君见她?”   “不是亲妹妹吧,我刚刚可瞧见了那小娘子被下人使唤得团团转,要真是郡主妹妹,他们哪敢?”   “没听那人说么,江城带来的,那不就是这位郡主没被认回来时的妹妹,和王府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就能让下人磋磨自己妹妹?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能这样做吧,我的乖乖,好狠的心。”一个路过的商人咂舌,十分八卦的说道:“依我看,这事绝对不简单。”   “嘘——”众人嘘声,还用你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猫腻。   路过城门口的,无论是百姓,还是行商,乃至守城门的官差,明面上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实际上一双双充满八卦光芒的眼神直直向城门角落扫射而来,进城的队伍排得更长了。   李大喊出那句话之后,徐肇脸上的凝重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底逐渐增加的笃定,他看着因为百姓们兴奋的指指点点而面色难堪的边柔,说道:“再不叫人停手,怕是大姐明天就要成为京城小报的争相传诵的对象了。”   边柔险些没揉碎手里的帕子,淬了毒似的眼神向徐肇直勾勾看过来。   半点不虚的回望过去,紧了紧怀里的小姑娘,细心地让对方的耳朵埋在自己的臂弯,隔开外界嘈杂的声音。   小姑娘皱成一团的眉毛渐渐松开。   徐肇抱着边语而站,高大的身影显得那样稳重,像高山之巅的巨石,不会因任何风雨所动摇。   不符合时下审美的刚毅的面容逆着光,竟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边柔率先移开眼,低声说道:“嬷嬷,让他们走。”   这一局,是她失算了。当初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将那下贱胚子嫁出去,谁会知道,不成器的混混,也会有强硬护人的一天呢。   抬手将护卫叫回,边柔一行人直直闯过城门,往城内驰去。   周遭的百姓见郡主走了,热闹没了,也跟着慢慢散了,京都巍峨的城门又开始它每天忙碌的场面。   眼看着周围的人随着萧王府的马车渐渐撤走,徐肇心底也松了一口气,别看他话放得那么足,要是对方真的不顾名声也要将人带走,他还真不一定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背后的冷汗被柔软的里衣吸收掉,怀里的边语不安的动了动,抓着徐肇衣服的手缩的更紧了些。   “乖。”他面色慢慢柔和下来,声音混合着清风,“别怕,夫君带你回家了。” 第43章 徐肇与沈闻弢进京不过是……   徐肇与沈闻弢进京不过是为了安徐老爹的心, 两人在京城落脚的地方并不在一处,徐肇也不好多过麻烦沈闻弢,毕竟对方也是居于亲戚家中。   于是便学着从前在江城那样, 临时租赁了屋子。   “大夫, 怎么样。”徐肇坐在床上,半握着小姑娘的手,低声问胡须发白的老大夫。   “要精细养着。”老大夫收起了银针,愁的忍不住揪下来一根花白的胡子,当即给他心疼的。   “嗓子被喂过药,好在不是烈性的,细细调养也能养回来, 至于身上其他的地方,不过是外伤,待老夫开点药每日一敷便可。”说来说去, 还是嗓子的问题最严重。   徐肇闻言, 压在心底的石头略微往上抬了抬, 他对大夫说道:“多谢大夫, 还请将所需的药物都一并写下……”   抓完药回来, 便看见边语醒了,此刻正坐在床上望着被子的花纹怔怔出神。   “醒了?”徐肇嘴角上扬, 声音温和地说道:“起来喝口水醒醒神, 夫君煲了你最爱的山菜粥, 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了。”   小姑娘听见声音,朝徐肇望过来, 瞧见男人站在窗边认真给她选衣服的模样,愣愣点头。   乖。徐肇摸摸边语的头,将人里三层外三层包了起来, 温暖的棉衣因着新做的缘故,半点不显厚重,穿在身上只叫人感受不到寒冬的冷冽,比起原本边语穿的那件萧王府的侍女服不知软和多少倍。   衣服穿好,又不知打哪摸来几根头绳,操着粗大的手掌,细细地盘起小姑娘的头发。期间边语都一声不吭的任由徐肇作弄。   ?轻?吻?最? 萌?羽?恋?整?理?   片刻后,一个娇娇的小娘子就在徐肇手下诞生了。他端详边语半饷,忍不住将人搂在怀里,叹息道:“真好看,我家小姑娘长大了。”也受苦了。   徐肇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边语的背,小姑娘将头埋进徐肇怀里,不一会,他胸前的衣裳便有被泅湿的痕迹   “啊。”夫君坏。边语抬起头,一双水杏似的眼本应该是极好看的,此刻却是眼眶红红。   那天在马车上都没有认出她来,还隔了这么久才来找她。   王府的水在浣洗一大堆衣裳的时候冰冷刺骨,在煮茶端送的时候却又能将她的手烫出燎泡,王府的饭也不好吃,冷硬的馒头和隔夜的饭菜一点都比不上夫君煲的粥,王府的床是潮湿的,长了青苔的墙角纵使她就将自己裹得再厚,也挡不住那种深入骨髓的湿寒。   她一下又一下捶着男人的肩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素来很爱哭,但在王府却很少落泪,心里撑着那口气不愿低头,只有偶尔念起男人时才会湿了眼眶。   现在却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份都哭回来一样。嗓子哑了也不管,只管用那破碎不成调的声音控诉徐肇。   然而听在男人耳朵里,却满满都是委屈。   “是夫君的错。”徐肇握着小姑娘的指尖,早已不复当初的圆润秀气,反复的磋磨使得指节肿大如萝卜,十分难看。   边语止不住哭声,一个劲的打嗝,感觉到男人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她的指尖上,忍不住往回缩了缩手。   “啊。”别……别看,很丑。她想这样说,湿漉漉的双眼对上男人黑沉的目光,往回缩手的动作不由得顿住了。   “很好看。”男人哑着声音说道,低下头亲吻边语肿大的手指,他说:“很好看,我家小姑娘最好看。”   *   就在徐肇忙着治疗边语的时候,江城这边出了点他意料之外的事。   被徐肇戏称为冷面官差的周邵好不容易处理完堆积的公务,忍着上峰絮絮叨叨的抱怨声拿到假条,正要收拾东西朝京都去的时候,远在江南的周家给他来了一封信。   上面是关于他之前询问的家族中是否有丢过女儿的情况的回应。   周邵松开驾马的缰绳,在路边的摊子停了来,左右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俊美的官差打算先看完信再说。   写这封信的人是周父,开头先是对周邵的近况进行例常询问,而后才是周邵关心的问题。   ……为父近日接到你姑姑的消息,当初她丢的那个孩子四月前已经寻到,并派人迎接回京了。想来你也曾听过一点消息,毕竟桃花镇离江城所距不远,你所言的与母亲容貌相似之人,或许就是你那未曾谋面的表妹也未可言……你小姑姑当年丢失孩子的事另有隐情,此次虽然已经找回你表妹,然而在为父看来,仍是疑点重重,若欲知晓其中是由,你自可上京一探究竟,为父已给你姑姑去过信了。   俊美的官差深深皱起眉毛,为信中所透漏出来的信息感到不解。   事情如真他父亲所说的那样,小姑姑找到了女儿,并派人前来迎接,那么边语是被小姑姑的人呢带走的?   不,不对。周邵抬起头,淡漠的眼神直直望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边语是被绑走的无疑,他小姑姑好歹也是萧王妃,没道理接人还要用绑的,而且地点也对不   上……倒是时间相差无几……   周邵的眉头紧紧锁着,手不住摩挲着信纸,他怀疑自己找错人了,或许边语不是他要找的人,世上相似之人不是没有的……   可是,相像到那种地步的,天下又有几分案例呢?内心深处的声音在反驳他,更可况,还那样巧合,连家中独有的玉佩都是巧合不成……   思索无果,俊美的官差一撩衣袍,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一切的线索和谜题,如今都指向了京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前往京城一探便知!   “咳咳。”边语咳嗽着咽下一口粥,刚刚从灶上断下,还未来得及吹凉,便急急忙忙往嘴里送,不被烫着才怪。   徐肇轻拍边语的后背,给小姑娘顺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笑意:“慢点,慢点,都是你的。”   好容易咽下,边语捏着勺子,脸颊爬上一抹粉色,她说:“啊。”是这粥太烫了,才不是她吃太快的原因。   漂亮的杏眼半肿着,配上这样委屈巴巴的声音,徐肇实在要用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笑出来。   “好好,都是粥太烫了,夫君帮你吹凉。”他笑着说。 第44章 徐肇带着边语在家中细细……   徐肇带着边语在家中细细调养, 每日只管变着法给小姑娘做些好吃的玩意,然后再到院子里散散心,余下的时辰拿着一卷书坐在石椅上慢慢诵读, 这样的日子再舒心不过。   唯一需要苦恼的, 也不过是哄人喝药时废了点劲。   “喝完药才能下床。”他板着脸,一点温柔的神色都不见。   偏生这几日边语见惯了他这副样子,竟是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操着养得半好的嗓子,断断续续开口撒娇:“……苦,不喝?”声音小得猫似的,绒毛一般扫过人的心间。   徐肇指尖微微颤动, 最终还是狠心别开眼,冷硬着口气:“不可以,喝完药才能下床。”这几日没盯着, 不知叫这怕苦的兔子逃过了多少碗药, 以至于嗓子好得愈发慢。   徐肇是下了狠心的, 半点都不为小姑娘面上的愁容而心软, 生生盯着人将那一大碗又浓又苦的药一口气喝完才肯罢休。   “……歇一会, 夫君炖了梨汤,待会就可以喝了。”眉眼舒缓, 瞧着小姑娘皱巴巴的脸, 徐肇的嘴角难得泛起笑意。   边语耷拉着眉眼, 半点不见欢欣之色,夫君哪哪都好, 唯独爱盯着人吃药这一点叫她愁了大半天,小姑娘细数厨房里剩下的药包,绝望地发现这样的日子自己大概还要再过半个多月。   边语:心如死灰qaq。   徐肇自是不知道边语心中那点弯弯绕绕的, 纵然知晓,恐怕也只会呵笑一声,然后盯得更紧一些罢了。   闲适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风雨尚未停止,波澜却又无端生起。   徐肇才接到周邵自江城递过来的消息,关于小姑娘的身世有异的问题。   看完整封信函,徐肇面上的笑慢慢消失,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上面破开了了一个口子,其实不那么圆润,稍有不注意,便会割破手指。   然而徐肇并不在意这么多,他望着信上那一处“未曾告知徐兄,我那小姑姑当年嫁入王府,如今已是王妃……”苦苦思索,一时间众多琐碎的线索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   “你家娘子可能是我小姑姑的女儿……”   “身上的玉佩为证……”   原来如此!徐肇蹭得从椅子上站起,脸上满是鄂然,慌乱之间宽大的衣袖拂落茶杯,咕噜噜滚过三圈后,摔到地上。   那咔擦的清脆声,像一点灵光,将徐肇往日里所迷惑的哪些点都串联起来。   “竟是这样……怪不得……”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他顾不得收拾残籍,只是快速走进卧房,翻出印信快速写了一封信,然后叮嘱边语两句,便要出门。   再快一点。徐肇想,如果事情真的如他猜测的那般,那么,他现在才发觉,其实是晚了的,纵使如此,徐肇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有些许蛛丝马迹留下。   信快马加鞭地朝江城送去,然而徐肇未曾等到他期待地回信,便先迎来了未平的风雨。   这日,他照例哄着小姑娘吃药,天色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   砰砰砰——厚重的大门被巧得震天响,夹杂着衙役凶恶的喊声。   “开门——开门——”粗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直直传入室内。   徐肇面色不变,只是眉眼微动。安抚了下因受到惊吓而咳嗽不止的边语,他走到院子里,手稳稳地打开门。   外面的人一见门开了,立马就要闯进来,却被徐肇死死拦在外面。   结实的双臂牢牢将门守住,徐肇站在门口,唇角带笑,声音却发冷:“几位上门,不知有何贵干,家中尚有女眷在,还请声音小些,免得惊吓到。”   做衙役打扮的大汉面面相觑,被徐肇冷静的态度唬住了,少有人见到官差上门不诚惶诚恐的,这样不客气的颇为少见。   领头的衙役上下打量了徐肇几眼,见他通身的气度不似平常百姓,有这般镇定,联想到报案的人萧王府出来的,不由得多了几分谨慎。   敢贵人们斗法,怕也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与一干兄弟皆上有老下有小,只想办好差事,可不愿卷进无谓的纷争。   心下的念头过了千般,实际上不过只停了一瞬,然而衙役的面色还是缓和了些许,动作也不再那般粗暴。   “这位……”   “在下姓徐,不才在去年院试中得中案首。”徐肇淡淡说,他知道一个秀才的名声震慑不了什么,可也总比白身来教人忌惮些。   果然,衙役的面色更好看了一些。   “原来是秀才公。徐秀才,我们兄弟也不予为难,有人前来报官,说你私自藏匿萧王府的逃奴,这可违背了大杨的律法,好在主人家不多计较,只消徐秀才将那出逃的奴婢交出来,便也无甚么大事。”衙役颇为好声气的说道。   萧王府的逃奴?徐肇敛下眼眸,冷笑一声,怪到边柔那日那般不岔,过后却再无动作,原来是憋着大招。   徐肇倒也不慌,稳住心神道:“屋内只有内子在,再无旁人,如若官爷说得逃奴是内子,恕在下不能苟同。若随意扯上一人便说是王府逃奴,想必这偌大的京都,街上便也没有良民了,您说是吧。”   “……你这是诡辩。”衙役忍不住皱眉,“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徐秀才带走王府的侍女乃是不容狡辩的事实,当日郡主未曾严厉追究已是大幸,如今不过是要徐秀才你交出人来,何苦与萧王府作对呢?这对您怕是也没有什么好处。”衙役看着徐肇的眼神,就差没明晃晃说人傻了。   “那么徐某也再说一遍,当日徐某带走的不是王府侍女,而是上了我徐家家谱、户籍的媳妇。如果郡主非要说徐某的夫人是她的奴婢,那么请问身契可有?在府衙备案可有?是否光明正大通过正规手续采买的奴婢?”徐肇连声发问,却不是对着衙役头子,厉色的目光直直射向墙角蹲着的人。   被质问得垭口无声的衙役:“……”   蹲在墙角处的眼线:“……”牙差点没咬碎。   半响后,眼看周围无人出声,他又忽地笑出声,眼底藏着深深的寒意,“便是这些都有,那边不是萧王府报官的事了,该是徐某前往府衙击鼓鸣冤,状告堂堂王府郡主,竟罔顾律法,视天子威严于不顾,在京都之地,强抢良民充作家奴,按照大杨的律法,不知这该如何判刑?” 第45章 徐肇浑身散发着冷气站在……   徐肇浑身散发着冷气站在门口, 一时之间,竟叫衙役们心生畏惧。   他们面面相觑,几人对上徐肇的眼神, 不敢动作, 而墙角后面边柔派出来的眼线看他们这般僵住,心下暗骂,没出息的玩意,一点胆都没有。   然而自己抬头对上徐肇,却也动作僵住,心虚地移开眼。   “快抓人。”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眼线恼羞成怒, 也不隐藏自己了,直接走出来,对着衙役颇指气使, “听他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窝藏逃奴, 带回衙门一辩认就知, 叫人区区几句话吓住, 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领头的衙役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双手紧握成拳, 力道大到徐肇都能听到骨头摩擦发出来的轻微咯吱声。   他以为对方会出声抗议, 然而衙役最终只是泄气地松开手, 面无表情地对徐肇说:“抱歉了,徐秀才, 还是请你和……贵夫人与我们走上一遭吧。”衙役斟酌许久,对边语的称呼最终还是客气的秀才夫人,而非眼线嘴里下贱的逃奴。   徐肇看了他一眼, 说道:“好。”他也没指望这句话就能让幕后之人放弃算计,不过打击一下对方嚣张的气焰还是可以的,徐肇直勾勾看向那个趾高气昂的眼线,直把对方看得心虚不已,蹭蹭往后退。   “你……你……你要干嘛,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动手的话,郡主不会放过你的。”眼线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后挪,眼见徐肇朝他逼近,脚下一乱,竟是踩到石子,一屁股跌到地上。   “哎呦!”眼线发出震天的叫声,那颗石头正巧磕在他的尾巴骨上。   衙役们冷眼旁观,一点也没想着上去帮忙,拦住徐肇。   徐肇轻轻一笑,不再去看地上的眼线,对着衙役们说道:“请稍等一下,让我进去带内子出来。”   衙役们自然无不许可。   *   府衙处。   府伊正对着王府管家说道:“请再稍等一下,犯人马上带到。”   “这都等了多久了大人,我这老胳膊老腿勉强还能撑,我们郡主可是千金之躯,难道也要陪着在这耗吗?”王府管家说着,遥遥向帘子后的边柔行了一礼。   他是王妃的人,现在听从郡主的命令。   边柔想要走官府的途径,让徐肇只能眼睁睁看着边语被她带回去磋磨,便向萧王妃诉苦,说有人强抢了她的婢女。   “哑儿是从小到大伺候我的,没了她,女儿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原不想这般麻烦母亲,可实在是没有法子……”边柔欲言又止,端得一副小女儿姿态。   萧王妃看得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说道:“想要便去做,不过一个婢女,叫人带回来就是了。”   “可……女儿不想叫人以为我们王府仗势欺人,近来王府在京城的名声……不如走衙门的路子,名正言顺地将人带回来,也好服众。”   “柔儿有心了。”萧王妃欣慰的说道,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将王府管家派给了边柔,方便她做事。   边柔坐在帷幕后,娴静地喝着茶,只要一想到待会公堂上即将发生的事情,便是让她等这么久,她也丝毫不觉得累。   “没事的,管家,再等等吧,勿要为难府伊大人。”她甚至还好声对管家劝说。   然而府伊一点都不买账。   人老成精,在官场上混了许久,府伊哪里看不出来一个小姑娘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不过是想借着他的手对付人,不然逃奴这样的小事,何至于闹到衙门来。   府伊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暗骂萧王府的人多事,于是也不搭边柔的话。   边柔的脸一下僵住,场面一度生硬。   徐肇等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走上来的。   “学生徐肇见过府伊大人。”   “民女徐边氏见过府伊大人。”   徐肇和边语异口同声说道。   府伊惊奇地看着徐肇和边语两人,在边柔的嘴里,徐肇是粗鲁不知礼的凶恶汉子,而那逃走的婢女却是胆怯的性子,然而如今出现在府伊面前的徐肇虽然一副高大的模样,周身的气质却不像粗蛮的样子,倒更似读书人。   府伊不耐烦的心情稍稍减弱一些,他对徐肇来了兴趣。   “你自称学生,难不成还有功名在身?”   “回大人,”徐肇垂下眼眸,恭敬说道:“今年年初侥幸得了个案首。”   “案首?!”府伊眼前一亮,哈哈大笑:“案首可不能说是侥幸,年轻人太过自谦了。”   府伊隔空点点徐肇,心情明显转好。   “大人过奖了。”徐肇看出府伊和立在一旁的明显是萧王府管家之间的不对付,嘴角上扬。   眼见府伊和徐肇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一副忘了正事的模样,管家黑着脸,重重咳了两声,提醒道:“大人,人犯带到,不如尽快审案。”   府伊笑容一收,深深看了管家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拍了下惊堂木,道:“升堂!”   “威武——”   府衙中的气氛一下严肃起来。   啪——   “徐秀才,萧王府状告你私自放走、并藏匿王府逃奴,你可知,按照大杨律法,匿藏他人奴婢者,一律处十仗刑,罚款五百两银子,且要将逃奴找回,原封不动送回主人家。你竟有功名在身,想必也读过我朝律法,知法犯法,可是要罪加一等的,你可认罪!”   “回大人。学生不认。”徐肇恭敬行礼,回答掷地有声,“学生未曾做过之事,学生不认!”   徐肇执手而立,眼睛犀利的看向大堂悬挂的帷幕后坐着的人,身形不显,但他清楚知道,那是边柔。   他深吸一口气,在府伊说话之前,抢先开口:“萧王府所告,不过是学生私放王府逃奴一事,然而,若是这逃奴,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徐肇深吸一口气,开始将他准备好的腹稿娓娓道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全公堂的人听见。   拔出萝卜带出泥,不查不知道,前几天徐老爹从江城给他带回来的信件,上面记载的,一桩一件,他今天就彻底抖落个干净。   “大人容禀……” 第46章 “学生娘子乃是江城桃花……   “学生娘子乃是江城桃花县富户人家边福的三女, 自小长于桃花县边家,与其姨娘相依为命,在郡主未被萧王府找回前, 两人同为边家的女儿, 一个为长,一个排三,此事桃花县其余人家可以考证,县中户籍也可证明;后学生经人介绍,向边家提亲,娶娘子过门……”徐肇将小姑娘生平的经历尽数说来,包括她小时候, 到他们成亲时的种种,不为其他,只为证明边语这个人确实是存在的。   在大杨朝要抹去一个人的存在的痕迹实在是太容易了, 只肖你有点权势, 或者银钱够多, 到衙门疏通一下关系, 在户籍上做手脚, 将你的名字勾掉,不是什么难事, 然后再买通你想陷害的那个人的所有人际关系, 一致统一对外严明没有这个人, 那么,你便在某种名义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徐肇知道以萧王府的权势而言, 要做一件事,定然不会留下漏洞授人把柄,徐老爹差人送来的信件上就提到了这件事。   徐肇的话还未讲完, 府伊便出声打断。   “且慢——,”府伊目光如炬,直直看向徐肇,严肃说道:“你说慧敏郡主的侍女其实不是奴婢,而是她的妹妹?”府伊翻着手上的卷宗,对徐肇说的话进行诘问。   无他,只因方才徐肇所得桃花镇户籍一事,王府早就呈上,并在他这里放了许久,这实在让他不得不质疑徐肇话里的真实性。   “回大人,您所看到的那份卷宗,实际上是修改过的。”徐肇丝毫不惧,淡然回视,他既敢在了解边柔的算计后还走上公堂,便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至于具体的卷宗……学生想请大人传唤一个人证。”   “哦?”府伊饶有兴趣地说道,“人证?让她上来吧。”   厚重帷幕下的边柔,听得这不在她预料下发展的情况,心下渐渐泛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尤其在徐肇说到人证的时候,心脏更是砰砰跳得厉害。   秀气的黛眉皱在一起,边柔用力揪着手里的帕子,快速想着自己有什么缺漏的地方。   县衙的户籍?镇上的居民?还是徐家村的人家?不,都不是!   县衙此刻不知为何格外安静,不远处细微的风声都能传到众人的耳朵里,那轻轻的脚步声也显得分外明显。   嗒嗒嗒。   边柔咬了咬贝齿,她忍不住掀开帷幕的一角,探头朝外看去。   声音由远及近,一袭蓝紫渐变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眉若远山,青色如黛,头上的步摇随女子的步伐而小幅度晃动,细碎的光影照落在女子高傲的面庞上,颇生出,几分矜骄,想来女子是长于大户人家。   然而裙摆处的褶皱及灰暗的色泽,却又暴露出女子可能窘迫的近况。   来人正是桃花镇与边语并称双姝的付家小姐付卿遥!   付卿遥站在大堂,和帷幕处的边柔对上眼,瞧见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不敢置信和震惊,心下十分快意。   她恨!她付家不说是钟鸣鼎食之家,好歹在桃花镇也扎根百来余年,真真正正算得上大家族,即使边家后来居上,也不能动摇付家的位置,连分庭抗礼都是边家稍稍逊色三分。   她父亲兄长皆为良善之人,在做生意上从不刻意与边家为难,甚至还念着付家与边家同出桃花镇,多有帮扶。   然而边家又是如何对他们付家的!仗着萧王府的势力,逼迫他们付家接下一大笔兵匪的草药订单,其中多是名贵药材,又不给定金,还要求在一月内交货,否者便要砸了他们付家的招牌。   可怜他父亲兄长为保全家族,忍着心中呕血,东平西凑,好容易才凑起这一笔订单,并以为就是破财消灾罢了,谁能想到在交货的前夜,存放药材的仓库遭贼人防火,倾尽他们付家全部家产的货就这样付之一炬。   怎么就这般巧!那大火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货要交出去的时候烧了起来!   付卿遥到现在都还记得,火灾发生第二日,那些兵匪嚣张大笑的气焰,家中能看的,值钱的,皆被搬了个空,不能搬走的,他们便砸掉,最后竟然还打起了她的主意……   要不是哥哥拼死回护,哪怕断腿也要拦着匪徒,恐怕现在,她就是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接客了!   付卿遥眼里燃气熊熊怒火,要不是站在府衙之上,她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扇边柔那贱人两耳刮子。   “付小姐,大人问你话呢。”瞧着付卿遥的情绪不太对,徐肇怕她控制不住自己,出声提醒道。   将手攥出血痕来得付卿遥这才回过神,对,她不能出丑,今天她就要为她哥哥断的一条腿讨回代价!   深吸一口气,双手举着东西朝上,恭敬说道:“回大人,民女可以作证,前边家大小姐现郡主曾经确实有一个庶妹,此事在桃花镇人人皆知,不过两月前,有一伙人马暗中来到镇上,半胁迫半金钱诱惑的挟持镇上居民,要他们对外统一口径,言边府只有一个女儿,从未存在过三小姐,甚至还到衙门处对县令大人进行威胁,要求勾画户籍……”   付卿遥说话很有技巧,王府未必采用暴力手段,县令也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但这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如果他们想扳倒边柔的话。   “但是不巧,那天家父正要去衙门处请求县令大人办点事,因此听到了全程,并侥幸留下了未被修改过的户籍,还有当时那伙人马要挟镇上百姓的帐本证据。”   公堂之上仅有付卿遥的声音在回响着,徐肇立在一旁听着,安抚了下有些站不稳的小姑娘,心道:真没看错人,不过提点了几句,付小姐便能说出这般铿锵有力的话,环环相扣,有理有据,便是他也挑不出其中的毛病。   厉害!   徐肇勾唇,他的眼角瞧见厚重的帷幕下,一道气的发抖的身影。   “胡说八道!”尖锐的女声响起,让在观看证据的府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手上的惊堂木狠狠拍在桌上,发出震天的响声。   啪——   一时之间,公堂肃静,无人敢说话。 第47章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公堂之上, 不得喧哗。”府伊的声音带着不悦,叫边柔冷静下来些许,她不在自己出声, 用眼神示意愣在一旁的王府管家, 死死瞪住对方。   “出去反驳呀,木在这干嘛。”边柔忍不住催促。徐肇和付卿遥的双重出击实在让她心绪不稳,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话中的趾高气扬。   这让管家侧目,不满的扯了扯嘴角,掀起褶皱的眼皮,心下暗道新郡主的脸变得十分快。但碍于萧王妃的吩咐,不好表现出来, 只是对边柔的评价低了些许。   “咳咳,府伊大人,这贸然出现女子的一人之言, 恐怕不能尽信吧?王府树大, 谁知道会不会找来一些心生觊觎的魑魅魍魉,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们王府边上抛, 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们王府好欺负呢,皇后娘娘前几天召见我们王妃的时候, 还特意嘱咐了, 叫王妃别委屈自己, 要是有人随意欺负,便往宫内递个牌子, 左右废不了什么事。”   “我们王妃却是个仁慈的,只说没人叫她不舒心,不好劳累皇后娘娘, 府伊大人,您说是吧。”萧王妃和当今皇后在闺中时乃是极为亲密的手帕交,后来两人又都嫁到了京城,圣上还未登基的时候,两家也走得很近。   管家这是变相地在向府伊表示,他们背后是有皇后娘娘撑腰的,孰重孰轻,自己掂量着看。   徐肇心下一沉,转头看向府伊,果然见他不断用手指捻着书页,显然极为烦躁。   徐肇所料不差,府伊现在心情确实很不好,其实在付卿遥呈上证据,并讲述桃花镇发生的事情之时,府伊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判断,徐肇等人的话确实不假,恐怕这出逃的侍女一案,还真是那位新郡主瞎折腾,用来磋磨人的。   府伊甚至还有些同情地看向站在徐肇身旁,显得有些瘦小的边语,有一个这样的姐姐,属实不幸。   沉吟半饷,正想做出判决,没想到先等来王府管家这一番半威胁半挑衅的话,气得他一下差点没攥破手上的证据。   赶忙抚平帐本,重要证据可不能损坏。   府伊和王府管家对上眼,那老家伙端得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实则再阴险不过。   老狐狸。   府伊暗骂一声,却只能无奈地扬起笑容,附和道:“那是,那是,怎么好劳烦皇后娘娘她老人家呢。”   实在对不住,府伊抱歉的看了徐肇一眼,在管家满意地坐回去之后,才板着脸,冷静自持地说道:“关于王府逃奴一案,由于王府证据充足,而嫌犯所提供帐本并不足以证实侍女‘哑儿’是郡主庶妹边柔,是以,本案……”   随着府伊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说,徐肇的眼眸也就越发深,在王府管家开口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不妙的预感,只是心存侥幸,想着这位看起来颇为公正的府伊会就事论事,没成想……   边语不安的抓紧徐肇的袖子,低声说道:“夫君,我要被送走了吗?”揣揣不安,极为忐忑。   徐肇垂下眼眸,说道:“不会的,夫君说过,要带你回家的。”所以,别怕,他握住小姑娘还没养好,依旧粗糙如五旬妇人的手,轻轻摩挲。   夫君带你回家,不会再教你一个人在潮湿的石床上入睡。   边语怔怔看着徐肇出声,她只到徐肇的肩膀处,每每看男人,都要仰起头,此刻从下往上看去,男人的侧脸显得很是沉稳,分外可靠。   眼眶渐渐泛上水雾,她低声回道:“好。”她信夫君。   “大人,请慢,学生还有话要说。”徐肇出声,不等府伊将案件判决结果说完,便挥手打断,心下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本来不想将这件事这么快说出来,毕竟他的准备得不是很充分。   然而眼下王府这般颠倒黑白,明明证据确凿的事情,用权势一压,整个公堂便变了个气氛,教府伊也不能硬抗,和王府作对,不得不低头示好。   徐肇知道,在不拿出准备好的杀手锏,恐怕便没机会用上了。   府伊黑着脸,看向打断他讲话的徐肇,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再次下降一个度。   “徐秀才,你要说的话最好十分重要,不然,别怪本官治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任谁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打断话语,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府伊简直是忍着气在和徐肇说话了。   然而徐肇这次却转头面向了萧王府管家,显然他的话是对管家说的。   “您作为王府管家多年,想必跟在王妃身边的日子不短吧。”徐肇说道。   管家掀了掀眼皮,不轻不重的撇了徐肇一眼,权当他在垂死挣扎。   “老夫跟着王妃做事已经有三十来年了。”他大发慈悲的回到。   徐肇要的就是他这个回答。   嘴角微微勾起,转头向身后的边语轻声说道:“我昨天放在你那的玉佩带过来了吗?”   小姑娘突然被问话,显得有些懵,反应过来急急回答:“在的。”说着,就从脖子上拽出那一枚许久不见的玉佩。   这玉佩是姨娘的遗物,当初她亲手从边府后院的树下挖出来的,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后,夫君便以玉佩寒凉不宜佩戴为由,将玉佩收走了。   直到昨天才还给她。   边语不知道夫君要它作甚么。   她不知道,付卿遥可是听说过的,边柔之所以会被认为王府丢失的小郡主,很大程度上,不就是因为这块萧王妃曾经贴身佩戴的玉佩吗?   付卿遥眼前一亮,终于想起来当初她怀疑过的那件事——边家大小姐边柔,实际上并不是王府郡主!   她是个窃贼,偷走了她的庶妹边语的身份!   是真的吗?付卿遥双眼发亮,直勾勾看向徐肇,见他一副稳定自持的模样,嘴上的笑容越括越大。   哈哈哈哈哈,边柔啊边柔,你也有今天。   “那么您看看,”徐肇手执玉佩,放到管家眼前,好教他能看个清楚,“这块玉佩,您是否觉得眼熟。”   帷幕后的边柔鄂的撰紧了帕子,双眼不自觉瞪大。   砰——管家忽地站起身,不妨带倒身后的椅子,他却没有心情理会,只因为眼前的玉佩实在太过眼熟,熟悉到他前不久还见过。   “是王妃放在小郡主身上的玉佩!”管家苍老的嗓子惊呼出声。不自觉转头,刚巧对上从帷幕后走出来的边柔慌乱的眼神,然后视线从她的面庞,渐渐下移到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   “她是假的郡主!她偷走了真郡主的身份!”付卿遥厉声说道,声音战栗,带着不为人知的兴奋,“边语才是萧王府丢失的小郡主,她们边家为了攀附荣华富贵,便谋害真郡主,仿造玉佩,想要偷龙转凤,瞒天过海,她们罪该万死。”   轰隆——本来阴沉的天空突的响起一个霹雳雷霆,印着边柔那惊慌不已的面容,竟叫人忍不住道:人在做,天在看,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   就在徐肇一行人在府衙对峙的时候,京城不远处,一个人驾马在漫天的雨幕中奔驰。   越往前行雨水越大,俊美的官差不得不勒住缰绳,喝令马儿停下。   “吁——”   周邵停在一个废弃的亭子里躲雨,看着下个不停的大雨,忍不住皱眉。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可别耽搁了我寻找表妹的时间。”   雨一下就是大半个时辰,丝毫不见减弱的趋势。   周邵没有办法,只好接着停住,在擦干身上的雨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怀里的硬物。   连忙掏出来,生怕东西被打湿。   这是徐肇寄给他的信件,但他忙着赶路,还未曾打开看过,是以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擦了擦,还好,外面包裹着的是防水的油纸,信件一点也没打湿。   左右一时半刻走不了,周邵索性裁开信件看了起来。   不到十行,便出现叫他震惊的内容。   “这……” 第48章 京都久不见雨水,这一遭……   京都久不见雨水, 这一遭的天阴沉沉的,泼天的雨幕让青石铺成的官道上泛起一层水雾,十来米开外的行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府衙的公堂处, 寂静得出奇, 所有人瞪大了双眼,屏住呼吸看着这意外荒唐的一幕。   “付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府伊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直呼今日真是时运不济,怎么教他遇见这样大的丑事。   嘴里泛起苦水,府伊艰难地转过去看向管家,只见他神色晦暗的来回看着徐肇和边柔身上的玉佩, 面色难测。   “来人。”在众人的瞩目下,管家一字一句地说道:“去请王爷王妃。”   徐肇立在原地,一只手握着身后的小姑娘, 对方因为付卿遥近乎揭穿真相的话变得茫然不已, 求助的目光投向徐肇身体轻轻颤抖。   没事——徐肇张口虚声说道, 没发出声音, 脚步往后退了些许, 高大的身影刚好能将边语完全笼罩住,给她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徐肇将目光投向公堂外, 那里有被雨水冲刷掉的脚印, 这天气格外衬今天的事, 他想。   *   萧王妃来得很快,她今日穿了诰命的朝服, 满头的珠翠并不显得庸俗,反而有一种逼人的贵气。   她一来,一眼就看到了公堂上这诡异的情景——府伊坐在案桌后, 脸色十分微妙。   堂下是管家,左方站着一个身穿儒衫的男人,高大的身形显得对方有些凶悍。   掠过满脸兴奋的付卿遥,萧王妃如炬的目光直直看向躲在徐肇身后的边语,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窥得全貌。   外面虽然下着雨,然而府衙的光线还是可以的,足够萧王妃清楚的看到边语那和她极为相似的水杏眼,细腻的脸颊没有多少血色,透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想来身体不是很好。   萧王妃有一瞬间的晃神,足下微微踉跄了一下,管家眼尖的捕捉到这一幕,赶忙上去扶着。   “王妃,您没事吧。”管家担忧地说道,他特地嘱咐回去禀告的人一定要将公堂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就是怕王府的人轻视,不知会王爷王妃。   “像,像极了。”萧王妃没有回答管家的话,只是一个劲的看着边语的脸怔怔出神,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这个女儿从养母家带过来的侍女,从前对方在边上伺候的时候,从来都是将头往身下埋,低低的藏着自己脸,叫人看不清楚。   眼眶有些湿濡,萧王妃没和任何人提过,她们家的女儿,向来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杏眼,她外祖母和母亲是这样,她也是,到了她的女儿这……   边柔微白着脸,许是站得太久,小腿微微晃动,不小心到了桌子,上面的水杯立不稳,一下子咕噜噜掉到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响。   啪——的一声打断了萧王妃的回忆,她下意识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得一双满是惊慌的丹凤眼……丹凤眼!   “母亲……”边柔勉强笑着开口,一边说着,一边迈着小步靠近萧王妃,伸手就要像往日一般亲昵的挽上她的手。   “您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约好了礼亲王王妃一同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的吗,不过一件小事,怎么还劳烦您……”   “柔儿!”萧王妃厉声开口,毫不留情地拂去边柔靠上来的手,不顾她的错愕,直直走向边语,伸手就想抚上小姑娘的脸,却不及防的被一只手拦住。   徐肇垂下眼眸,沉声开口,“王妃娘娘,您吓到内子了。”没看见小姑娘一直往后退吗?徐肇腹诽。   萧王妃一楞,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收回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开口说道:“……是我唐突了……”   她突然语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实在是管家带给她的消息太过震撼,以致于她一时之间接受不来。   她难受的转头看向边柔,对方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望着她的眼里满是受伤。似乎是没想到萧王妃会拒绝她。   “母亲!”边柔有些癫狂的惊叫道,“您竟因为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便要判我死罪么,不过是一块仿制的玉佩和几个嫉恨之人的污蔑言语,您就不认我了我吗?!”   “柔儿……”萧王妃皱眉,下意识反驳道,将边柔当成女儿真心疼爱了几个月,此刻看到她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到底心疼压过了那些个不知名的怀疑。   深吸一口气,眼睛闭上再睁开,眼底的情绪都藏到深处,一张脸板着,叫人轻易看不出喜怒。   此刻萧王妃真正端起了作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姿态,周身的气势丝毫不落堂案之上的府伊。   “府伊大人,审案吧。”孰真孰假,就让她亲眼看看。   萧王妃冷眼扫过公堂上的所有人,她暗地里找了她女儿不知多少年,若是有人胆敢拿着这事做文章,休怪她不留情面了!   好大的威风。徐肇想,他自然看出了萧王妃眼中的不客气,但是,事实真相是怎样的,在场的某些人心知杜明,现在被吓住的,肯定不是他。   随着萧王妃一声令下,整个公堂迅速进入审案的状态。   战斗开始了!   揭穿边柔假郡主身份的证据一:年龄对不上。   “回禀大人,王妃,方才呈交的桃花镇户籍原本,请翻到第十三页,据上面的记载,边柔小姐乃是祥元二十一年生,父边甫,母边林氏……学生斗胆打听过,王妃丢失的小郡主今年不过十七,今年是祥元三十九年,照时间逆推来算,小郡主的出生的年分应是二十二年,这就与边柔小姐的生辰不符……   当然,您也可以说这是当时登记的人写错了,然而,当初边家老爷为了讨好岳家,显示自己对夫人和女儿重视,特地在洗三那日桃花镇上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庆祝……总不至于整个桃花镇的人记错了吧?”   徐肇似笑非笑,瞧着边柔想开口反驳,接着说道:“祥元二十二年四月,边老爷前往京城跑商,再回来时身边跟着一个姨娘和两月的女婴,那便是内子边语。这点同为桃花镇富庶人家的付家小姐可以作证,当时这件事作为……众夫人茶余饭后……”徐肇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知道萧王妃可以听懂他的意思。 第49章 随着徐肇话音的落下,堂……   随着徐肇话音的落下, 堂上的众人面色不一,萧王妃捻着佛珠垂眸不言,而方才还隐隐有癫狂之像的边柔, 这回却是沉着脸, 仰着头,好叫自己不失作为王府郡主的高傲。   在萧王府呆了几个月,边柔刚开始或许还有些心虚和不自己,是以她将王府流落在外的真正的郡主边语带着身边,就是为了防止出现隐患。   边夫人曾教她斩草要除根,彼时的边柔尚存几分恻隐之心,觉得这事是自己做得不地道, 所以小姑娘才能平安活下来……然而权势是世间最迷人的东西,王府众人的奉承,当年她所需要仰望的京城世家贵女, 现在都要看她脸色, 凡是她所办宴会, 无一人敢不至。   这种感觉彻底让一个女子上瘾, 以至于边语的存在就成了边柔心中的那根刺, 越刺越深,扎得她心口疼痛不已, 但叫她□□, 又惧怕伤口溃烂。   心理双重扭曲之下, 才有了边语每日不起眼却又足够折磨人的细小活计。   “不能让他这样说下去。”边柔冷着眼想,边夫人的言传身教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尝试寻找徐肇话中的漏洞反击回去。   “母亲……”边柔不看众人,只将身体转向萧王妃,她知道只有萧王妃才是判定此次案件的人。   “方才那人所说的确有其事……”边柔声音哽咽, 似有不能言及之痛,她慢声细语,又恢复了小女儿姿态,刚才的可怖的失态,彻底消失不见。   “然而这事是另有缘由的。”边柔眼角斜睨了徐肇一眼,满是挑衅,徐肇当即就皱起眉头,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他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手感并不好,教人一及手便知道这不是一好玉。   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边柔,只听得她声音细碎,带着微微的哭腔。   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徐肇想。不管她要说什么,只这语气,就能教萧王妃心软一大半了。   “女儿承认,那所谓的侍女‘哑儿’确实是我的庶妹,至于为何要将她充作奴婢带上京来,是因为她不知廉耻的抢走了女儿曾经的未婚夫,如此不自爱,年纪小小便勾搭姐姐的未来的夫君,娘……边夫人便让她随我上京,好教京城的庄重之气涤洗一二。”   先是承认徐肇所列上来证据的一点,半真半假才叫人放心。   徐肇的心沉的越发厉害,他看着萧王妃一点点舒展开的面容,只觉得今天这事,是一场绝对的硬战。   “至于年龄问题……母亲可知为何我边家女儿的排行如此奇怪么?女儿未被寻回来前作为边府的大小姐,而庶妹边语却非二小姐而是三小姐?盖因娘……边夫人曾经夭折过一个女儿,不错,就是徐秀才所说的祥元二十一年生的那个女婴,她其实才是边家真正的大小姐。”   “洗三过后她便生了一场大病,大夫无力回天……”边柔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作足了姿态。   “边夫人自那过后忧伤过度,整日郁郁寡欢,直到女儿出生,才有所好转,只是忘了大姐的逝去的记忆,将我当作第一个孩子,边老爷为了让夫人开心起来,便也对外说女儿是边府的大小姐,实则另有其人,女儿在边府实际行二,生于……祥元二十二年。”   边柔慢慢说道,最后一句话咬的格外清晰。   啪嗒——萧王妃手里的佛珠不知是使用过久还是其他,串珠的绳子竟然断掉一根,所幸还有另外一根悬着,不至于让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原来是这般。”萧王妃抬起眼眸,叹气道,拉住边柔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拍了拍,“苦了你了。”   眼见着萧王妃渐渐有缓和的趋势,徐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抢先开口了。   “你可真能扯。”付卿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眼底的讥讽毫不掩饰地冲边柔而去,显然对她方才所说的解释一点都不信。   边柔身体一僵,似乎失落的低下头去,暗地里不引人注目地恨恨瞪了付卿遥一眼,惹得对方更加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谁不知道你家那奇怪的排行是因为边夫人妒性大,气量小,说什么也不让庶出的女儿正常排行,当时闹得整个桃花镇的人家都在看笑话,边老爷为了息事宁人,才不得妥协,只给边语排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三小姐称呼。现下居然还扯出这种让人笑话的理由,当真是小人的嘴脸……”   “咳咳,付姑娘。”徐肇眼见付卿遥越说越来劲,渐渐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了,不得不出声提醒她。   “慎言。”徐肇言简意赅,简单说明情况即可,不宜参杂过多的主观情绪,不然只会显得他们没有证据反驳,只能靠歪理来辩驳对方的‘胡说八道’。   没见着付卿遥说到最后,边柔隐隐颤抖的身躯和萧王妃皱起来的眉吗?人都会不自觉地偏向弱者,他们若是毫无证据地抨击边柔,越是强势,便越会衬得对方可怜。而这种弱势的可怜,会使得萧王妃在接下来的局面里下意识的偏向边柔。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徐肇暗示付卿遥停下,就算要说,咳,大不了在心里狠狠骂出去就是了,给对手增加筹码的事,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付卿遥不情不愿的住了嘴,凑到一旁和边语站到一起。   “你快着点,你家小姑娘我来照顾,不会让人欺负她去,不是忙活了好几天吗,成果呢,不要跟我说你不行!”付卿遥嘲讽起来不分敌我。   “磨磨唧唧娘们似的。”她又多嘴加了一句。   徐肇:“……”   徐肇沉默,心里一哽,而后无奈,他总算明白去请付卿遥来时付家兄长那隐隐同情的目光是怎么来的了。   “公子,人带到了。”就在公堂隐隐有僵住之势的时候,徐老爹派给徐肇的随从周岁安请示过衙役,小跑进来,附在徐肇身旁小声耳语。   眉眼陡然锋利起来,徐肇对着萧王妃遥遥行礼,以示他要开始讲话了,萧王妃颔首,对徐肇的态度较为满意,今天的事哪方对错暂且不明朗,但徐肇的一言一行,丝毫不似边柔在王府时所说得那样凶神恶煞,粗鄙不堪。   反而举手投足间都颇为讲究“礼”。   萧王妃深深看了眼边柔,她还是心存侥幸的,希望事情的真相,不会像她想得那样不堪,否则,她真的就是……愧对她的女儿。   萧王妃闭上眼,不敢朝边语的方向看过去,眼角隐隐有些湿润。 第50章 “关于边柔小姐辩驳的年……   “关于边柔小姐辩驳的年龄一事, ”徐肇说道,“我们双方各执一词,想必王妃和府伊大人听着也不甚明了, 那么我暂且先放在一边, 单说生产地点问题,无论是你还是你口中的早夭的姐姐,都是在江城生产的没错吧?边柔小姐不用急着反驳我。”徐肇捻着手指说道。   “当年为边夫人接生的产婆就在外头候着,大可传她进来问个究竟,哦对了!”他挑眉作惊讶状,到底是否有这么一个早夭的边府长女,也可一并询问产婆, 想来这事,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不是么。”   用着反问的语气,神色却十分笃定, 徐肇看着边柔, 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辩驳的话。   而对方却只是抿平了嘴角, 眼神莫测的盯着公堂外, 阴恻恻的光线透过乌黑的云层泄下来些许, 照得边柔艳丽的面容有几分诡谲。   看来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徐肇弯了弯嘴角,侧头对着周岁安吩咐道, “将人带进来。”   堂上的众人听得徐肇的话, 不自觉将目光看向堂外, 只见一个苍老的婆子拄着拐杖走进来,颤颤微微就要下跪给王妃和府伊行礼。   “民妇见过王妃娘娘, 见过青天老爷。”口中一边说道,一边半拄着拐杖就要跪下。   王妃出声说道:“老人家不必多礼,身体要紧, 心意到了就好。”本朝人极为尊重长寿者,萧王妃怎么着也不能让一个将近八旬的老妇颤抖着给她行礼。   “樱桃,赐坐。”   “是,娘娘。”   一旁看了半天戏的府伊终于找回了点说话的地,连忙附和说道:“是极,老人家不必多礼。”   “谢王妃娘娘,谢青天大老爷。”产婆依旧坚持着行完全礼,才在徐肇的搀扶下坐到椅上。   “王妃,可以问话了。”徐肇说道。   萧王妃顿了顿,问:“老人家,你十七年前可曾为桃花镇边家的夫人接生过?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产婆当然记得,这是她接生的最后一户人家。   产婆姓王,当年是桃花镇大家夫人们口中接生技术最好的产婆,每每哪家的夫人怀孕,必要请王产婆来家中坐镇,否则便是没有面子。   边夫人当然也不例外,祥元二十一年生产之时,全程都是由王产婆安排的。   “老身接生完边夫人后,便不再干这行啦,人老了快不中用了。”王产婆叹气说道,“十八年前边夫人产下的是一个女婴没错,就在边府。”   “后来那个女婴怎么样了,王婆您知道吗?第二年边家夫人是否又生了一个孩子?”萧王妃接着问道。   王产婆摇摇头,说:“当年接生完第二天,老身家中出了点事,匆忙赶回家去了,不清楚之后的事。至于边家夫人第二年是否生产……这……倒是我的一个听说我的一个老姐妹有去边府伺候产妇,但怀孕的是不是边夫人……”王产婆表示不清楚。   在产婆说得时候,边柔撰紧了帕子,死死盯着,生怕王产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等了许久,都不见王产婆说话,现下却是松了一口气,萧王妃也没有接着询问的意思,忍不住嘴角微勾。   她用来辩驳徐肇年龄的答案并非是付卿遥说得那样瞎扯,而是祥元二十二年的时候确有人在边家生产,事实真相如此,她看对面还怎么反驳,人证都帮她找了出来。   呵呵。   似乎是看出边柔在想什么,徐肇差点不要形象的和付卿遥一般嘲讽出来。   他看起来像为对手送证据的人吗?这位大小姐怕不是忘了,他请产婆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正想开口点破,堂案上方的府伊也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两次生产都是在边府?”府伊发问,直击重点。   众人的注意一下又被抓起来。   这回王产婆等了一会才回答,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半饷后,肯定地说道:“是,两次接生都在边府,我那老姐妹回来时还跟我提边府的赏钱丰厚哩。”   半定案了!府伊在心里想到,王妃生产时在京郊的乡下,离地处南方的桃花镇边家可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怎么可能抱错?除非有另外的缘由解释,否则,这位边柔小姐,大概率就是冒充王府郡主了。   这般想着,府伊却没有说出来,虽然现在局势看似徐肇这边占上风,但谁知道待会风向会不会转呢。   府伊抬头望向堂外乌黑的云,就像这天啊,说变就变。   徐肇如何看不出来府伊人老成精的油滑,不过是想两边不得罪,做个‘中立’派罢了。   他侧头看向边柔,半勾上去的嘴角在府伊的死亡质问出来之后,就僵在原地,要笑不笑,很是滑稽。   顿了顿,给众人消化信息的时间,徐肇才接着不急不徐再次开口说道:“王妃生产时可是在京郊一个叫杏花村的的地方,山脚住着一家寡妇?当初边老爷就是在那遇见的边姨娘——内子名义上的娘亲。”   “……是。”萧王妃沉默半饷,艰难地开口,事情其实渐渐明朗了,众多的证据都指向一个她并不怎么愿意承受的事实,那个在王府沉默干活的侍女‘哑儿’……多半才是她的女儿。   萧王妃几乎要哽咽出声,她都干了什么啊,两次认错女儿,叫她的心肝儿在她面前受人磋磨,她却理所当然的装作没看见……   抬头看向边语,对方在公堂上没怎么出声,一张脸有些许苍白,和本来同样年纪的付卿遥站在一起,竟显得消瘦不堪。   边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只顾着用亮晶晶眼神看徐肇的她懵懵转头,对上萧王妃欲言又止的神情。   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的付卿遥不屑的切了一声,将她转过身,避开萧王妃。   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小姑娘的额头说道:“你啊你……”   太软了,太包子了!付卿遥内心呐喊,莫名其妙为边语感到操心。   萧王妃见边语不看她了,立马就要站起身过去,这是她的女儿啊!   突的,一只手伸出来,拦在她身前。   她侧目,拦住她的是面色苍白的边柔,对方眼眸垂下,叫萧王妃看不清情绪。   “……柔儿!”萧王妃思衬许久,最终还是说不出太伤人的话,只是冷硬叫了一声边柔的名字。   “让开!”她命令道。   边柔不言语,突然恶狠狠看向徐肇,唇角勾起,带着明显的恶意:“说了那么多,够了吧。”   徐肇直直回望过去,说道:“边柔小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敢,我一介弱小女子,口不善言,哪比得上徐秀才你能言善辩,不知从哪仿制了一块劣质玉佩,再收买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老太婆充作产婆,几句话语便泼了我一身脏水,想必很迫不及待要定我死罪吧?这样即使后来被人翻出拿着假的身份玉佩,身为苦主的我也早已被你们捶死在地,死无对证了。”   “这样处心积虑的谋划想必废了不少功夫吧,可惜……”边柔嘴角噙着笑,带着一种徐肇无法回答的笃定,一字一句的说道:“假的就是假的,始终成不了真,你敢拿出手里的身份玉佩给母亲看一眼吗?”   “王府丢失女儿的事情我也是直到管家找上门才知情,当时我的身上可就佩戴着身份玉佩,总不能我未卜先知,早料到王府丢了小郡主,早料到我那庶妹就是王府亲生的女儿,又知道这玉佩原是母亲贴身携带的吧。”   “如果这样,那我怕不是天仙下凡,才能预知未来。”   边柔实在被徐肇气狠了,她万万没想到当初叫人挑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乡下混混,给边语找的“好归宿”,最后还真成了她‘好妹妹’的护盾,处处维护她跟自己作对。   眼角看到萧王妃本来往边语那边走的动作随着她的话顿住了,边柔笑得越发开心,“不过是看母亲寻我回王府,又探听得些许皮毛,就垂涎王府的富贵,想要上来碰瓷罢。”   长长的一番话说愣了大堂的所有人,不仅萧王妃激动的心迟疑了,就连府伊都忍不住对边柔投去惊讶的目光。   无他,就方才的局面,徐肇不断呈交上来的证据,几乎都要将这位郡主的谎言一点一点扒下来了,没见萧王妃都默认了吗?   然而就这样几乎死局一样的结,边柔都能扯回来,并声声逼迫,府伊老神在在地坐了回去,环顾大堂,衙役和师爷什么的,早就让他派出去了,要不是萧王妃的强制要求,他其实也恨不得和师爷一起走,这种侯爵后院的阴私事,他不想也不能知道。   不下场站队果然是对的,两方势均力敌,最后的赢家指不定是谁呢。   府伊朝徐肇看去,想看看他是否因为边柔的质问面色发难。   “边柔小姐说的玉佩是这个吗?”徐肇从怀里掏出玉佩,神色淡淡。   边柔瞧着徐肇真的上了她的钩,垂眸,涂了红色蔻丹的指甲拨了拨腰间触手生温的玉佩,说道:   “不错,你敢一验真假么?”   “呵——”徐肇从喉咙里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淡淡嘲讽声,随手将玉佩往上一抛。   众人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玉佩被抛上空中——在最高点闪射了一下从大堂外透进来的光线,晃花了所有人的眼,下意识合上眼眸,来不及回神的时候,听得一声清脆的、玉佩撞击大理石板的响声。   啪——溅起的碎片弹跳到边柔的脚下。   “不用验了,这玉佩就是假的。”他淡淡说道。   “你疯了吗?!”   “你疯了吗?!” 第51章 三道声音合在一起,边柔……   三道声音合在一起, 边柔和付卿遥两人过于惊讶,以至于将徐肇的话给过去了。   边柔和付卿遥同时惊呼,双方的声音诡异重合在一起。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付卿遥狠狠瞪了边柔一眼, 对着徐肇诘问:“你疯了,说话就说话,摔什么玉佩,那可是重要证据!”她没听清徐肇补充的那句话。   “啊。”小姑娘皱眉,拉住激动要上前去揍徐肇的付卿遥,“你……干……什么?”   付卿遥暴躁:“你没看你男人干了什么吗?他居然将身份玉佩摔了!摔了!”付卿遥暴躁中还隐藏着一丝很好的心虚。   该不会这玉佩真是假的吧。今天做了这么多,难不成都是无用功。   付卿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徐肇, 是他信誓旦旦向她保证有足够的证据拆穿边柔这个虚伪的女人她才来的,要是最后没能成……   想想她怼边柔时不留情的话,付卿遥突然就沉默下来, 而后恶生恶气对边语说道:“你男人真没用。”   “夫君……是有……理由的。”边语嗓子还没好全, 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然而即使这样, 她也要倔强地把话说完, 以证明徐肇的好。   夫君很好。   夫君很棒。   夫君做什么都是有正当理由的……除了某些强硬让她喝药的时间外。   总之,在边语的心里, 徐肇干什么都是对的, 简而言之, 情人滤镜太厚。   后面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准备好要说话的徐肇维持不住面上淡淡的神色, 直接破功。   叹气,将边语拉到自己怀里,拍拍小姑娘的背给她顺顺气, 免得说话太急换不过气。   他抬眸对付卿遥说道:“付姑娘放心,我承诺的事必然会做到。”   “……最好如此。”付卿遥憋了半天,鼻子哼了一声。   “当然。”徐肇边说边转过身去,对着萧王妃再次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不用验证玉佩,因为我手上那块,就是假的。”   “……你可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萧王妃深深看了徐肇一眼。   意味着,他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明情况,那就变相证实了边柔的话。   然而,徐肇喟叹,他其实相当佩服边柔的反应能力,在他那样紧紧逼迫之下还能找到回击的点,顽强的拉他下水。   但他又忍不住心生同情,质问什么不好,非要从玉佩入手,他一开始既然敢将玉佩递到管家面前作为这场战斗的切入点,就不会没想过这种情形。   “请大人再传唤一个人证。”徐肇拱手向府伊请示。   “准。”   “将人请上来。”徐肇对周岁安这样说。   *   “……老奴见过府伊大人,见过王妃娘娘。”   撕拉——边柔太过用力,直接撕碎了手上的帕子。   “杜嬷嬷,您为什么在这?!”边柔没有想到,最后徐肇请上来的人证,居然是边夫人派给她的心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杜嬷嬷。   上来的是谁她都不会惊讶,唯独杜嬷嬷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不能想像忠心耿耿将她当孙女一样疼爱的杜嬷嬷也会背叛她。   “嬷嬷,你在干什么……”她不敢置信的说道。   然而杜嬷嬷没有回她,不知是愧疚,还是心虚,总之她只是沉重的叙述完了当初她和边夫人如何谋划换掉边姨娘的遗物——也就是玉佩的事。   “夫人向来不喜欢三小姐和姨娘,是以得知姨娘给三小姐留了一块玉佩之后,便遣老奴去调换,只为了……为了将烈性的麝香藏入其中,好教三小姐随身佩戴。”   “老奴随意找了一家金店,定制了一块仿品用来放药。真正的玉佩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时候,大小姐就看到了,十分喜爱,于是开口要了去,那段时间轻易不离身,正巧王府前来寻人……夫人干脆将错就错,便顺着王府管家的话应承下来……”   杜嬷嬷几乎将边柔和边夫人谋划的事情尽数吐出来了,听着边柔不敢置信的声音,心里十分愧疚。   对不住了小姐。我那娇娇孙儿在如何不争气,也是我老杜家的独苗。   想到孙儿哭着求她上来自证的情形,杜嬷嬷老泪纵横,她一生为了边夫人和边柔尽心尽力,临了就让她自私一回吧。   朝边柔磕了一个头,在对方震惊的眼神中缓缓退下。   徐肇冷着眼看这对边柔来说略显凄凉的一幕,但内心毫无波动。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从来睚眦必报。小姑娘在边柔和杜嬷嬷手上过日子的时候,可不见得她俩手下留情了。   生生将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姑娘折腾回刚嫁给他的时候,不,甚至还更遭。   徐肇冷笑。看着主仆情深,其实不过狗咬狗一嘴毛罢。杜嬷嬷这一块是徐老爹在江城摸到的线索,周随从去处理的,最后到了徐肇这里,就是一道致命的杀手锏。   边柔看起来收到极大的打击,白着脸靠着柱子缓缓滑下,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   萧王妃突然站起身来,走到边柔面前,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啪——力道之大,将边柔的脸都打侧过去了。   滴滴答答,堂外的雨开始小了,只剩下雨点打击在窗台上的细微动静,天空渐渐放晴。   边柔捂着脸,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向萧王妃,“母亲……”   “别叫我母亲。”萧王妃闭眼,毫不留情说道。知道事实真相后,她还能留住边柔一条命已经是尽了这几个月的母女情份了。   “樱桃,收拾一下,将边小姐送回桃花镇,记得跟那位边夫人说,她不配当一个母亲。”为了攀附权贵,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不认,实在叫她不屑。   “是,王妃。”边柔不知是受到的打击过大还是如何,侍女樱桃上前拉她的时候毫无反应,愣愣任人施为,快走到门口时突然癫狂尖叫。   “母亲……你不能这样……唔”,樱桃差点拉不住,最后叫了两个侍卫过来,才将人堵住嘴架走。   徐肇眯着眼看萧王妃的动作,他突然发觉,让边语回王府可能不是个好选择。   萧王妃看着边语,犹豫着不敢上前,强势如她,在女儿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所以她会因为徐肇和边柔两人的说辞而变更态度,只因为在女儿这件事上,她承受不起一点点失误,直到真正尘埃落定,方才敢动作。   “小语是吗?”萧王妃尽量让自己的脸色柔和下来,亲切的唤边语的名字。   然而小姑娘却不知所措的往徐肇身后躲了躲。   “夫……夫君。”她叫徐肇,惶惶不安。   *   “这间院子虽然不大,但环境极好,王妃当年花了极大的心思布置,您看,那院子里的花木都是名贵品种,屋内摆设也参照着时下贵女们最流行的风格,典雅又不失娇俏。这里离小厨房,王妃王爷的主院都不远,日后请安吃饭什么的也方便……”   王府管家眯着眼笑,走在最前躬着腰带着徐肇和边语两人参观王府,顺带将王妃的意思传达到位。   “小郡主,您看这青黛小筑可还合您心意?还满意的话,您看什么时候搬进来?”   边语眨眨漂亮的杏眸,听见有人冲着她问话,也没听清楚内容是什么,下意识就想点头。   点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连忙拒绝,“不……不住,回家……”   徐肇无奈,曲起手指敲敲她的额头,面无表情说道:“少说话,是不是还想接着喝药。”   刚才在公堂上居然就操着一口半废的嗓子和人吵起来,真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果然是胆子肥了,徐肇眸色暗了一瞬,盘算着怎么重新在笨兔子面前竖立起一家之主的威严。不然怕是以后要上天。   若是边语知道身旁男人的想法,怕是要眼泪汪汪,懦懦地喊冤枉。   她哪有那么大的威风,顶多在喝药的时候耍点小心机罢了,还每次都被夫君抓住qaq。   “多谢王妃好意,也体谅她想念女儿的心情。”徐肇说,“然而,没有出嫁女儿还常住娘家的道理,柳总管,这是规矩。”   方才的公堂闹剧好像不存在一样,徐肇看着萧王妃雷厉风行决定好边柔的去处,府衙上的众人也被一一敲打,包括那位看戏看得十分起劲的府伊。   徐肇现在都忘不了府伊那铁青着脸说好的模样。   接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时候,边语就迷迷瞪瞪答应了跟萧王妃一起回王府的请求,所以现在徐肇和边语两人才在这里。   整件真假郡主事件下来,或许最顺心的就是付卿遥和身边还不清楚全部真相的边语了。   一个心满意足地看到曾经地死对头被打回原型,落魄不堪的模样,只觉得来京城这一趟不亏。   “我以前虽然老爱和边柔对着来,但也因为我真心认可她,没想到后来她会变成那样子……”那位骄傲的付姑娘临走前这样说道,看起来颇有几分失落。   边柔是曾是她以为的一生的对手,整个桃花阵镇唯一让她看得上眼的闺中小姐,谁知道……是她自作多情了!   “小兔子,你可要硬气着点,男人不管就会变坏,到时候哭得可就是你了!”付卿遥恨铁不成钢,一瞧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就能知道边语被吃的死死的。   泄愤似的用指尖点点边语,白皙的额头红了一小点。   “不劳您费心?”徐肇皮笑肉不笑,揽住边语,不教她和付卿遥接触。   家养出来的乖乖兔子可不能让外人带坏了。   徐肇明摆着一副防备付卿遥的姿态,险些没将她气个半死,重重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想到付卿遥,徐肇的心情顿时一点也不美妙,前有一个付卿遥教唆小姑娘远离他,后有王府留边语住下,一个两个都想跟他抢媳妇。   徐肇看着王府管家那只老狐狸笑眯眯劝说边语住下的场景,只觉得糟心不已。 第52章 “天色不早了,还要赶回……   “天色不早了, 还要赶回去煎药,怕是不能再王府久留,请您见谅, 替我们夫妻俩向王妃娘娘告罪。”徐肇淡淡说。   管家心里一哽,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拦人,萧王妃回府的路上蹭脏了衣服,交代完管家招待好人就匆匆回院子换衣裳。   “务必将小语给我留下来,别让那男人将人带走了。”萧王妃如此吩咐道。   管家本以为这是件轻松的差事,然而一路上,不管他如何明里暗里的留人,徐肇就只有一个意思——天色不早了, 要回去吃饭。   管家碰了壁,又转向看起来好说话的边语,没想到边语唯徐肇是从, 基本徐肇说什么她就点头附和什么, 即使嗓子还没养好, 也要“嗯嗯”的捧场。   管家简直心累。   眼瞧着徐肇已经拉着人往府外走了, 管家想叫人拦住, 却碍于边语不好动作,以为要砸了王妃的吩咐。   下一刻,   边语在任何事情上都是徐肇说一她不说二, 完美践行了一个贴心娘子的形象, 大大长了徐肇在外的面子。   然而只有一件事例外——徐肇一谈到喝药,边语就下意识皱眉, 嘴里瞬间觉得泛上一股怎么着也抹不掉的苦味。   “啊。”边语扯了下徐肇的袖子,脚步顿在原地,皱着一张脸不移动,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留?在留……一会儿?”小姑娘的手悄悄从衣袖转移到男人宽大的手掌上,撒娇似的晃了晃。   “夫……夫君?”   徐肇沉默:“……只留一小会。”真是太会撒娇了,徐肇想,一边告诉自己不能这样纵容边语,大夫开的十天的药量生生喝了十五天还没喝完,去药堂复诊的时候,老大夫还以为他舍不得银钱,十分不满的将他训了一顿。   一切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这个爱撒娇的兔子精引起的。他想,然而当边语真正朝他小声软语的时候,某个嘴上说着要严加管教身体却十分诚实的男人还是会心软地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一次复一次,下次何其多。   无数次被他们俩强行塞狗粮的方子文曾经如此腹诽道。   听得徐肇的话,边语眉眼弯弯,在心底欢呼:“夫君,最好。”   徐肇挑眉,他算是摸清边语的套路了,感情叫她喝药就坏,延迟一会就最好?   看着边语跟着王府管家往正堂走,小碎步迈的飞起,举止之间都透漏着一股欢欣的味道,他难得生出恶趣味。   只是留在王府等萧王妃罢了,难不成他们晚上不用回去吗?   前往正堂的路上经过一个处处透漏着奢靡的院落,佳木奇花装点,门栏窗棂皆雕着时下最新鲜的花样,珠粉漆饰,即使不走进院子内部,也能感受到此处的精巧别致。   所谓的“青黛小筑”跟这里比起来,简直能算得上是寒酸了。   徐肇看向前方的王府管家,对方只是垂着头带路,似乎并不想详说。   但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一个身穿紫色罗裙的女郎站在院落门口,似乎专门等着徐肇一行人。   “管家,今日怎么不见姐姐?生辰快到了,我想着绣一幅观音图送给母亲,今日新学了一个花样,正想向姐姐讨教呢。这两位是?”   易慧郡主俏生生说道,眼角瞥见管家身后带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高大的男人,不免羞涩的以帕子掩面。   易慧郡主明显等着管家介绍徐肇两人,但管家却壁而不谈,只提醒她礼仪。   “表小姐,这个时辰不是教养嬷嬷的教习时间么?您怎么私自逃课?”管家不满。   这位易慧郡主便是那位抱错的假郡主,在孩子被调换一事没被发现前,易慧郡主在就是整个王府最受宠的人,王爷王妃的掌上明珠,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如珠如宝的疼着,连世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占巢的杜鹃终究不是喜鹊,边柔一被找回来,易慧郡主就被迫退居一射之地,若不是王爷还念着父女之情,坚决不同意将她送到庄子里去,恐怕今日在王府就见不着人了。   即便如此,萧王妃退了一步,但也不同意易慧一直冠着郡主的名号,只允许王府的人称呼她“表小姐”。   之前边柔在的时候,和易慧郡主两人之间明面上笑语宴宴,和谐无比,暗地里的针锋相对,纠纷摩擦可一点也不少。   “哪能料到出了这种事哦!鸠占鹊巢的事来了一次,又一次!”管家摇头,在心里念叨。   今日之事发生得突然,他不知道易慧郡主是否知道了什么,未免多生事端,他板着老脸,说:“教习嬷嬷是王妃特地进宫求了皇后娘娘方才请到府中来的,您若不想学,直说便是。”   确实是得到模棱两可的消息,知道边柔出事特地出来蹲点看笑话的易慧郡主:“……”   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情不愿转身进了院子。   将这一切收在眼里,徐肇垂下眼眸,看着富丽堂皇的王府,只觉得里头的弯弯绕绕越来越多,而且各个都是人精,心眼多得向马蜂窝似的。   低下头看抓着他手指摆弄的边语,只觉得自家的蠢兔子绝对不能留在这,不稍几天,怕不是要被扒皮吞骨的啃噬干净。   “蠢蠢的,怎么不知道学聪明点。”徐肇叹气。   边·蠢兔子·单纯·没心眼·语:“?”   绕过易慧郡主的院子,很快就到了正堂,萧王妃早早就在那里等待了。   一见边语进来,神色激动的就要上前拉她的手。   小姑娘看着突然伸到自己面前染着蔻丹的指甲,瞳孔一缩,整个人往后一转,埋到徐肇怀里,手指隐隐抽搐。   “不端……”她懦懦说道,“夫君,茶水烫。”眨眼,黑亮的眸子蒙上水雾。   一刻钟前还为了不用喝药的而小小欢欣的边语,这会一踏进王府的正堂,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那些用手端着滚烫茶水的记忆,一幕幕从心底深处被挖出来,明明手上空空如也,指尖却还停留在灼手的杯壁上,教她疼痛不已。   徐肇愣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拍着边语的背。   从小姑娘的只言片语和盯着待客桌上隐隐冒烟,不用尝就知道十分烫手的茶水中猜得一丝真相。   茶水!滚烫!端着!   徐肇眸色鄂的暗下去,他可算是知道,小姑娘手上大大小小的溃烂和烫伤是打哪来的了。   “王妃娘娘。”徐肇唤道,心底萧王府和边语的亲缘关系,而产生的最后一丝好感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小语中午的药还没有吃,出门时放在灶上,再不回去,怕邻居的野猫顽皮,打翻药碗。”   “您若是没有什么急事,不如先让我们回去,改天有空我再携小语上门。”   改天有空?徐肇垂眸,改天什么时候有空他也不清楚,待会出了萧王府的大门他就立刻、马上收拾东西回江城!   边语难得缩在徐肇怀里,乖乖没有出声抗议。   萧王妃如何听不出来徐肇的言外之意,她说:“徐秀才要走是可以的,听说你家中还有老父要奉养,不能久留也是人之常情……你便安心回去,小语留在这,我这当娘的不会让她出了半点差错。”   萧王妃故意歪曲徐肇的意思,冷笑着说道:“据天黑尚有一个时辰,徐秀才可要趁早赶路。”   “如若王妃准备的是我和小语的行囊,学生倒是不介意赶夜路。”徐肇回击。   双方你来我往,皆以冷笑回敬对方。   徐肇不喜欢萧王府曾经对边语留下的折磨,觉得整个萧王府给边语的阴影太大,况且豪门多争纷,只会对着他撒娇耍小性的蠢兔子压根不适合这里。   萧王妃觉得徐肇身份太低,为人又无礼至极,半点儿都配不上她的女儿,倒不如想法子将人赶走,办了合离书,也好趁着边语年纪正当,寻一个家世相当的世家子弟结亲。这会她倒是忘了对徐肇的第一印象了。   场面胶着之时,一道浑厚的男音插了进来,打破局面。   “又在闹什么?!”萧王爷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的兵甲未卸,浑身带着一股冷兵器的杀伐之气。   “王妃,你又训斥易慧做什么?”萧王爷不悦的说道,一进正堂,不问缘由,不看场面,一心只为了跟在身后的易慧郡主斥责萧王妃。   “说了多少次,孩子是无辜的,当初的事情非易慧所想,也和她无关,你却偏心至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教训人,你怎么变成这样无理取闹的人了!?”   啪——萧王妃的火气一下全被萧王爷引走了,秀气的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发出震天的声响,萧王妃的气势丝毫不落萧王爷半分。   “我偏心?我无理取闹?我看你才是心肝肺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女儿丢了这件事是最近发现的吗?四年前我发现端倪与你说起的时候你是如何回我的!”   “你说我荒唐,得了癔症。我还真反思自己,是否太过疑神疑鬼……” 第53章 萧王妃情绪失控,正要不……   萧王妃情绪失控, 正要不顾一切说下去,一旁的侍女樱桃连忙上前,搀扶住萧王妃, 制止她说下去。   “王妃, 您失态了。”侍女樱桃小声提醒道。   萧王妃面皮抖了抖,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自己没有操起椅子朝萧王爷摔过去。   这在萧王爷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   “成天闹。”萧王爷铁青着脸斥责道,转头又看向徐肇和边语,想到小厮匆忙到军营禀告的消息和同他一起执掌御林军的杨将军嗤笑的目光,一股无名火从心间涌起。   “你说易慧不是你生的也就罢了,柔儿找回来了, 我也当作是自己女儿一样疼着了,结果现在又说柔儿也不是你女儿……”萧王爷气结,“赶快让人把柔儿找回来, 这要是传出去了, 我的面子往哪搁?”   萧王爷看向徐肇和边语两人, 神色莫测, 眼底的情绪变了又变, 最后对着管家说道,“柔儿呢?”   管家恭敬回到:“回王爷, 王妃让人将边小姐送回桃花镇了。”管家很识时务, 萧王妃对边柔表现出来明显的不喜之后, 他立马换了称呼,之前可是一口一个郡主的。   “将人给本王找回来, 随便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平民的几句话,就能冲昏你的头脑,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做事越来越不仔细了。辛午,你要是老了,干不动了,可以直接跟我说,本王不会不允许你颐养天年。”萧王爷冲着管家阴鹫着脸说道。   “不准去。”萧王妃出声制止,狠狠瞪了萧王爷一眼。   管家一脸难色,夹在萧王爷和萧王妃之间左右为难。   眼见着王府的两位主人都腾不出空来理会他们的样子,徐肇干脆直截了当的向萧王妃提出请辞,并不像过多参与到这种夫妻间的怄气中去。   萧王妃沉默了半饷,明显不太愿意叫他带走边语,但最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是示意管家去套马车。   临走前,徐肇的余光瞥见萧王妃挽起袖子,抽出挂在墙上装饰用的长剑,冷笑着朝萧王爷劈去,而周围的下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嘶——   徐肇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向乖乖跟在身后的边语,竟有些怀疑自己找错证据。   就小姑娘这乖乖兔子般的性子,和方才脾气火爆的萧王爷萧王妃可一点都不相像。   “夫君,怎么,有事?”小姑娘现在说话都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既不伤喉咙,也不影响表达的意思。   细细的声音像小绒毛似的搔在徐肇的心底,教他心尖忍不住颤了颤。   “少撒娇。”他板着脸严肃说道,虽然他不介意,但别旁人看到总是不好的,咳,当然私下无人时……就可以随意点。   徐肇想,他为对外塑造边语是一个“贤妻”的形象付出太多了,而小姑娘居然还不领情,整天只想着怎么撒娇。   “今晚的药必须全部喝完。”徐肇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边语:“?”   小姑娘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不过是充满了苦涩之味的痛苦。   为什么过了如此之久,夫君还记得今晚喝药这种小事qwq。   管家遵循萧王妃的吩咐,遣了亲信亲自叮嘱人要将徐肇和边语两人平安送回去。   “尤其注意着点小郡主。”管家如此说道,“多观察两人的相处的情况,回来禀报于我。”   小郡主?亲信瞧了眼高大男人旁边的娇小娘子,眼底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总管……”   “多注意着点就是了,少问那么多。”管家皱眉,训斥道。   亲信悻悻点头。   徐肇耳朵尖动了动,面色如常,等亲信转过身请他们上车的时候,说道:“有劳。”   亲信:“不敢,这是我应做的,您和小郡主坐稳了。”   马车哒哒行走在官道上,微风吹起窗边绣着精美花纹帘子的一角,一道骑着马的修长身影快速从徐肇眼前擦过,令他下意识皱眉。   “周爷?”   那位冷面的官差大人怎么会出现在京城,江城的衙门不是离不开人么?   被徐肇念叨着的俊美官差突然感到一股寒颤袭来。   喝令马儿停下,转头看了看四周,没发觉什么异常,周邵冷硬的眉微微皱起,将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归咎于方才被雨淋了一身,没来得及擦干,现在肩胛出的衣裳还有泅湿的痕迹。   “林总管,许久不见。”   送完徐肇的管家正要回王府,听见有人唤他,回头,顿时惊呼:“周少爷,怎么是您?”   周邵嘴角浮起一个笑,春风拂过冷面,他说:“路过京都,想着许久不见小姑姑,便绕道过来看看,王妃娘娘可在?”   “在……在的!”管家连忙回答,面对周邵,堆满褶子的老脸笑得真诚,“王妃娘娘近些日子总念着您呢,见到您来了,定十分高兴……”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就小了。   管家突然想起,萧王妃和萧王爷两人此刻恐怕打得正激烈……就萧王妃那拔剑时的汹汹气势,场面能好看才是怪事呢。   “林总管?” 第54章 管家后背的冷汗一直往外……   管家后背的冷汗一直往外冒, 萧王妃的父亲是曾是当朝太傅,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才向圣上请求告老还乡,举家搬迁回江南老家。   周家人最为护短不过, 即使京城只留了一个出嫁在外的萧王妃, 每年的节礼也必不会落下。   现在周家当家的是萧王妃一母同胞的兄长,没有入朝为官,而是开了一家书院。然而即使周家人无人在朝为官,也无人敢小觑其实力,毕竟,闻名天下的白山书院每年都会往朝廷输送大量的进士。   可以说,现在朝廷上大半的朝廷命官都曾经在白山书院进学过, 都曾经是周家主的学生。   这样一个关系网庞大的家族,基本没有哪个想不开的人敢去招惹。周家人又深诣树大招风的道理,从不仅是周家家主醉心书画, 连小一辈的周邵及其堂兄弟, 也都默契的不参加科举, 与寒门士子门相争, 而是另寻出路。   周邵在江城当差, 和其他去往边疆南疆的兄弟们相比起来,距离京城要近得多, 是以, 每年都是他携着年礼前来看望萧王妃——也就是他的小姑姑。   周家人丁兴旺, 子嗣却大多为男孩,娇娇姑娘可算是少之又少, 因而对外嫁的女儿都很看重。时不时就会让人请姑爷上周家一趟,和周家的众多儿郎进行一场友好·亲切的交流。   当然,那些被招待的周家娘子的丈夫们是不是这么觉得的, 一般没有人会去在意。   管家想到周家的家风,和每次王爷从周家回来后身形都不甚利索的模样,深深为还在府里和王妃对打的萧王爷捏了一把冷汗,面上的笑险险挂不住。   暗地里朝门房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赶快进去通知王爷,表少爷来了。   周邵不瞎,自然看到了管家背地里搞的小动作,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面上的笑缓缓消失,眸色加深了几许。   不过一年未见,萧王府的莫不是欺负他姑姑了?   周邵想,这几年都是他前来看望姑姑,或许,是他这个小辈分量不够?   周身的气压缓缓降低,走在前方的带路的管家顶着莫大的压力,瞧见门房先他一步进去了,暗暗送了口气,完全不知道后面的周邵已经盘算着寄一封家书回江南,请他二叔——也就是萧王妃的哥哥前来京城。   *   那边萧王府暗流涌动,各种不为人知的阴私事随着周邵的到来一点点揭开,整个王府的气氛一片严肃,这厢临时租的小院里,徐肇和边语却上演着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漆黑的眸子教人看不清情绪,树上的鸟儿歪着头,被男人周遭的低气压影响,止住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歪着头看树下那两个奇怪的人类。   “过来。”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不悦,男人出声说道,面前宽大的石桌空落落的,只摆了一碗氤氲着热气的药。   不起眼的一只小碗,却教边语胆寒,她并拢着双手双脚,杏眸中含着泪光,嘴唇张阖,嚅嚅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男人见她没有动作,不仅加重了语气,再次说道:“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声音凛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让边语明白今晚笃定没有回转的余地了,面带绝望,极不情愿的挪着小步,向男人走去。   光滑的药碗乘着刚倒出来的药,碗壁的热度其实正好能温暖因为入冬而变得冰凉的手,教人打心底舒出一口气。   然而边语弯着勉强的笑,一点也不觉得舒心,只觉得这药烫手无比,隐隐散发的苦味从鼻尖直窜入心底。   “……不喝?”小姑娘小声询问道,企图逃过这一碗堪比黄连汁的苦药。   徐肇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   平常这种时候边语早该缩着肩膀,怯弱的在男人的威压下乖乖屈服了,也许是这半个多月的苦药稍稍使她的胆子大了那么一点,不仅没有立马将药送到嘴边,反而滴溜溜转着眼珠子,装作喝药的模样,实则在男人不注意的时候,快速撒手将碗往桌子上一放,撒腿就往屋里跑。   碗底和桌子在接触间发出细小的撞击声。   一步,两步……很好!跑出两米多距离的小姑娘没听到身后的动静,暗自窃喜,眼看着卧房门就近在眼前,只要能跑进去,今晚就能摆脱满嘴苦涩入睡的噩梦!   边语眉眼间都泛上喜意。   呵呵。徐肇哪里看不出来小姑娘心里打的算盘,三步并作两步,修长的腿让他很快追上边语,大手揽住小姑娘的腰,在对方的惊呼挣扎声中硬生生将对方抗回桌子前固定住,亲自端起药碗一点一点喂完药。   被灌着药生无可恋的小姑娘:“……唔唔”真的,她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天知道为什么越贵的药越是苦。   眼角滑落一滴悲伤泪。   砰——   徐肇半只脚还没迈进房间,房门就砰的一声大力关上了。   “夫君,在外面,睡!”屋内传来边语气鼓鼓的声音,像只被人撸得要秃毛的兔子愤怒张开爪牙,维护仅剩不多的地盘一样。   徐肇愣了半响,有些哭笑不得,侧头看向石桌上摆着的空药碗,双手抱臂,靠着房门缓缓坐下。   不过是一碗药罢了,气性这般大,将来怎么给孩子做好榜样。   徐肇不着天际地想着,然而不住上扬的嘴角却暴漏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打心底为这样活泼的边语感到高兴,并深深为她吸引。   他面上嫌弃边语太过娇弱,爱撒娇,爱使小性儿,但心底却受用非常,毕竟,媳妇不是用来宠的,难道还是娶回来干活的吗。   当然,要是边语在对待喝药这件事情上,能更理智一些就更好了,毕竟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亲人的时候,亲到满嘴的苦涩味。   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的嘱咐不可纵容病人,一定要全部喝完,并为了报复这两个不听医嘱的病人,加了多多的苦味药材,又和蜜枣一类甜嘴的东西相冲。   徐肇眯着眼想,明天还是去仁和堂再找一趟大夫吧。   吱呀——夜深了。   房门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   边语偷偷往外瞧去,见到男人靠墙侧头睡着的模样,眼下满是青黑。   嘴角渐渐抿平,小姑娘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想将徐肇扶进房间,说归说,现在更深露重的,又是大冷天,她哪能真叫人在房外睡一晚呢。   “小姑娘,媳妇。”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醒,在边语耳畔小声说道,呼出的热气将边语的耳朵一点点染红。   “我在。”夫君,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往外蹦,杏眸中带上星星笑意。随着天幕的银河一闪一闪。 第55章 这日大雪纷纷,让小院覆……   这日大雪纷纷, 让小院覆上一层白色,房间的里的炭火尽管还留有余温,但到底烧了一夜, 并不那么暖和, 徐肇拢紧了怀里缩成一团,双手双脚扒拉在他身上的边语。   皱着眉头睁开眼,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光有些刺眼,怪不得小姑娘将头埋得死死的。   徐肇没有料到会突然下雪,京城又地处北方,雪一下,可实在算得上天寒地冻了。   好在当初多带了些衣物, 不然这时候可要受罪,徐肇想。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飕飕的冷风随着他的动作灌进被子里,边语打了个寒颤, 嘟囔着向旁边摸索去。   徐肇身材高大, 火气又足, 近期边语晚上歇息时最喜欢的姿势就是将自己整个人缩进徐肇的怀中, 冰冷的手脚仿佛都被暖和了, 现在冷到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她家夫君, 没成想, 摸了个空。   徐肇瞧见她的动作, 赶忙将被子盖下,顺便掖紧实, 叫一点寒气都灌不进去。   “夫君?”边语嘟囔着,想伸手出来揉眼睛。   徐肇摸摸她的头,说:“下雪了, 要起来还是在睡一会?”   “下雪!”小姑娘的眼睛蹭得一下睁开,“外面下雪了吗?”无论是江城还是桃花镇,都较为偏南,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下冷雨罢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雪。   徐肇见她这般兴奋,将准备好的棉衣拿出来,一件一件给人穿上,待吃过早饭后,亲自牵着边语的手,带人出了院子。   和踩在地面时不一样的新奇触感让边语好心情的笑眯了眼,兴致勃勃地拉着徐肇在雪地上转了好几圈,还极为幼稚地堆了个雪人才意犹未尽地回屋。   “和江城一点都不一样,”小姑娘一边纳着鞋子一边说道,徐肇的脚较旁人要打上一些,成衣铺子里很难买到合适的鞋,穿着总有些搁脚,直到穿久了,将鞋子磨薄了,才勉强贴合。   可也因此十分费鞋,更何况现在都到了严冬了,那样薄的鞋穿在脚上哪会不冷。边语便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干脆自己做。   “我们什么时候回江城。”   拿着一卷书正在读的徐肇:“再等等……”起码要将小姑娘的身世这件麻烦事给解决了才好,免得老是有人多生事端。   徐肇叹了口气,他总觉得家里的运道不太好,怎么三番五次遇到这样倒霉的事。   边语是徐肇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夫君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最后一针纳完,用牙齿咬断线,乐颠颠的捧着鞋子走到徐肇身旁,脖子上的冒领衬得人越发娇小。   “夫君,快试试合不合脚。”   徐肇老早就瞧见边语在榻上捣鼓东西了,面上虽然不显,可心里惦记着呢,这会看边语踩着小碎步走过来,故作淡漠的应了一声。   量身定做的衣铺里买来的舒适度当然不一样,每一处都严丝无缝的贴合他的脚,内里还裹了棉花,现下穿着正正好。   徐肇动了动脚,感觉十分不错。   “不错,”他眉眼柔和,夸了边语一句,“心灵手巧。”小姑娘便嘴角上扬,笑意藏都藏不住。   “咳咳,我说了夫君的衣物由我包了的。”姨娘说过,从小事入手,才能更好地抓稳男人的心,杜绝一切小妖精的诱惑。   徐肇当然不知道边语心里的小九九,他正想接着说话,屋门便被敲响了。   “少爷。”来人是周岁安,他一大早得了个不大好的消息,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匆忙忙就赶来和徐肇报信了。   徐肇:“慢慢说,先进来。”他看周岁安被冻得满脸通红的模样,皱了皱眉,不由分说将人叫进家中,唤边语端壶热水过来,自己去把炭盆烧起来。   一碗热水下肚,周岁安感激的看了徐肇一眼,顾不得喘气,劈里啪啦就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少爷让我注意着点萧王府,我便用钱买通了一个洒扫婆子,让她时不时传点萧王府的轶闻,今早有人给我递信,说是少爷昨日走后,王妃和王爷吵了一架,后来表少爷上门,也不知道三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王爷下了死令,不允许有人谈论边柔小姐和夫人的事,下令封口,说是萧王府的郡主只有边柔小姐一个,不过是念女儿想念养母,送她回去叙旧尽孝一段时日……”   徐肇越听,眼里的轻松之意一点点消散,“消息属实吗?”   “那婆子信誓旦旦保证是真的,她男人在管家身旁做事,因此能接触到的小道消息比较多。”   徐肇轻敲着桌面,嘴角抿平,不过一晚上过去,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命令是萧王爷下的,以他那天对小姑娘表现出来的无感来说,倒也勉强能算正常,但萧王妃怎么看也不是会干看着萧王爷做决定的人。   除非出了什么不一般的事,让萧王妃妥协了。徐肇想。   果然,原本说第二天派人过来接边语的萧王妃一点动静都没有,时间一晃就是大半个月过去,这期间萧王府一点不同寻常的事都未发生。   徐肇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到后来的渐渐冷静,甚至还派人去萧王府传话,然而得到的是萧王府门房的驱赶。   “去去去,王府的事,也是你们能够打听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门房倨傲着脸,一脸不屑的说道,他一看徐肇和随从身上穿的衣服的料子,就知道是上门来的秋风的。   周岁安说得无名火从心中起,不顾大冬天的就要卷起袖子上前和门房理论,徐肇伸手拦住了他。   “不用理会。”徐肇说,“一条狗叫的欢,你难道还能上前塞住他的嘴不成。”   “你说什么!”门房气结他没想到徐肇敢直接骂他,不怕萧王府的权势吗。   “我们走。”徐肇没有去理破口大骂的门房,直接对着周岁安说道。   喜得周岁安眉头上扬,“是!少爷。”   而那门房却因声音过大,惹得管事的探头出来责骂,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过后,管事神清气爽地准备回去,无意间转头,眼角却是瞧见了徐肇离开的身影。 第56章 管家不敢隐瞒,又仔细瞧……   管家不敢隐瞒, 又仔细瞧了眼,确认那是徐肇过后,敲打门房一番, 便进去禀告王妃了。   “你说小语她相公——那个男人过来了?”萧王妃坐在椅子上, 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目光如炬的看向管家,急不可待地问道:“小语可有跟着他一起过来?”   管家答道:“回王妃,并无,姑爷身边仅带了一个小厮,想来天寒地冻的, 姑爷疼惜小郡主呢。”   这话可算让萧王妃心里舒坦了些许,“不过粗人一个,要不是……也就对小语好这点能勉强入眼。”   萧王妃敢这样说徐肇, 管家可是一点不敢附和的, 虽然不知道王爷和王妃在计划什么, 大半个月过去了, 都不见说认回小郡主, 和当初拿着玉佩就上门的边柔可一点也不一样。   萧王妃一眼就知道管家在想什么,冷眼扫过去, 警告道:“你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老人了, 我的态度, 你想必也该清楚,少问, 多做就是了。”   萧王妃抿紧唇,指套在金丝构成的桌垫上划过,勾花了也不甚在意。   那日周邵上门, 她本应该欢喜,纵使她远嫁京城,娘家依旧惦记着她,正想着趁机将那死鬼的破事抖出来,也好叫她侄儿给哥哥去信,为她撑腰。   她不稀罕这萧王妃的位置,二十年的一腔真心本以为得遇两人,没想到萧王爷看着情深,内地里心却是个脏的。   萧王妃攥紧帕子,想到亲信查出来的种种事迹,恨不得将生啖了萧王爷。   只可惜在这紧要关头,边关突然出事,鞑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凶恶一般的进攻边线,戍守在西北的可是她们周家儿郎。   周邵进京的消息不知怎么让圣上知晓了,二话不说将人也塞到边关去。   然而战事依旧吃紧,圣上为了驱赶鞑子,不做无谓的牺牲,竟要送一个公主到邻国和亲,以换取邻国的帮助。   可圣上膝下皇子不少,公主却只有慧贵妃所出的三公主,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上养着,哪里能送去邻国叫一个七老八十的国主糟蹋呢?   慧贵妃倒是哭哭啼啼的出了个注意:“不若选从宗亲中选?左右都是皇室众人,郡主和公主差不了什么,若是邻国使者在意,圣上可收为干女儿,封一个长公主的名号出嫁,也不算亏待了,更何况这是为了我杨国的大好儿郎们去和亲,宗亲们想必十分乐意为国效忠。”   圣上若有所思点点头,当天一道旨意便由太监们秘密送入各个宗亲府上,让他们自己看着来,一副朕不勉强的模样。   宗亲们面上感恩戴德、笑嘻嘻的结果圣旨,心里却是妈卖批,转头就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说得好听,还不就是卖女儿?凡是稍稍心疼自家娇娇女的人家都不这样干,火速闭门谢客,不是说自己女儿病得下不来床,就是火速给女儿定亲的,一个两个避之不及。   然而其余宗亲可以这样做,身为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萧王爷却不可以。   圣上特地约了他进宫,兄弟两人畅谈了一晚上,最后萧王爷阴沉着脸走出来。   转头回去就朝萧王妃发了脾气。   “闹!你就知道闹!你要是真认准了那天的姑娘才是你女儿,就给我闭嘴,将柔儿找回来!”   萧王爷低声吼道,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浮起。   萧王妃愣住,从萧王爷的神态中瞧出不对劲,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还不是我那好皇兄干的事。”萧王爷的拳头捶在桌子上,生生将实木的桌子震出筷子粗细的裂缝。   一五一十地将圣上的打算告诉萧王妃,看对方沉默的样子,吩咐道:“总之,圣上大约是铁了心要从我们萧王府挑人去和亲了,如若……只能让柔儿去了。”   萧王妃难得没有出声反驳。   于是和徐肇定好的第二天前去接人的话自然也就不算数了,她不能让她的女儿冒这个险,哪怕小语已经成亲了。   萧王妃知道当今圣上可不会在意这些,他要的只是萧王爷——圣上亲手足的女儿,便够了,这样邻国若是追问起来,为什么不是真正的公主,圣上好歹还能有个交代。   萧王妃只好逼自己冷下心,对边语不闻不问,一面派人去将知道那天公堂闹剧的人封口,一面派人去将边柔找回来,只为了渡过和亲这一关。   *   徐肇自是不知道萧王府出了怎样惊天的事,也不知道萧王妃又搞出了什么骚操作,他见萧王府一直没来人,上门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消息,只当她们不认小姑娘了,索性便安安稳稳在京城住下了。   除了跟着沈闻弢讨论功课,还从书铺里领了书回来抄,既能挣些边语的糕点钱,又能巩固知识,何乐而不为?   他可一点没忘记,来年他也是要参加乡试的人。   京城的读书氛围却是要比江城浓厚一些,徐肇厚着脸皮找了个先生,每日就着先生的提点,功课倒也进步不少,文章也写得越发精辟,才高如沈闻弢,也忍不住眨了眨眼,惊叹。   “徐兄进步颇快!,想来开春后,乡试不用愁了。”   徐肇放下笔,“未及沈兄才高。”真正开始温书起,他才知晓方子文口中的才高八斗沈闻弢不是浪得虚名,诗词经义这种基本的东西便不提了,一手策论的切入角度常常让徐肇也惊叹不已。   两人就着小火炉,烧着茶水,相互点评文章,时辰倒也过得十分快。   徐肇原本打算待到开春,等路上的厚雪都消融才启程回江城,不料徐老爹的一封家书,让他不得不带着边语冒着飞雪赶回去。   徐老爹只认字,倒没有读书人写信惯用的文绉绉的格式,因而很好看懂,简单到徐肇要说服自己理解错意思了都不行。   “儿啊,爹要成亲啦,你媳妇若是养好了,便一起回来过个年吧。”   徐肇早就将边语的消息给徐老爹递过去了,不然他也不能安心在京城待这般久。   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徐老爹一下给他回了份‘大礼’。 第57章 徐老爹这般郑重地来信,……   徐老爹这般郑重地来信, 显然是希望徐肇回江城的,既如此,徐肇也不好在京城多过逗留, 稍等几日, 风雪暂停,太阳也从厚厚云层钻出来的时候,徐肇便还了京城的房子,托人给在叔父家读书的沈闻弢去信说明情况后,便收拾东西上路了。   小姑娘倒是十分欢欣,京城很好,可她在这里的回忆终究是不幸大过美满的, 江城那个不大的小院更得她留恋。   徐肇看着人从马车窗户探出头来,高兴的左顾右盼,对沿路的风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轻声训斥道:“不要探出身体来, 掀着帘子看看就好, 倒栽下来怎么办?”   好凶!   “有夫君在, 哪里会摔下来。”边语乖乖的照着徐肇的话, 坐回马车上,只掀了半截帘子观看, 口上忍不住和徐肇撒着娇。   徐肇挑眉, 静静看着边语, 心道难得,还学会趁机卖乖了, 不过“我只能在你摔下来的时候接住你,并不能改变你因为探出马车而摔下来的事实,好好坐着。”   边语:“……”脑门上挨了一记敲, 边语捂着额头,对夫君的一番话感到一种微妙感。   她还在王府当下人的时候,同屋的侍女琥珀天天在她面前传授驭夫之道,小小年纪,不知从哪学来的道理,振振有词的和边语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夸男人有本事解决不了的,你要是不小心惹你男人生气了,这时候就得软着身子凑上去,夸他,再冷硬的百炼钢也得化成绕指柔。”   琥珀拍着胸脯说道,似乎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花娘子手里买来的秘诀,花娘子知道吧?曾经在京都扬名一时的花魁,多少王公贵族抛下重金只为了见她一面……”   边语彼时懵懵懂懂的听了一耳朵,就忍不住睡意沉沉倒下去了,刚才徐肇用淡淡语气凶她的时候,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起琥珀曾经说过的话,那句“夫君真好”就忍不住脱口而出,只是没想到……换来的还是徐肇冷酷的吩咐。   这秘诀……貌似不怎么靠谱,边语想,可惜了琥珀的一个月的月钱。   然而小姑娘并不知道,徐肇状似板着的脸下面,充满着愉悦的气息。   两人也不着急赶路,每走半天就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因此路途虽长,但等到了江城的时候,因为路上休整的时辰够,也不显得狼狈。   徐肇骑着马,高大的身影显得英武不凡,他率先下马,从马车厢里将边语抱下来,一高大一娇小的对比,并不突兀,反而显得两人很是般配。   叫远处的周夫人险些没掰断了自己的指甲。   她怎么也没想到,陪着徐老爹出来接他的儿子,会见到那个狐媚子,不是说她被绑走了吗?   因着后期周夫人慢慢放权给自己的儿子周文瑞的缘故,她对周府外的一些消息获取不够及时,派出去的人只含糊不清的告诉她边语叫专门绑架小娘子的凶恶贼人绑走了,并没说明那是秀才娘子,因而周夫人到现在都认为边语是徐老爹养在外面的小情儿。   她转头去看徐老爹,果不其然,一见到徐肇和边语的出现,徐老爹眼睛的都笑弯了,也没来得及和周夫人打声招呼,就匆匆忙忙走过去迎接了。   周夫人嘴角的笑顿时僵在原地。   周文瑞也朝那边看过去,他倒不是看边语,目光却是忍不住朝着徐肇看去,亲生的儿子果然不一样,一出现就能让徐叔这般高兴。   “我儿。”徐老爹挥着手臂,呼喊道。   徐肇回头,一眼就见着徐老爹笑眯着眼走过来。   “爹。”他喊了一声。   徐老爹连忙应和:“诶诶。”随即上上下下打量徐肇,见人在京都呆了几个月,和从江城出发时没什么两样,高兴说道:“瘦了,瘦了,要多吃点才行。”   徐肇无奈,徐老爹分明睁着眼睛说违心的话,他哪里瘦了。正想着说些什么,然而徐老爹却已经把头转向边语了。   “儿媳妇也回来了,不错,看向肇儿将你照顾的不错,这爹就放心了,要是他哪里不好,你跟爹说,爹帮你教训他。”   边语抿嘴一笑,和徐老爹打招呼:“爹。”   “夫君很好,没欺负我。”她忍不住替徐肇说话。   徐老爹乐得他们小两口感情好,眼睛不住的在边语的肚子上看了一眼,随后给徐肇去了一个暗示的眼神,眼底的期盼的意思徐肇如何看不出来。   嘴角抽了抽,对着徐老爹摇摇头,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免得让小姑娘察觉到。   “爹。”徐肇沉声道,“您在信上说……您可是要续弦了?”   谈及这个话题,徐老爹也颇有些尴尬,他这一大把年纪的人,本来哪里还有这些心思呢,只想看着徐肇生了儿子,晚年含饴弄孙罢了。   奈何……徐老爹尴尬的笑笑,这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再次娶亲。   续弦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周家夫人。   这事情说出去倒也不光彩,徐老爹想请辞的那天,偏偏碰上了周夫人去了寺庙礼佛,周夫人身边的婢女红素说若是徐老爹有紧急的事,可以去城外的佛寺寻周夫人。   “红素姑娘,不用劳烦,我在此等夫人回来就好。”   红素却道:“徐管事不必客气,您定是有急事才会着急寻夫人,这样,我差人去备马车,与你一同去佛寺。”   徐老爹连忙推辞:“不必……”不是什么大事,请辞这事他已经跟周夫人透过底了,等她回来再说也不迟。   话还没说出口,就稀里糊涂地被红素拉上马车,哒哒朝城外去了。   到了寺庙,庙里的师父又说周夫人在后院歇息,两人便又朝后院走去。   经过莲花池的时候,便听见周夫人的求救声。   “救命……”   红素和徐老爹已经,两人探头向莲花池看去,只见周夫人在其中扑腾,衣裳湿透,面露痛苦之色,手不断拍打着水面,显然是溺水了。   而周围却偏偏一个人都没有!   红素着急说道:“是夫人!徐管事,夫人溺水了,我记得您是熟水性的,快快下水将夫人救上来。”   徐老爹迟疑:“……这……”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经,偏生说不上来,眼看着周夫人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渐渐有要沉下去的趋势,再加上红素在一旁催促得又急,徐老爹咬咬牙,就这么跳下去救人了。   徐老爹确实如同红素说得那样深诣水性,很快就将周夫人救了上来,只是不知道是挣扎过度得原因还是什么,在水中的时候,周夫人身上就衣裳散开大半,身体免不了和徐老爹有所接触,被救上来后,就抓着这一点不放,哭着说自己守节多年,今天出了这等意外,再没有脸面活于世上,说着就要站起来接着朝池中跳下去。   徐老爹和红素吓了一跳,哪能就这么看着周夫人去死,连忙劝阻,周夫人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拢着衣裳一味的哭。   徐老爹尴尬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毕竟就是他碰了周夫人,虽然说是情急为了救人所致的。   这时,红素看周夫人又要跳下去,直接对着徐老爹示意,口中说道:“夫人莫要这样,既是不小心失身于徐管事,想来徐管事会对此负责的,您说是吧?”   “对……对……”徐老爹被周夫人哭得头昏脑胀,听见红素向他问话,想也没想直接就点头应是,说到一般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当即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红素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徐老爹一点头,周夫人便止住了哭声,满含希冀的朝徐老爹看过来,听见他这一否认,当下心如死灰,一下挣脱红素,蹭两人不注意,扑通一声又直接跳下水中,这一次却是连挣扎都没有了,把红素和徐老爹吓得够呛。   徐老爹再次将人从水中带上来后,眼见着周夫人不管不顾的又要寻死,便默认了红素的提议,这才让周夫人安静下来。   本以为这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周夫人却是当了真,徐老爹几次吞吞吐吐要开口婉拒,然而他只要一露出这种迹象,周夫人马上就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他也只好默认。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算是定下来了,这件事传到周家少爷周文瑞的耳朵里后,对方也只是面色扭曲了一瞬,但出奇的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反而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样,跟着徐老爹做事的时候更显几分亲近。   而确定关系后,徐老爹倒也想着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下去,于是便向周夫人提出办一场喜宴,请几个亲朋过来吃顿饭,也算是过了明路了。   周夫人又惊又喜,哪里会不同意,连声应是,就连徐老爹说要等他儿子从京城回来再办喜事也没有丝毫的不悦。   一朝得偿夙愿,她哪里会计较这些,就连今天徐老爹出来迎接徐肇,她也放下架子跟了过来,为的就是给徐肇留下个好印象。   “……”一路上,听完徐老爹讲的事情的经过,徐肇深深看了徐老爹一眼,将徐老爹看得心里发毛才收回眼神。   扯了扯嘴角,望向身后周府的马车,徐肇想到,他爹可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人家的真实之意。   一行人很快到了周府,徐肇本想着要先回自家的小院收拾,却被周夫人叫住了。   “肇儿不妨留下来,一家人吃个便饭,聚一聚再回,你爹这段时间没少念着你。”   肇儿……徐肇对这个称呼接受无能,徐老爹这般喊他还好,但一个明明眼底藏着厌恶之意,却偏偏要故作亲近的女人叫出来,就让他有些寒毛直竖了。   正想开口拒绝,徐老爹却是附和,拍了拍徐肇的肩,“你那院子怕是还没收拾,灶都是冷的,眼下就要吃中饭了,你自己饿着回去收拾房子倒没问题,可不能让你媳妇也跟着饿肚子吧。”   一旁的边语听徐老爹说到这,肚子小声叫了一下,很轻,然而被徐肇听到了。   “饿了?”徐肇问道。   小姑娘为自己不争气的肚子羞赫,硬生生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不饿,夫君。”   但是肚子显然十分不给主人面子,又响亮的叫了一声,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   徐肇闷哼,不让喉咙的笑意溢出来,本来边语的脸皮就薄,被大家这么一笑,怕是周府的头都能低到地底下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边语的嘴硬这件事上,唯独周夫人的关注点有些奇怪,她唤了徐老爹一声,笑着问道:“这位是……?”   徐肇老爹一拍脑袋,瞧周夫人一脸不认识边语的模样,才想起来刚才忘了介绍。   “这是我儿媳妇,我那三大五粗的儿子可是走了大运才娶到的这般好的,你叫她小语便是。”   徐老爹哈哈大笑说道。   三大五粗的徐肇:“……”倒也不必夸一损一。   边语听出徐老爹话中的夸赞之意,笑着瞧了眼自家夫君,见他一副郁闷的模样,抿嘴微微笑出声。   上前一步,向周夫人行礼,福身,“夫人安好。”   声音娇娇俏俏,很是讨人喜欢。   原来是儿媳妇。周夫人不躲不避的受了这一礼,等边语深深福下身去后,才笑着上前拖住,将人扶起来,说道:“哪里用得着行礼,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说着还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戴在边语的头上,美名其曰见面礼。   不知情的人士看过来,只会觉得这个场面其乐融融。   徐老爹便是如此,笑着拍了拍徐肇的肩,对着众人说,“别站着了,进去歇息吧,巷口风大。”   一行人便进了周府。   徐肇和边语走在最后。   小姑娘盯着自己的手腕,神色有些疑惑,徐肇出声问道:“怎么了?”   边语眨眨眼,看着皮都没红一块的手腕,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她怎么会觉得周夫人掐了自己呢?明明对方看起来气度不凡,再亲和不过了。   摇摇头,看着男人询问的眼神,她答道:“没事,我可能是饿了。”   没错,应该是饿晕头产生的错觉。 第58章 周府的餐食是十分丰富的……   周府的餐食是十分丰富的, 毕竟是江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加上周夫人的特意吩咐,厨房更是卯足了劲, 昂贵的食材一点不心疼的用, 花样也是百出。   饶是以前见惯了好东西的徐肇都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会不会太隆重了?”他问徐老爹。   回答他的却是周夫人,一脸慈爱的笑意,仿佛当自己是徐肇的母亲,“不会,大家吃的开心最重要。”   “动筷。”坐在主位的徐老爹说道,现在的周府,他算是辈分最高的, 他动了筷,徐肇他们才好开吃。   一顿饭大家各怀心思,面上却都言笑宴宴, 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离徐肇最近的是一盘西湖醋鱼, 酸酸甜甜, 滋味不错。便挑了一筷子到边语的碗里。   “鱼不错, 你尝尝。”说完, 又补充了一句:“刺已经挑好了。”   边语笑得眼睛弯弯,不好再餐桌上明目张胆的和徐肇撒娇, 便小小声的说了一句, “谢谢夫君。”   徐肇没拿筷子的那只手在桌子底下勾了勾小姑娘的手指。   嗯, 十分有礼貌,不错。   做这道西湖醋鱼的厨子来自苏州, 这道菜做得十分地道美味,不然徐肇也不会给边语夹,然而小姑娘刚把碗端起来, 还没吃进嘴里,那股鱼本身自带的腥味便冲着鼻子而来,一阵反胃,捂着嘴就干呕起来。   “呕——”边语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徐肇瞳孔一缩,以为食物有问题,赶忙将碗筷一放,大手轻拍着边语的背,帮她顺气。连带着将那碗装了鱼肉的饭碗也往旁边推。   鱼腥味一远离,边语立刻就感到好受多了,那股令她恶心反胃的味道消失了。   “我没事……咳咳”   徐肇皱眉,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给边语漱口。   这边这样的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徐老爹并周夫人和周少爷都一齐往徐肇两人看过来。   “可是吃坏了肚子?”徐老爹出声问道,一副担忧的模样,儿媳妇这小身板弱的,现在饭都不能好好吃,将来生孩子还不得遭罪。   “小赵,你去请个大夫过来。”徐老爹这般想着,扭头吩咐道。   “是。”   饭也不吃了,直接站起身,过去和徐肇一起看边语。   “我没事,爹。”边语缓过了那股恶心劲儿,又用茶水漱了口,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吐。   “不用请大夫了,我可能是刚回到江城,水土不服吧。”哪还能耽搁长辈吃饭,就为了给她请大夫呀。   徐肇却很赞同徐老爹的行为,并一眼看穿了小姑娘不想看大夫的真实原因,直接了当地摁住边语地头,对徐老爹说道:“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请大夫来看看比较稳妥。”   被镇压的边语:“……”唔唔。   暗自腹诽,夫君在床上抱着她的时候怎么不说她是小姑娘了,男人变脸真快。   想到待会很可能又要被开药,嘴里便泛起苦味,又想吐了。   “呕——”   徐肇给她顺气,“你看,还倔强说不用大夫。”   徐老爹瞧着他们的互动直乐呵。   另一边没有动的周夫人瞧着边语扶着椅子干呕的模样,却是眼眸渐深,不同于徐肇和徐老爹这两个没有经验的男人,周夫人对女子的这种症状再熟悉不过了。   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即使知道边语和徐老爹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周夫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对她产生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周文瑞感受到周夫人身上传来的不悦气息,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椅子挪得离周夫人远点而已。   大夫很快就到了。   握着边语的手腕诊脉,摸着胡子沉吟了好一会,不时皱个眉头叹声气,那模样让本来觉得没什么大事的徐肇渐渐严肃起来。   “大夫。”徐肇忍不住出声询问,“很严重吗。”   老大夫摇摇头,收了手,站起来对着徐肇恭喜到:“恭喜呀,令夫人有喜了。”   徐肇:“!”有喜?有喜!   猛地回过神,抬起头目光如炬的看向大夫,哑着声音问道:“大夫,当真?”   老大夫被人质疑医术,明显不开心,“老夫还会骗你不成,这脉象如盘走珠,十分流利,是典型的滑脉。”   瞧着小子怕不是高兴傻了,一点好话都不会说。   徐肇难得有些许愣神,他抬头看了看边语,对方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反应也和他差不多,双手捂着肚子有些茫然。   徐肇的手跟着一起覆在上面,两个新手上路的爹娘接收到这般的喜讯,一时之间只会愣在原地。   “小姑娘。”徐肇声音沙哑,“你怀孕了。”   边语愣愣点头:“嗯。我怀孕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当爹了。”   边语还是附和徐肇:“嗯,我要当娘了。”   两人傻气的模样大厅内的所有人都不忍直视。   徐老爹看得直呼牙疼,不就是媳妇怀孕了吗,至于这样吗,没出息,然而他又好到哪里去呢,还不是大咧着嘴,一个劲的追问大夫需不需要注意些什么,大人和孩子情况都怎么样……云云。   他要抱孙子了,臭小子够给力!徐老爹高兴得大力拍了拍徐肇耳朵肩膀,将人从傻愣的状态给拍醒。   边语怀孕了?!   徐肇黑沉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就是愉悦,浑身都弥漫着一股喜意。   像大夫确认情况,将人恭恭敬敬的送走之后,徐肇和徐老爹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喜意。   “不错。”徐老爹咧着嘴说道,“一回来就给爹准备了份大礼,十分有孝心。”   徐肇:“……”再多的话都在徐老爹面前无处说起。   徐肇索性直接走回大堂,留下徐老爹站在原地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厅里,周家少爷为了避嫌,已经提前走了,只剩下周夫人和边语。   周夫人正坐在边语旁边,笑语晏晏跟边语说话,轻声和她说一些有身孕的人的注意事项。   小姑娘捧着茶杯,竖起耳朵倾听,不时点点头,一副惊叹的表情。   “夫人懂得真多。”边语由衷的说道。她都不晓得孕妇不能吃的东西有那么多。   周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哪里,我毕竟是过来人,这些小事宜他们男人哪注意得到,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或不懂的地方,尽管过来问我。”   看着边语乖巧应下,周夫人唇边的笑意越发深,接着抛出她的饵,“要不然,你和肇儿一起搬到府里来住如何?左右一个月后都是一家人,倒也不用分的那样清楚,我没有女儿,一直就想要个贴心的囡囡,你要是住进来,我也有个伴。”   周夫人轻拍着边语的手,一副贴心长辈模样。   边语还没想好怎么拒绝,绞尽脑汁正要开口的时候,脑袋上落下一只大手,将她整理好的发型弄乱些许。   她忍不住埋怨:“夫君,我今早梳了好久的发……”言下之意,能不能别祸祸她的发型。   徐肇挑眉,闻言手上却是更肆意了些,丝毫不顾边语幽怨的眼神。   等到小姑娘气呼呼的躲到一旁盘发的时候,才对着周夫人一行礼,说道:“谢夫人好意,只是小语睡惯了家中的床榻,贸然换地方,只怕是不习惯。”这就是变相在拒绝周夫人让他们住进周府的要求了。   周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接着送到嘴边,抿上一口后才笑着说道:“这样啊,那倒是不方便,我只是想着肇儿你那院子里只有两个人,往日还好,现在小语有孕,可能会照顾不过来。”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徐老爹在从门外走进来,刚好听见周夫人的最后一句,忍不住插嘴问出声。   “没什么。”周夫人笑眯眯站起来,迎徐老爹坐下,对她说道,“肇儿和小语不是两个人住在外面吗,我担心小语怀孕后,肇儿照顾不过来,毕竟一个大男人,难免又不细心的时候,便想着说教他们住进府中,也好有个照应,没想到肇儿说小语认床,这却是不巧了。”   周夫人一大段话,将她的好心好意尽数到来,最后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将徐肇塑造成一个不领情的小辈。   徐肇放在身旁的手忍不住握紧又松开,黑沉的眼眸滑过一道暗芒。   徐老爹被周夫人这么一说,也觉得十分有理,“你媳妇真的认床,要不住进府里,也好有个照应?”   徐肇状似无奈:“嗯。小语到了陌生的地方,夜间都休息不好,现在有身子了,要是睡不够,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不然,有个人照看着也是极好的。”   行吧。徐肇都这般说了,徐老爹当然不会勉强,转头拍了拍周夫人的手,十分欣慰。   “你有心了。”夫人对他儿子是真好啊。徐老爹感概。   徐老爹这一说话,周夫人眼角的周围都要笑出来了,她说:“应该的,你那文瑞当亲儿子看,肇儿我更要多加照顾才是。”   徐肇看着两人进入“你好我好”的状态,盘算着也该走了,便和徐老爹说了一句要提前回去收拾院子,免得晚上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毕竟小姑娘身上可还背着一个认床的习惯呢。   徐老爹一听这关乎他未来孙子的健康,大手一挥,派了两个人过去帮忙,徐肇趁机带着边语走了。   “儿大不中留啊。”徐老爹看着徐肇匆匆离去的背影感概,“连娘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感到高兴,如今她也是要做奶奶的人了!”徐老爹自顾自高兴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周夫人越攥越紧的帕子,眼底满是深深的扭曲。   *   离开多月,小院无人打理,虽然整体还是能住人的,但边边角角难免生出杂草,桌椅床被也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徐老爹派过来的人是两个干惯了粗活的婆子,徐肇这点地方还不够她们两个收拾上一个时辰。   除草,洒水,擦桌椅,晒被子……不多时,整个院子便清清爽爽焕然一新。   “辛苦两位。”徐肇递了个荷包过去,人虽然是徐老爹派过来的,但毕竟是周府的下人,理所当然的使唤难免落人口舌。   果然,那两个婆子结果红包掂了掂重量,立刻笑开了眼,对着徐肇行礼,说是以后有事还可以找她们,她们私活也是接的。   “一定。”徐肇说道。   关了房门回屋,看见边语坐在椅子上,眨眼摸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柔和下来。   “怎么,肚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刚才老大夫走的时候特地嘱咐他,说孕妇体内有寒毒,本是不易怀孕的体质,怀孕期间要好生将养着,不然这一胎要是没养好,以后怕是再也不能生了。   徐肇一听就知道是上次小产给身体带来的危害,顿时沉默,问大夫说需不需要安胎药,倒被老大夫瞪了一眼。   “安胎药哪是说吃就吃的,目前你家娘子没什么大事,就是要谨慎些,不能干重活,吃食方面也要多加注意,三月份胎儿坐稳了之后,倒是可以过来找我把把脉。”   徐肇应是。   现在看边语摸着肚子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一脸紧张。   “啊?”小姑娘被问懵了,“没事呀,小家伙儿很乖,一点都不闹腾。”   她只是,她只是被这个突如起来的孩子惊喜到了而已。边语想,真好啊,一定是她上一个孩子又投生回来了。   才一个半个月,胎儿都没成型,哪里会闹,徐肇想,然而唇角还是慢慢带上笑。   挨着边语一起坐下,将人紧紧圈在自己怀里,摸着小姑娘的肚子,两个人什么也不干,就坐在那傻乐了一个下午,并就着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大名还是小名统统都想好了,无聊成这个样子,放在过去是徐肇想也不会想到的事,然而他现下却乐此不疲。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上一个没能降生到世上的另一个孩子,但内心都不约而同的想着,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好好的出生。   “今晚想吃什么。”徐肇问道。   边语眨眼,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快黑了,她居然和夫君说了这么久的话?   徐肇见她愣住不会神,又问了一句。   “想吃面。”边语说道,徐肇不问还好,一问肚子就疯狂绞起来,本来中午没吃几口饭就被鱼腥味给熏吐了,现在肚子可不是空空如也?   一想到徐肇做得清汤面,撒上小葱,握上一个煎的两面金黄的煎蛋,边语嘴里的口水就不住的往下咽,要是能加点醋就更好了。   还挺会挑。徐肇想,然后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开始和面简单,半个时辰过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就端上了餐桌。   边语平常吃饭都要顾忌自己在徐肇心目中的形象,虽然吃的不少,但从来都是斯斯文文,小口下咽,今天实在是饿狠了,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嗦了一大口面。   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一边吃着一边想,夫君的厨艺真的比她好太多了……为人娘子的边语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羞愧。   好像?到现在,他们家进厨房的,几乎都是夫君?   夫君是不是嫌弃她没用,所以才不让她进厨房,是不是在变相的嫌弃她……   徐肇眼睁睁看着边语吃面吃到一般,然后发起了呆,长长的面条还挂着嘴边没吃进去,眉头倒是越皱越紧。   徐肇敲敲她的碗,提醒道:“想什么呢,再不吃面要凉了。”   “夫君果然是嫌弃我。”刚刚回神,就看到徐肇拿着筷子敲她碗,催促她快些吃面的严肃场景,想到刚才的念头,不禁委屈巴巴的掉下眼泪,满脸控诉。   最后气哼哼的吃完整碗面,也不理会徐肇,兀自端着碗进厨房洗了。   “夫君最讨厌了!”边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声说道。   只是敲了一下碗的徐肇:“?”   一墙之隔的人家又传来熟悉的窃窃私语。   “那秀才小娘子找回来了?我怎么听着在哭呢?徐秀才打她了?”   “唉,瞧着徐秀才以为是个深情的,没想到背地里是这样的人,还打媳妇。禽兽!”   徐·禽兽·肇:“……”不是,说清楚,他干什么了他。 第59章 桃花镇边家。   “……   桃花镇边家。   “我儿, 莫担忧,你自去就是,为娘定会想法子为你报仇。”边夫人抚着边柔的头发, 对方坐在铜镜前, 原本美艳的人儿现下面色苍白,两颊消瘦,死气沉沉,对边夫人的话不作任何反应。   “娘……”边柔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沙哑着声音开口,像粗粝的沙子摩擦地面的声响。   “我不想去。”她说。   边夫人拿着一把梳子替她梳着头发,垂下眼眸道:“……王府的车架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边家禁不起更大的打压了, 本来边柔被萧王妃的人押着遣送回来,虽然并未大张旗鼓,但消息灵通的人家还是得到了内幕, 往昔为边家权势所震慑的人都和饿狼一般, 只恨不能多咬下一块肉。边夫人终究是一介女流, 在和人交涉上没有男人那么方便, 因而吃了不少亏, 她又犟着不肯把边老爷放出来,加上萧王妃有意无意的打压, 边家是日渐衰落, 生意门庭大不如前。   梳妆台上放着的是萧王府送过来的精致贡品, 但再细腻的粉,再名贵的口脂都遮挡不住边柔的憔悴。   “我不想去……”她只喃喃重复这句话, 边夫人的心簌簌地疼,然而只能含着泪将边柔送上王府地车架,她知道, 边柔是要做为和亲对象嫁到邻国去的,然而又怎么样呢,她一点都阻止不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去贪那块玉佩!   边夫人咬牙看着边柔心如死灰,任人摆布地上了马车远去,撕拉一声,手里的帕子裂成两半。   “小贱蹄子,给我等着!”她想着手上传来的边语和徐肇的近况,眼底一丝怨毒闪过。   *   阿嚏——边语坐在床上,挣扎着不想起来,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换来徐肇不轻不重的训斥。   “穿好衣服,要是得了风寒怎么办?”   边语还惦记着昨晚的事,穿好衣服之后拦着徐肇不让他进厨房,非要找回自己贤妻的地位。   “我来就好了,夫君读书辛苦了。”小姑娘拉着徐肇,将人牵出来引到正屋的椅子上,往徐肇手里塞了一本书就往厨房去了。   徐肇:“???”怀孕的人都想一出是一出吗?   无奈的捏了捏眉心,觉得有样东西能转移边语的注意力也好,自己趁着大清早的冷意盘算起从这段时间到秋闱的规划。   乡试不比院试,不是单靠徐肇自己就能摸清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进书院,由正经的师长教导,但边语又在这个时间点怀孕,徐肇怎么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自己去求学。   因而要怎么规划两者的平衡,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难题了。   边语还没有将早饭端上来的时候,徐老爹上门了。   “儿啊——”还未见到人,便听到了徐老爹洪亮的声音。   徐肇站起身迎接:“爹?你怎么来了。”   徐老爹笑道:“昨天有点东西忘了和你说,寻思今天你应该有空,想着不要耽搁时间,便出门早了些。”   “什么事?”徐肇给徐老爹到了一杯热茶。   “……哈哈……”徐老爹尬尴的挠了挠头,道:“爹这不是要续弦了吗,这么大的事,总得去和你娘说一声才是……” 第60章 徐肇的娘是徐老爹的同村……   徐肇的娘是徐老爹的同村长大的一个姑娘, 徐老爹当年在外跑商的时候,是徐娘子一个人家里家外的忙活,撑起了半边天, 偶尔一次徐老爹不忍她和自己久居两地, 出门的时候便带上了徐娘子,没成想就那一次,遇上了山匪,徐老爹万幸逃过一劫,徐娘子却落得个身消玉殒的下场。   后来徐老爹悲痛之下,将徐娘子葬在了江城外饿一座山头上,那里青山绿水, 也算让徐娘子死后有个好归宿。   徐老爹每逢忌日就前往坟前清扫祭拜,因此徐娘子的墓倒不像旁的一般荒凉长满黄草。   徐肇手里提着一壶新酿的米酒,手上牵着边语站在坟前看徐老爹对着墓碑碎碎念。   清风吹过, 一旁的树叶沙沙作响, 他从篮子里拿出两个杯子满上, 据徐老爹说, 徐娘子在世时没有别的爱好, 单单就喜欢小酌这么一口米酒,新酿成的滋味最得她的欢欣, 因为她爹在帮人酿酒, 她从小喝着好滋味的米酒长大。   徐肇心里转过几转, 徐老爹终于向徐娘子说完了他要续弦的事,转头对着徐肇说:   “来给你们娘磕个头, 好叫她在地下高兴高兴。”   徐肇带着边语跪下,点了三柱香,祭拜这个给了原身生命的女人。   徐老爹在一旁抹眼泪, 眼里闪着欣慰的光。   “好!好!”他使劲拍了拍徐肇宽大的臂膀,儿子已经长得比他高大多了,他们老徐家也算后继有人,就算他死后,也有脸面去见祖宗和莲娘。   祭拜完徐娘子,考虑到边语怀有身孕,而山上湿气重,徐肇便带着边语先回去了,问徐老爹,对方摆手表示还要再待一会,一副你们小两口爱走就走,别打扰我和莲娘的相处时间模样。   徐肇摸了摸鼻子,麻溜的带着小姑娘下山了。   今天天色有些阴沉,虽然没有寒风,然而还是让人感受到寒冷。   徐肇看了眼缩瑟着脖子的边语,不顾对方的反对,掀开斗篷,将人拢到怀里。   被劈头盖脸罩住的边语:“?”周遭的空气一下就暖和了起来。   小姑娘使劲扒拉,总算将自己的脸从厚重的斗篷里扒拉了出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呼着白气,软软道:“你干什么呀。”两人挨得这样近,徐肇几乎算裹着边语大步前进了。   大街上的,叫人看见多不好,不合……不合礼法。   近期因为徐肇所谓的胎教,也跟着被迫灌输了零零散散知识的边语这样想到,耳根悄悄热了起来,曲起手肘顶了顶身后人的胸膛,想让对方放自己下来。   边语被徐肇拢着,这个姿势本身就不好使劲,软绵绵的力道对徐肇来说像挠痒痒一般,他发出低低的笑声,喉咙带动胸膛震动,让小姑娘的耳根更热了。   “夫君……笑什么。”边语恼羞成怒,愤愤的踩了徐肇一脚,对方脚上新换上不久的黑色鞋子一下沾上明显的灰色脚印。   力道同样轻飘飘,然而徐肇却开始心疼了,“小姑娘,你踩的可是你做的新鞋。”他今天才刚穿上。   边语羞恼:“新鞋就新鞋,回去我就把它丢了。”   徐肇忍俊不禁,对着明显气话的言语不做评价:“那可不行,这可是我家贤惠的小媳妇点着油灯一针一线纳出来的,我要穿一辈子的。”   他字正腔圆的夸着这双鞋子有多暖和,多合他心意,做工多精巧。   边语眨了眨好看的杏眼,终于领会到徐肇话中的调侃之意,这下热的不仅是耳根了,整张脸都腾的一下烧起来了,她索性将头埋进徐肇怀里,装作鸵鸟。   明白自己怎么都说不过徐肇的边语直接不干了。   徐肇又一次笑出声,嗯,兔子真好逗。   眼看着人就要将头埋到地底下去了,徐肇这才低沉着声音开口:“好了,没事,现下又没人,我走快点,很快就到家了。”   确实,徐肇出门的早,祭拜徐娘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回来的时候又刻意挑了人迹较少的路走,这会儿路上确实没人。   徐肇话落,就见边语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探出头来,左顾有盼,见到路上果真像徐肇说得一样没什么人才放心松了一口气。   还好,夫君还是识大体的,她端庄秀才娘子的形象保住了!小姑娘欣慰的想着。   被扣上识大体帽子的徐肇:“???”   虽然不知道边语在想什么,但从那诡异弯起的嘴角,徐肇就知道这只爱脑补的兔子肯定将脑回路拐到九曲十八弯的山沟沟里去了。   不客气的揉了揉边语的头,不等对方瞪过来,徐肇便加快步伐,大步向前走。   本来要指责徐肇动手动脚的边语只好悻悻合上嘴,乖乖被徐肇带着走。   徐肇的速度很快,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就已经站在熟悉的木门前了。   边语从斗篷里钻出来,咔咔两下拨动机关,率先进了门。   两人前脚刚到,后脚周夫人就得马车就跟着来了。   “你爹往哪去了,怎地一清早就不见人,这边有一家铺子的账本出了点问题,我想寻人商量都寻不到。”   周夫人叫住要进门的徐肇,不给徐肇说话的机会,自顾自问道。   “想着可能是肇儿你回来了,你爹坐不住来看你了,这才过来瞧瞧。”周夫人笑语盈盈。   然而徐肇看着保养的极好的周夫人,不知怎得生出一种瘆得慌的感觉,他眯着眼,淡淡道:“我爹去青山了。”简单地将徐老爹的位置给了出去,长辈的事,他这种小辈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打心底觉得周夫人浑身上下都充满违和感的徐肇想,桃花债就应该去找该找的人,而非在这祸祸他的时间。   青山!   周夫人的身形一下子僵住,眼底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点怨毒的情绪,又很快收回去。   她怎么会不知道青山是什么地方,徐老爹每年总有一天会呆在那上面,任凭周家有什么急事,都得推到第二天再来和他说。   周小少爷七岁那年生病发了高烧,周夫人急急忙忙派人去请徐老爹,都被山下的小厮拦住,之说徐老爹今日不见人,周夫人只能咬牙自己请了大夫,一个人熬过那段令人胆战心惊的时间,临近傍晚,徐老爹才回来。   都是那块死人碑!周夫人想,自此以后,谁人在她跟前提起青山——也就是徐娘子的墓地所在,无论是谁,周夫人一律让人拖下去打烂嘴。   “是……是吗?”周夫人勉强维持住笑容,向徐肇寒暄完之后,将自己带来的礼品送了出去,随后驾着车走了,徐肇瞧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不像回周家,到更似朝城外的去向。   啧,为在山上的徐老爹默哀小半刻,徐肇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周夫人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周府在左边,她怎么往右边去了。”围观了全程的边语忍不住出声问道。   却被徐肇又薅了一把头发。   “可能她突然不记得路了吧。”徐肇随口答道,顺带将门合上。   好容易梳好头发却又被弄乱的边语:呆滞jpg.   下一秒,徐肇的手被愤愤咬了一小口。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手上的压印和气极转头离去的小姑娘的背影,心有余悸。   “该说不愧是兔子吗,咬人倒是厉害。”徐肇甩了甩自己手,失笑。   并觉得边语往屋子里走的身影一掘一掘地像只兔子。   老神在在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枣糕,敲了敲房门。   “小姑娘。”徐肇唤道,“吃糕吗?”   “不吃!”气哼哼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   徐肇摸了摸鼻子,完了,他心想,看来是真生气了,枣糕的都哄不好了。   又心虚的低着声音哄了几句,边语的回答都只有一个“哼。”   铁了心不给徐肇面子。   夫君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压根就不知道一个精致的发型盘起来要花多长时间!   不解风情!   徐肇最后只能将枣糕放在窗台下,敲敲窗户告诉边语东西放在外面了,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谁让他今天逗弄得太过分了呢?   唉!罪过,罪过。   边语一直趴在窗台上听着门外的动静,听见离开的脚步声,才打开一点点缝隙,左顾右盼,见徐肇真的走了,才美滋滋的拎起糕点。   咳,今日份不用听夫君碎碎念的胎教,get。   徐肇压根不知道自己养得兔子有逐渐变黑的趋向,甚至还打起了小算盘。   他看了看天,估摸出时辰,确定里午饭时间还早,便踱步进了书房。   桌子上面正放着一份叫人送过来的试题——关于往年的秋闱的。   七天后沈闻弢、方子文两人所在的山河书院招收学生,徐肇想抓紧机会拼一拼。   山河书院是江城乃至周围几个大型府城都鼎鼎有名的一座书院,名声较江南的白山书院输上一截,却也能傲视其他私人的书院了。   磨墨,阅卷,为了发挥出最好的一个状态,徐肇甚至点起了一小节香。全神贯注的投入其中。   这是他的投名状,能不能获得一个山河书院参考的资格,可全看这一份卷子了。   徐肇一点马虎都不敢。 第61章 在京城从沈闻弢口中得知……   在京城从沈闻弢口中得知山河书院招收学生的时间后, 徐肇就做好了准备,此刻差的也就是递交上去让书院师长看见他水准的机会。   扬长避短这个道理徐肇自小就懂,他很清楚自己擅长的是什么, 是超前于这个时代的意识, 全新的视角能让他跳出大杨士子们看问题的局限性。   对于试卷上最后一道题目——关于桓河决堤有何看法这一题的问策,徐肇身后那一家书铺的掌柜,曾经也是跟着徐老爹天南地北跑商的人,后来因为腿脚问题才退居二线,但积累下来的人脉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徐肇手上的这套去年的秋闱题目,便是掌柜的搞过来的, 附带的还有一些算得上机密的往年上榜的一些举子的答卷,这种好东西没有一点关系可弄不到手,徐肇从满脸微笑的掌柜手里结果足足有三公斤重的资料的时候, 内心是十分震惊的。   扯远了, 徐肇看了不下十份的试卷, 从中找出了一个不算明显, 但普遍存在的共同点。   无论是文采斐然的, 或擅于事务的,所提出来的除了加固堤坝, 派遣可靠之人监工, 在水灾之后对受灾地区实行轻赋税薄徭役的政策之外, 看不到其他的措施,偶有几个治理河道, 疏通河流的方案,也颇不成熟,弊端种种。   徐肇微微一笑, 这题他会,没见过猪跑,他还没吃过猪肉吗?现代治理河流的技术堪称成熟,就算这里因为技术的限制不能完全照搬,但其中的精髓到哪里都适用。   一份与众不同的治理河道的答卷,足够让他敲开山河书院的大门了。   徐肇不停的翻书,家中有关水利工程的书籍全被他翻了个便,还紧急叫刘掌柜给他送来一些不在市面上流通的珍藏本。   了解完实际情况,做到心中有数,他便开始下笔了。   一字一句,自成书卷,来自平行时空另一个古老民族几千年来的知识沉淀和先进技术在墨纸上缓缓展开。   徐肇写得很认真,标准的馆阁体使整张卷面都十分整洁,这是他特地练了三个多月的成果。   直到太阳悄悄爬上中天,阳光透过纱窗洒在之上,他才惊觉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面前厚厚一叠答卷,徐肇满意地勾起唇角。   “应该保险了。”他喃喃说道。   厨房传来影影约约的香气,徐肇进书房前还气哼哼的边语,这会儿从外面探进头来,软软的声音唤着徐肇:“夫君,写完了吗?可以吃饭了。”   吃完枣糕,纳完衣服,收拾完屋子,见徐肇还待在书房里努力奋斗,小姑娘内心忽地就生出了一股愧疚。   唉,夫君这么努力养家了,她怎么还不懂事的闹脾气,发型没了就没了,不是还能在做吗。   于是自己把自己哄好的边语哼哧哼哧跑到厨房,将中午饭做好了。   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徐肇刚巧打完了草稿,慵懒地伸直腰站起来,阳光照射下高大的身影笼罩住边语,逆着光的侧面看起来格外的……边语腾的红了脸。   随着徐肇的走进,一股勾的她心痒痒的气息铺面而来,小姑娘晕乎乎的看着徐肇的棱角分明的侧脸想。   真好看啊!   怎么会有人被夫君吓到,说他丑呢,明明就很好看。小姑娘义愤填膺为徐肇抱不平。   然后没有注意脚下的她不小心磕到了石子,脚步一歪,就要朝地上摔去。   脑袋一下清醒过来,上次一次不小心摔倒的后果还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鲜红的血染红了院子的一角,叫边语白了脸色。   她慌张的闭上眼,手扑腾往前抓,拽着一片衣角。   “小心点。”徐肇接着扑到自己怀里的边语,见对方面色发白,浑身颤抖,低沉着声音说道。   “没……事,没事。”边语后怕半天,磕磕巴巴的憋出这两个字。   手抚上小腹,想到里面的孩子,她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庆幸。   幸好,幸好夫君在这。   瞧见边语的动作,徐肇眸色暗沉几许,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在吃饭的时候开口夸边语的手艺。   小姑娘在夸赞中勉强振作起来,恢复了一点精神气儿,扒拉了几口饭,便回房小睡了,她有些精神萎靡。   徐肇则出了巷子,打算去医馆找老大夫过来给边语把把脉。   老大夫显然还记得他,对于徐肇这么快过来医馆显然还有些许意外。   “可是你家娘子有什么事?”   徐肇:“嗯,她今日险些摔了一跤,现下有些心神不稳,想请大夫过去把把脉,开些安神的药。”   老大夫一听摔跤就皱起眉头,满是褶子的脸皱得更厉害了,听徐肇这般说,还以为情况很紧急,提起药箱就和徐肇一起匆匆赶去。   一切脉,哦豁,确实有些心神不稳,将本来一个月后才能吃的安神安胎的药提前开了,叮嘱徐肇的煎药的方法之后,又精神抖擞的走了。   眼瞅着边语还在睡。   考试的草稿打完,只需要誊抄一遍即可,徐肇便拎着药包去了厨房,熟练的将熬药的小砂锅拎出来,倒水,三碗煎成一碗,忽地动作一顿。   “这药煎到水一碗半的时候,记得加一味药引,才能最好的将药效发挥出来,老夫手头上暂且没有,后生你可得自己去弄。”   巧的是,这味药材,徐肇刚巧在徐老爹那处看到过。   看来要去一趟周府了,徐肇想。   已经拐过两条街道,眼看着就要到周府的时候,徐肇脚步顿住,抬头看了看天空,日头正旺,算一算时辰,徐老爹恐怕还没从山上回来呢。   “幸好没将药先煎了。”   调头就要回去,转角的小巷却突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就这么点钱?太少了吧。”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说道。   “只有这么多,这是我这个月全部的月钱了。”一个冷静的女声说道。   啪——是甩耳光的声音。   本来想直接走掉的徐肇不由得停下脚步,眉头深深皱起。   “这点钱还不够老子塞牙缝呢,你糊弄谁呢,堂堂周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月钱会只有十两?你别是藏私房钱,给老子交出来。不然我就把你们暗地干得那些勾当抖出去。”   啪——又是一个生风的巴掌声响起。   “人渣。”徐肇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周家夫人?这江城叫得上名号的周家可就只有一个,还特别提到了夫人,徐肇怎么想都找不出第二个周家了。   熟悉的人让他即将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心里微妙的预感促使他藏在角落里继续听下去。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红素说道,她合下眼眸,想掩饰自己的慌张,颤抖不止的手指却出卖了她。   对面的男人看到了这一点,呵呵一笑,嘲讽道:“周夫人那个婊/子心里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要不是……没落了……”男人在说道这一段的时候含糊不清,又带着十足的气氛,徐肇都能听到他牙齿磨动的声音。   “总之,他惦记周家那个管事的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说要是把这个秘密卖给知听楼,他们会开什么样的价钱?”男人嘴角咧开一个恶劣的笑。   满意地看着红素的身形随着他的话语颤抖得更加厉害,简直算得上摇摇欲坠了。   很好,还牵扯到他爹了。徐肇冷漠想,他还真没看错那个周夫人。   “你别瞎说。”红素抖着声音说道,“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红素激动的为周夫人的辩解,她的命就是周夫人救的,周夫人便是她的主子,她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这样污蔑周夫人,即使这个人是她的父亲……也一样。   石父嗤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好女儿被调/教成了周家的条狗,即使他不在意红素的生死,也仍然感受到微妙的不爽。   “我胡说?要我一桩桩一件件数给听吗?”   红素瞳孔一缩,尖叫道:“不——”   男人却不听她的,直接将周夫人伪装了十几年的龌龊心思一点点扒出来,暴漏在阳光底下,也……让小巷后的徐肇听了个遍。   “十多年前,徐老狗出现稳住了男丁尚未长成的周府,我可打听过了,对方在乡下有子,周府的事一了,徐老狗可是迫不及待就要回去,啧啧,那周夫人也是眼瘸能看上徐老狗,硬生生用各种法子拖了徐老狗十多年,让他除了跑商外不踏离江城一步。”   “即使跑商,也要选择那些和徐家村相反方向的地方……可怜那个父母双双丧生的孩子,哦,不对,徐老狗可没死,但对那孩子来说也没什么差别不是吗。”   石父呵笑,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常年混迹于红街,女人家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可懂得比任何人都多。   “倒霉孩子还不知道十多年没有回去一步的爹,竟是被周夫人绊住了脚步。”   倒霉孩子徐肇:“……”虽然事情有点出乎他意料,但这个称号他并不想认呢。   石父还在接着说。   “ 那倒霉催的总算等到徐老狗良心发现想起他,将人接到城里来,可你想怎么着?”男人卖了直接笑出眼泪,“徐老狗的儿媳妇,那倒霉催孩子的娘子,竟然被周夫人当成徐老狗的养在外面的小情儿,妒火中烧之下,恰巧得知人家怀孕,便使计在倒霉催的院子里泼了水,雇佣他们家邻居送了寒凉水果给倒霉催媳妇吃下,双重作用,噗——孩子不直接就没了吗?”   石父咧嘴说道。   红素没想到石父了解得这么多,她的面色随着对面男人的嘴的一张一合,渐渐失了血色。   “你别说了……”她有气无力,最终还是妥协。“我这还有一块夫人赏下来的好玉,估计值个百来俩银子,你拿去当了吧。”   石父满意了。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吗?”   红素只恨不能自己从未找过师父,这样也不至于被他要挟。   要强的周府大丫鬟在这一刻突然折弯了腰。她心累的看着石父晃悠着那块玉,迈着八字脚往外走。   “记得在周家好好做,下个月我再来找你,对了,如果能顺便搞点周家的帐本就更好了……啊啊啊啊——你干什么——”   瘫在地上的红素听见石父吓人的喊声,下意识抬头,“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下一秒,瞳孔一缩,巷口狭小,因此站在逆光处的徐肇显得格外……不善。   “徐……徐管事的!”红素失声!   一只手折弯石父,徐肇黑沉的眼眸里闪过厉色。   “幸会。”红素仿佛听见修罗的声音从地狱传来。   徐肇说:“我就是那个倒霉催的。” 第62章 周夫人果然上山找了徐老……   周夫人果然上山找了徐老爹, 以前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纵使她心里再不痛快,也只能憋着, 房间里的摆设换了一茬又一茬, 现在即将冠上徐夫人的称号,她又何须再忍。   端得一副贴心人的模样,三言两语愣是将徐老爹劝下山来。   “我身体好着呢,哪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徐老爹说。   周夫人佯嗔道:“现在不觉得,等晚风起了,你就知道厉害了。”说罢,手挽上徐老爹, 不着痕迹将人往山下带。   徐老爹无奈,却也知道过几日两人要成婚,怎么着也要不能拂了周夫人的好意, 将徐娘子墓前的东西摆好之后, 破例没在山上待到太阳下山就随着周夫人回城了。   一路上周夫人柔着脸和徐老爹温声闲聊, 句句都能说道徐老爹心坎里, 回城路上的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徐老爹不在避嫌式地躲开周夫人, 反而认真倾听的神态让周夫人身心愉悦,眉眼间都是满意之色。   然而着愉快的心情只维持到进踏进周府大门的那一刻。   红袖僵着脸站在大厅中, 其余的下人教她遣散了, 而石父正捂着手躺在地上哀嚎, 压低着声音,生怕一个不好, 惹来那尊煞神的注视。   而徐肇本人则站在柱子旁,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只是周遭极低的气压让人一眼就知晓, 他心情十分不好。   周夫人挽着徐老爹走进来时,徐肇缓缓抬起头,向门口看了一眼,见两人脸上都是一副带笑的模样,眸色加深,心中暴戾不断腾起。   竟是鄂的上前一步,大力将地上的石父踢出去,摔到周夫人脚下,使她瞳孔放大,口中惊呼。   “徐肇!”脱口而出徐肇的名字,带着一股厌恶的味道,“你这是干什么?”   说罢,反应过来不对,扭头看了徐老爹一眼,见他看向地上被徐肇踢过来的人,没注意到这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放软声音,好像刚才的嫌恶不曾存在过一样。   “肇儿,这人是谁?你怎么……这般无礼?”周夫人拍拍胸口,好似被徐肇吓到,才喘过气一般。   徐老爹刚进门,也是被吓了一跳,此刻听见周夫人的问话,也跟着抬头看向徐肇。   “怎么了这是?”徐老爹倒是没有发脾气,只是一脸摸不着头脑,徐肇不是个暴戾的人,徐老爹也不明白他儿子这是闹得哪一出?   “没事吧?”徐老爹问周夫人,刚刚那一瞬间对方脸色发白的样子一看就是被吓到了。   徐肇冷眼扫过周夫人,对方在徐老爹面前向来能装,即使这会儿心里十分不耐烦,面上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半点看不出来心里的想法。   她拍拍胸口,顺了口气,对徐老爹说道:“没事,哪那么不经吓,最近也吃着药,不至于心疾发动,你千万别打骂孩子。”   听到周夫人的话,徐老爹皱了皱眉头,对徐肇说道:“儿啊,你周姨身体不好,刚刚着实吓着她了。”   能吓死最好,徐肇幽幽想到。   脚尖踢了下地上装死的石父,沉下声说道:“说话。”   语气满满的戾气,让石父打了个激灵,接好的手臂仿佛又被人打折了一般,隐隐作痛。   他心知自己倒霉,好死不死撞上了一尊煞神,这下可好,不仅到手的银子飞了,用来拿捏那小蹄子的把柄没了,还要平白无故遭罪。   这一趟可真亏,早晚要在那小蹄子身上找回来,赔钱货就是赔钱货,不仅不能孝顺他老子,带累人倒是一把好手。   石父暗暗唾了一旁面色发白的红袖,对方的指尖紧紧掐住掌心,留下泛白的痕迹,一看心里就很慌张。   在徐肇不耐烦的注视下,石父舔着脸开口,看也不看周夫人,他可是明白人,晓得徐肇的目的是什么,因此嘴里的话是专门说给徐老爹听的。   “老哥,你也别挽着旁边那老女人的手了,皮子保养得倒挺好,奈何心毒着呢,悄悄弄死了你未出世的孙子,你还要对她感恩戴德呢。”   石父是极其看不上徐老爹的,觉得对方除了会挣几个钱,简直蠢得没眼看,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丢他们男人的面。   孙子?徐老爹一楞,一头雾水不明白石父在说些什么。   然而身旁的周夫人只听了几个关键词,就抓住了重点,心里一紧,看了徐老爹一眼,见他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扭头冲着石父喊道。   “哪来的疯子,上我周家撒泼,来人呐,把他丢出去。”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扭曲,细细一听,似乎还有一丝慌乱。   周夫人不知道地上这个满口疯言疯语的男人是怎么来的,她只知道,不能让人在她周家发疯,尤其是在徐老爹面前。   还有几天她就要从周夫人变成徐夫人了,她不允许这种时候有人来破坏她的好事。   绝不允许!   “红袖,你还愣着作什么,叫下人把这疯子拖出去!”周夫人细细的嗓音高声叫道,拉长了的细高音十分刺耳。   红袖听见周夫人的吩咐,长期伺候对方的本能让她的身体马上动起来,就要去喊人。   然而下一刻,被徐肇震在红木桌上的茶杯给震回神。   “红袖姑娘,我看你还是坐下的好。”徐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手上微微用力,巴掌大小的茶杯毫无征兆的碎成了几瓣,红袖身体一颤,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去。   对不起,夫人。红袖嘴唇蠕动,满眼呆滞。   石父嘿嘿一笑,就这赔钱货,还敢和煞神斗,正幸灾乐祸着,背后突然一凉,扭头一看,煞神的目光转移到他这了。   石父:“……”   再不敢作妖,石父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腾出来,他越说,周夫人的脸就越扭曲。   “……叫人往院子泼了水……最毒妇人心不过如此。”石父最后还学着巷尾的那个穷秀才,拽了一句古人云。   “胡说八道!”周夫人前两天刚做好的指甲被她自己生生掰断,昂贵蔻丹染料染成的漂亮指甲变得坑坑洼洼,参差不齐。   “红袖!还不快去叫人轰走这个满嘴胡言的疯子!” 第63章 然而红袖被徐肇……   然而红袖被徐肇高大的身体拦住, 一时之间只能困在原地不动。   徐老爹脸上满是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周夫人,对方向来爱惜自己雍容的形象, 这会却连一丝气度都顾不得维持, 死死盯着地上躺着的石父,眼里的怨毒让石父一个大男人都汗毛直竖,有种被毒蜘蛛的的复眼瞧上的感觉。   搓了搓手臂,石父实在呆不下去了,转头讨好地看着徐肇,意思不言而喻。   他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可以走了不?   徐肇瞥了他一眼, 对方虽然无赖,到底和他无关。   “滚。”毫不客气地吐出一个字,徐肇这会心情差到爆。   然而这个字对石父来说堪称天籁, 顾不得徐肇的语气, 石父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 朝徐肇点了点头, 立马滚出周宅, 一点都不带停留的。   谁想和煞神共处一室啊,他还没在赌坊里翻身呢, 万一煞神抽刀砍人危机到他怎么办。石父十分惜命, 尤其在他鞋底还藏着两片金叶子, 马上就要翻身的情况下。   即使腿脚还软着,也要连滚带爬的爬出周宅。   很快正厅里就只剩下四人。   徐肇黑沉的眼眸扫过在场的其余三个人, 除了徐老爹之外,另外两个人被徐肇可怖的目光波及之后,竟被他身上的气势骇到, 不由自主地蹭蹭倒退两步。   徐老爹还在愣神,艰难地咀嚼着方才石父说得那段话。   “……在院子里泼水……”徐老爹喃喃自语,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身旁的周夫人,对方的形象在他心里变了又变。   从那个柔弱需要人护着周家夫人变成了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徐老爹朝周夫人看去,对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浓厚情意,目光灼灼,想要把他洞穿。   嘴唇张开又合上,徐老爹这时候哪还能不明白石父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   因为他,才害了自己的孙子。   徐老爹有些恍惚,他甚至不敢去看徐肇的眼睛。   自己愧对儿子实在良多。   “爹。”徐肇淡淡开口,深邃的五官在明暗的阴影里更显立体,一下就拿捏住周夫人的死穴。   “婚礼取消吧。”他说。   搬回徐家村吧,从此离开江城,越远越好。   徐肇眸中的煞意渐深,让人不敢直视。   周夫人忍不住身体轻颤,抢在徐老爹之前开口。   “不!”她绞尽脑汁想要反驳徐肇的话,譬如刚刚那人只是雇来的混混,说出来的话并不可信,然而千万般辩解的言语一接触到徐老爹的眼神,就像哽在喉咙一般,怎么都吐不出来。   徐老爹信了,他信了石父说的话。   什么解释都不重要了,相处十多年,周夫人再清楚不过徐老爹是个怎样的人了,一旦徐老爹认定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年她用这一点成功让徐老爹觉得,护着周家是他的责任,强留了徐老爹十多年,今天同样也在徐老爹认死理这个点上栽了。   徐老爹默默拉开周夫人仍旧挽在他身上的手,叹气说道:“夫人,好自为之。”   心里满不是滋味。   徐老爹不敢去看徐肇,几乎落荒而逃般的逃出了周家。   啪——周夫人的指甲扣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断了一小节,撕裂皮肉,鲜血流了出来。   十指连心,按理来说应该很痛,呆愣在一旁的红袖见血之后总算反应过来,惊呼一声,拿起帕子朝周夫人手上包去。   “夫人,您小心点。”一副忠仆模样,却只字不提她和石父的关系。   周夫人却像是感受不到这痛似的,只痴痴看着徐老爹远去的方向发呆。   去去皮肉之苦,怎能比得上她痛失所爱之痛。   周夫人面色阴鹫,神色病态,怨毒一样的眼神死死黏在徐肇身上,像极了毒寡妇。   徐肇浑然不惧,他轻轻抚平衣角,不过是将本不属于周夫人的东西剥离走罢了,这才到哪。   那个在徐肇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得悄无声息又离开得……触目惊心的孩子,永远是徐肇心中的不可触及的伤处,每每处碰,都能教他抿着嘴唇颓上半天。   他以为当初造成下手的人是徐仙儿和边家,所以徐仙儿疯疯癫癫,现在不知去向;边老爷几乎要半废度过下半生……   还不够。徐肇面无表情想。   甩袖,宽大的袖摆在空中划开,他大步流星走出周家,不想在这腌臜的地方多呆。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闷钝的破空声。   徐肇侧头,一个花瓶从耳畔擦过,砰的一声砸在墙上,碎成瓷片,隐约可见地上的粉末,不难想象出来,这要是砸到人身上,不死也要落个残废的下场。   徐肇回头,是周夫人突的靠近放大的脸,瞳孔一缩,锋利的碎瓷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光芒,晃花了他的眼。   “死吧!敢坏我好事的家伙!”周夫人的声音里含着兴奋的颤抖。   红袖在一旁惊呼出声。   周夫人眼睛里红血丝突出,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乱糟糟结成一团,不似人样。   扭曲的怒火烧掉了周夫人的理智,也让她的行动变得快速起来,在徐肇不知道的时候,周夫人摸到了刚才的茶杯碎片,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朝徐肇扑过来。   眼看着瓷片铮铮朝他眼睛扎下,徐肇一边闪躲,一边在地上四处张望。   脚底下一点反光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很好!   在周夫人又一次扑上来的时候,徐肇猛地一个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周夫人戳不及防之间没收住,脚步还保留前倾的姿势往前跨了一大步,然后踩到一个圆圆的东西。   砰——是周夫人收势不及时,整个人踉跄往后倒,后脑勺磕到青石板的声音。   “夫人!”红袖大声惊呼,刚忙跑过来想要搀扶周夫人。   却见到周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不停抽搐,而后脑勺和青石板接触的地方,流出来一大滩触目的血迹。   “嗬嗬——”周夫人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想要指向冷漠站在她面前的徐肇。   但手刚抬起来一半,就无力的砸在地上。   “嗬嗬——”不甘心,明明,明明我就快成为徐夫人了……   “徐夫人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徐肇的声音响起,“那就是我娘!”   啪嗒——周夫人抽搐一下,瞪着徐肇。 第64章 徐家小院,徐肇在厨房煎……   徐家小院, 徐肇在厨房煎药,三碗水煎一碗,是边语的安胎药。   徐老爹在一旁长吁短叹, 踌躇着不敢上前搭话。   “……儿, 爹要回村子了。”不过半天的功夫,徐老爹的精神气就被抽走大半,从前保养得当的富态面庞这会满是愁苦。   当初边语流产的事发生之后,他也这样哀叹过,伤心于他未出世就夭折的小孙孙,还真心实意的痛骂过罪魁祸首,万分心痛。   谁知时事变换, 引起这一切祸事的源头,竟是他这个老不死的,带累一家人。   徐老爹从未想过周夫人对他怀着那样的心思, 谁能猜到呢, 他不过一个普通的糟老头子罢了。   徐老爹勉强咧出一个笑, “咱们家的屋子也不能老空着, 那可是祖屋。”   徐肇停下扇火的手, 听见徐老爹的话,他沉默半饷。   “爹, 其实也不用……”在周家说得那句话气周夫人的成分过大, 徐老爹毕竟年纪大了, 十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府城,徐家村纵然是他长大的地方, 对方也未必比能习惯。   他不至于让徐老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徐家村呆着。   谁知他刚开口,就被徐老爹打断了。   徐老爹自己反倒看开了。   “不用担心,其实我早就有回村子的念头了, 人老了难免念着家乡的草木多一点,不过这一两年事情太多,加上你正好考试,没个人在你身边照顾,爹也不放心……”   徐老爹絮絮叨叨说道,“现在好了,你媳妇也回来了,乡试也要明年秋天才开始,爹也能放心回去……”   顿了一下,徐老爹抹了把老脸,强行咧开一个笑,拍拍徐肇的肩膀,他曾无数次感叹过儿子长大了,今天还要再说一次:“成家了,以后好好过……”   眼角知道什么时候浮起水光。   徐肇抱了一下徐老爹,说道:“我和小语会经常回去看你的。”   “我可不要你,臭小子有什么可看的,明年我可是要抱白白胖胖孙子的。”徐老爹笑骂道。   一句话让整个厨房压抑的氛围都轻松了起来。   徐肇紧皱再一起的眉毛松开,唇角带了抹笑意,说道:“没有您儿子,哪来的孙子?”   没惹住回了徐老爹一句,迎来对方的一句笑骂。   “臭小子!”   父子俩之间微小的隔阂就在一番谈话中消散了。   徐老爹自是带着他的行李回到徐家村,顺带还将徐娘子的墓也迁回去了,用他的话来说,   “让你娘落叶归根。”   徐肇自然不会反对。   马车哒哒走远的那一天,江城周家主事的人一病不起的消息也一并传遍大街小巷。   那日周夫人摔倒在地时,后脑勺恰巧撞到石子,将原本平平无奇的站不稳愣是摔成了下半身瘫痪、口齿不清的废人。   周家原先的两大顶梁柱——徐老爹、周夫人都一一倒下,余下未及弱冠的周小少爷,这偌大的家业,未知能否守得住。   不少人瞅着这块肥肉垂涎三尺,像极了十八年前周老爷路遇山匪,死讯传回周家的情景,不同的是,再没有一个徐老爹盯着风险出来撑起周家了。   徐肇得到的消息是,周小少爷虽然勉力支撑,奈何手腕终究差了那些个沉浸商道的老狐狸们一筹,短短一月,周家的生意就被逼得缩水了三分之一,退出了江城第一富甲的位置,仍还在被打压着。   “咳咳——”盛着汤药的勺子没有送进嘴里,反而直直往下巴处怼去,成功把边语吓到咳嗽不止。   徐肇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小姑娘正幽怨看着他,不由得哂笑。   “是我不好,刚才想事情入迷了。”   手上拿起床边的一条帕子,小心翼翼为边语擦拭脏污的衣领。   “是书院的事吗?”边语不知道徐老爹和周夫人的事,她尚在孕中,大夫叮嘱不宜忧虑多思,徐肇也不欲叫她掺和进这种腌臜事里,就连徐老爹回徐家村都轻描淡写的带过。   “嗯。”徐肇回应了边语一句。   处理完周家的事,徐肇也没忘了山河书院招生这一对他来说重中之重的事情。   早半个月前就将那份策论递交上去了,不出意外拿到了入学的名额。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身,不过是因为……   徐肇低头看向边语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是他的孩子。   他面色柔和,大掌覆上肚子,询问道:“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边语眨了眨眼,也跟着把手覆盖到徐肇手上,说道:“小家伙很乖,一点都不闹我。”   隔壁杨大嫂害喜害的厉害,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睡觉都更香了些。   “那是他心疼你。”徐肇低低笑出声。   他心情极好,哪怕因为不放心怀孕的边语一人在家而推迟求学的进度,也没有丝毫困扰。   “我向院长申请居住在家中,不必在书院过夜,也能多照看你一些。”   徐肇伸手抚摸边语的脸,温声说道。   小姑娘感受着脸颊上和她体温不同的炙热温度,耳朵悄悄泛起粉色,双手不自觉抓紧被单,结结巴巴说道:“哦……哦……”   徐肇见状,脸上的笑愈发深,头渐渐低下去。   冬日的阳光不似盛夏炎热,透过半开的窗户,柔和地照进房内,细小的微尘在空中浮动,平添一丝暧昧气息。   “唔……”是小姑娘唇边溢出的轻呼。   又很快湮灭在男人的强烈攻势下。   “专心点。”   “……好。”   江城靠进江南,冬日不比京都来得严寒,初春自然也来得更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树梢上的霜雪悄悄融化,城外的溪流也慢慢解冻,只能在流动间瞧见几块浮冰,地上的野草率先冒出头来。   “诸位!边关传来好消息!我大杨胜了!成功夺回蛮族侵占的三座城池,一并缴获敌方的数千匹战马!”一位身着青色矜袍的学子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说道,连平日里师长所教导的礼仪都抛在脑后,可见这个消息令人振奋。   “当真!”   “好!天佑我大杨,那些鞑子在边关肆虐,终于被赶出去了。”   在场参加春日诗会的学子乍一听闻这个消息,纷纷激动地站起来身来,想来矜持守礼的书生们不顾身份,每说一句,就要拍一下桌子,好似这样才能抒发心中的兴奋之情。   可怜的石桌惨遭此祸,幸而牢固,才没有被这群学子拍坏。   徐肇坐在一旁,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以掩饰笑意,他这群文弱的同窗们这会拍得兴起,想来待会手掌就要肿起来了。   徐肇眼尖的瞧见一位学子通红的手。   “不……不”那名前来报喜的同窗却是还有话没说完,跑得太快,一时间没喘过气来。   ?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第65章 “还有。”那名学子大喘……   “还有。”那名学子大喘气之后, 抛下一个惊天大雷,“今上加开恩科了。”   哗——   这话一出,本来就激动不已的人群更躁动起来了, 刚刚还能淡定坐在椅子上的其余人也激动站起来。   “当真!”   带来的消息的学子被质疑, 不开心的皱了皱鼻子,下意识说道:“这还能有假,我可是从我叔父那得到的消息。”   学子的叔父在朝中也是四品大员,虽然人在京城,但对这个侄子可谓十分看重,有什么消息都想着先往江城递一份,就怕有什么好事他侄子因为消息不灵通错过了, 当然,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祸事。   在场的众人都是清楚学子的身份的,因此眼神纷纷变了, 如果说刚才边关得胜的消息是一重喜之外, 今上加开恩科这个消息就是喜上加喜。   要知道, 三年一秋闱, 在去年刚刚举行过乡试的情况下, 照正常惯例,要三年后才到又一次的乡试年。   许多去年落榜的人或才考上的秀才摩拳擦掌, 跃跃欲试, 可以说, 加开恩科这个消息对于任何一个读书人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   “这可是好事, 子衡兄,你可要参加。”   被问到的学子矜持点点头,“如此良机, 自然不能错过。”   先生在书院中常说他火候已到,可以下场一试,可惜去年因为身体原因,错过了秋闱,他在家中没少叹息,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等到这样的喜事。   学子眼中泛起喜意,同时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徐肇,询问道:“徐兄今年可会下场?”   徐肇一楞,有些意外突如其来的询问,但还是自信道:“当然,愿与君一同。”   今年的乡试,他一定会去。   ——   “考试最累人了,夫君多吃点,好强身健体。”边语朝徐肇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肉。   徐肇:“……”   默默夹起肉丝吃掉,语气含笑道:“今天怎么这么……贤惠?”   徐肇顿了一顿,才艰难地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小姑娘现在的状态。   无它,边语脑袋里的理论一套一套的,连徐肇都摸不清,偏偏实践起来却一塌糊涂,生生把温柔小意变成各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行为,今天如此流畅的操作,夹菜的动作都这么娴熟,想必没少在私下里演练。   徐肇又吃了一筷子鸡肉,压压惊。   边语压根不知道徐肇看穿了她那点小伎俩,仍然沉浸在好妻子的人设中走不出来。   理所应当回答道:“我本来就很贤惠。”   徐肇:“……”   徐肇哑然失笑。   吃过饭,边语照常要收过碗走到厨房去清洗,不妨被徐肇抢先一步。   “我来。”徐肇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桌子上的残迹。   小姑娘月份大了,肚子渐渐鼓了起来,本来就娇小的身躯挺着一个大肚子到处走动,每每都看得徐肇心惊胆颤的,即使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徐肇还是免不了捏一把汗。   家里的家务都被他从边语手里接过来了。   徐肇算着手里的银子,预计着过几天去请个婆子,他不在家的时候好歹还能照顾一下边语。 第66章 时节如流,好似眨眼的功……   时节如流, 好似眨眼的功夫,时间就从早春蹿到了初秋,眼看着九月科举的日子将近, 徐肇却生不出其他心思来温书, 无他,怀胎十月,在边语肚子里闹腾了几个月的小家伙终于舍得出来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徐肇正在书房里做着模拟试题找感觉,忽地传来一声痛呼,然后就是边语颤抖着声音喊他。   “夫君……我……我好像要生了。”   蹭!徐肇闻言,刷的一下站起来, 差点被椅子绊倒,书房到边语在的房间并不远,徐肇三步并作两步, 飞快往房间走。   一进门就看见边语一手抚着肚子, 一手撑在床上, 坐着的地方明显泅出湿润的痕迹, 是羊水破了。   “痛……”边语小声说道, 脸上满是惊慌,见状, 原本还有些手忙脚乱的徐肇立马冷静下来, 先是扶着边语让她躺在床上, 转头朝着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秋姨说道:“秋姨,快去请产婆和大夫。”   秋姨就是徐肇找来照顾边语的人, 手上功夫及其不错,烧饭做菜,针线活之类的都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是做事仔细,徐肇当场就拍板请人。   事实证明他没有找错人,这几个月他忙着复习功课,边语又有身孕在身,家里家外的活计都是秋姨干的,边语都被喂胖了一圈,身上总算有点肉。   秋姨也是感激徐肇的,因为徐肇开出来的月钱比其他人都高,足足给了一两银子,她家里还有个小儿子,身体弱,常年要吃药养着,每月的开销就是一大笔,可又不能不吃,徐肇请她过来帮忙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让她儿子的药不至于断了。   秋姨每每想到这里,做事都更尽心一些,跟别说徐肇和边语都不是难相处的人,秋姨十分感谢菩萨让自己遇到这么好的主家。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边语的肚子渐渐大起来,瘦小的身体却挺着个大肚子,秋姨看着都揪心,在询问过徐肇之后,每天都给边语炖一碗补汤,养大人的同时还能滋补肚子里的孩子,好容易才喂出一点肉。   眼看着边语要生了,秋姨也跟着着急,这会听到徐肇的话,顾不了灶上还温着的老母鸡汤,左右不会糊,应了一声就跑出门请大夫和产婆了。   看着秋姨出门,徐肇转向边语,小姑娘时不时发出吸气声,想来是疼得厉害,额头不断沁出冷汗。   徐肇将人搂进怀里,拿着布巾给她擦拭,一边说道:“不怕,我在这呢。”   边语脸都白了,一半是疼的,一般是吓得,肚子不断往下坠。   “我……我……”她开口说话,因为一边吸冷气说得断断续续,“我想吃点东西。”   秋姨说生产前最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待会没有力气生孩子。   “我去给你下碗面。”徐肇温声说道:“秋姨已经去请产婆和大夫了,马上就回来,你别怕。”   边语浑身汗津津的,听见徐肇这么说,点点了头。   宽慰完边语,徐肇带着略微焦急的心情去厨房下面了。别看他嘴上安慰边语一套一套的,实际自己心里也是一点底都没有。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难产,大出血,这些词不断在徐肇脑海里闪过,本来沉稳的一个人愣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手抖,盛面的勺子都差点没拿稳,仔细一看还能瞧处轻微的颤抖。   生完这个就不生了。徐肇面无表情想,再来这么一回,不光小姑娘受罪,自己的心脏也要跟着吓了没。   徐肇喂边语吃面的时候,秋姨请的产婆和大夫也来了,产婆热心,一进门就风风火火对徐肇说道:“快去烧锅热水,准备好盆、面巾、被单、蜡烛和剪刀,我先去看看人。”   “热水已经烧好了,在厨房里背着,其他东西都在房间。”徐肇回到。   闻言,半只脚踏进房间的产婆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徐肇,笑开:“哎呦,是个有心的。去把热水端过来。”   这可少见,产婆是这附近的好手,不少人家生孩子都来找她,请她过去的时候准备好生孩子要用的东西的人家也不是没有,但一般都是婆婆或女性长辈帮忙着备好的,能省她不少功夫呢。   尤其是热水,生孩子的过程中可是万万不能断的。   秋姨过来请人的时候,说了家里这会只有除了边语,就只有徐肇一个大男人在家,产婆半刻钟都不敢耽搁,火急火燎的就过来了。就是怕徐肇什么都不懂,让产妇一个人躺着干疼。   这会的情况倒是令她有些意外,尤其在进房间后,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空碗,上面还有些许面条的残渣,碗还温着,想来产妇刚吃不久。   产婆一边帮边语检查情况,一边对她说:“你是个有福的,我接生了这么多人家,没有一个小媳妇的男人是能做到你家这样的,别说下厨做饭了,连点热水都不烧。”   这徐秀才倒是会疼人,产婆这样想。   “刚开三指,还要等等再生,先躺着别浪费力气,待会有的是地方用。”   边语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的黏在额头上,令人很不舒服,然而她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明显是听到了产婆的话。   眼前闪过一幕幕徐肇看似镇定实则略带慌乱的进进出出忙活的场面,边语露出一个傻呼呼的笑。   是啊,夫君很好,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再次来临的阵痛冲走,然而边语却觉得心里轻松了一点,那些彷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生出无限的力气。   “啊——”房间内断断续续传来边语的叫喊声,以及产婆不断让接着用力的声音,徐肇站在房门外,整个人都僵住了,眉头紧紧皱起。   “大夫,真的没问题吗?”徐肇扭头朝一旁开药的大夫第二十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夫嘴角抽搐,大惊小怪的看了一眼这个儿子口中沉稳有度的徐秀才,只觉得读书人为了美名真的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真要沉稳就不至于揪着他问个不听了。   “放心。”大夫无奈的回答:“我一刻钟前还进去看过,你家娘子胎位很正,生产很顺利,吴婆的接生技术你放心,就算你家娘子是难产她都能保你母子平安,何况……”边语本就是顺产。   然而徐肇却不爱听这话,紧皱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厉害了。   “话不能乱说,不吉利。”他一脸正色反驳大夫口中的“难产。”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大夫没好气的朝徐肇哼了一声,示意对方安静点。   在徐肇还想再确定一遍的时候,本来呻.吟声不断的房间突然没了响动,随后立即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哇——”   产婆抱着孩子眉开眼笑的走出来,“恭喜,是个男孩。” 第67章 徐肇手脚僵硬的从产婆手……   徐肇手脚僵硬的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 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怎么好看,浑身皱巴巴红彤彤的,说实话有点丑。   但是小小一团在徐肇怀里哭起来的时候, 他的心鄂的就软了, 这是他的孩子。   在他的小姑娘的肚子里呆了十个月,他期待了十个月才盼来的孩子,怎么着都是好看的。   徐肇眉眼间带着笑意,轻轻晃了晃,抱着孩子走进房间,产婆和秋意正在收拾屋子,边语则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失血过多还没缓过来。   她侧过头看向抱着孩子的徐肇,开口说道:“让我看看孩子。”   徐肇大步走过去,稍稍低下身, 叫边语能看见孩子。   “辛苦了。”徐肇伸手拨开挡住边语眼睛的头发, 低下头在对方说道。   小姑娘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还记得秋姨前几天叮嘱的不能掉眼泪的事, 愣是憋住了。   “不辛苦。”她看着孩子, 心软成一团,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宝宝的小手里, 一大一小两只手相埃在一起。   “眼睛像夫君, 好看。”边语顿了半饷, 冒出来一句话。   “嗯。”徐肇挑挑眉,毫不心虚的应了, 顺便回了一句:“嘴巴像你,秀气。”   边语杏眼弯弯的笑起来。   夫妻俩就着一个刚出生五官都没张开的婴儿讨论起了长相,活脱脱两个傻子。秋姨抱着被子进来的时候都不忍直视。   小语平常傻乎乎的也就算了, 怎么这次徐相公也跟着一起闹,这样下去该把孩子带傻了。   “咳咳。”秋姨用力咳嗽了两声,将小两口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徐相公,让我给小语盖床被子,入秋了,这刚生完孩子可不能着凉。”   徐相公毕竟是个男人,那里懂得这些坐月子的注意事项。秋姨看了看边语微红的眼眶,颇有些责怪的看了徐肇一眼。   “厨房还温着鸡汤,您也在这站了一整天了,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免得身体受不住。”   秋姨委婉的开口赶人。   边语一听徐肇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吃东西,也用心疼的眼神看过去。   “我没事了,夫君,你听秋姨的吧。”   徐肇被两人联手赶出房门,无奈的摸摸鼻子。   这是嫌弃他碍事呢。   摇头失笑,转身却还真往厨房走了,说实话他还真有点饿了,趁现在秋姨在照顾边语和孩子,他抓紧时间补充体力,待会才能替换。   ——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在边语没生孩子之前,徐肇的生活是书房卧室正堂三点一线,现在多了个孩子,一下子到让他不适应起来。   徐肇给小家伙取了个小名叫七七,和期待的期同音,表示小家伙是带着他和边语的期待出生的。   小孩子都是见风长的,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小家伙就从一个皱巴巴的红皮猴子长成了白白嫩嫩讨人喜欢的模样。   在边语和秋姨手上抱着的时候别提多乖了,你申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悠,小家伙都能咯咯笑着抓住不放,叫喜欢小孩子的人心都要化了。   就连徐肇这样觉得小孩子难带的人,在这一个多月的观察中,也心动了,提出想要抱抱孩子的想法。   但是小家伙就跟和他作对似的,在边语怀里又乖又软,一旦被徐肇抱起,就就哭个没完,一时半刻停不下来,小家伙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徐肇试了好多回,最终无奈放弃抱孩子这一想法。   边语握着徐肇的大手展开,手上全都是粗糙的老茧,磨得人生疼,偶尔连她都会受不了,更何况小家伙呢。   边语又好笑又无奈,这茧子一时半会又消不掉,只能委屈夫君不抱孩子了。 第68章 小家伙出生之后,徐肇总……   小家伙出生之后, 徐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家里有边语和秋姨顾着,让他能够安心温书。   很快考试的时间就到了。   这天早上, 徐肇带着考试的东西准备和相互作保的几人一起去考场, 临出发前边语抱着小家伙出来送他。   徐肇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神色温柔说道:“回去吧,不过九天而已,我很快就回来,你刚出月子不久,别吹到冷风,落下了病根。”   边语哪里能不担心, 她可是早早打听过了,一连九天的考试都要在一个小小的隔间里度过,腿都伸不开, 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 一场考试下来, 人都要累脱样了。   “照顾好自己, 给你准备了饼子和一点汤块, 到时候别随便对付着吃冷食,宁愿费点功夫烧个热水也能暖暖身子, 纸包里包了一点盐和糖在里面, 你记得吃……”边语止不住的絮絮叨叨, 生怕自己漏了一丁点似的,连徐肇吃饭睡觉的事情都考虑好了。   徐肇听得好笑, 他伸手揉揉边语的脑袋,自从边语接近临盆的时候,他就没有在做过这个动作了, 原因是边语认为她要当娘了,不能在被当成小姑娘看了,徐肇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十分无厘头,但架不住边语板着脸严肃的说教,才好笑又无奈的答应下来。   “放心,等着夫君给你考个举人回来。”小姑娘长大了,梳着妇人的发髻,身上不复作姑娘时的胆怯谨慎,多了几分为人妇为人母的温婉,倒显得更出众了。   “方兄他们该等不及了,我先走了,你在家这几天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在考试的时候还惦记你们母子俩。”   “好。”边语应了下来,将徐肇送上马车,看着他走远,才在秋姨的提醒下依依不舍的回屋。   而另一边的徐肇在官差的几重检查之下终于进入了考场,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他没有被分到臭号一类的不好的考间,这让他松了很大一口气。   要知道他本来就是半路出家,而考试的环境有时是真的很能影响人的,要是一个不好影响发挥,又要三年后再来,他真的是哭都没地哭去。   进入考间不久后,就有官差拿着卷子过来分发了,徐肇先不着急马上答卷,而是先将带过来的东西按照顺序放好,尤其是几根随着试卷一起发下来的蜡烛,往年不是没有人因为点蜡烛不当而烧了试卷的。   细节整理到位了,做事才会顺利,又不差这么一刻钟的时间。收拾好之后,徐肇才打开卷子,先是过了一边题目,然后在心里打腹稿,做到胸有成足之后方才动笔,打一遍草稿,检查一下有无错漏,删改用词不当的句子,检查格式,最后才誊抄到答卷上,可谓严谨有序。   将答好的卷子封好仔细放在一旁,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徐肇不打算摸黑答题,一来光线不好,写字的时候容易错漏,二来到这个时候,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在勉强使用脑力进行高强度的作答,效果肯定不如白天的好。与其这样勉强自己,还不如早早休息养精蓄锐,才能以最好的状态来对待明天的试题。   想到这里,徐肇拧了一整天的眉头终于松开,将放在角落的小炉子拉了过来,勉强生起火给自己温了点热水,泡着馍馍将就吃了八分饱,然后坐了一下会,就拉起身上的衣服躺在床上睡过去了。   一晃九天的考试时间过去了,这天早上边语早早就在考场门外等候,小家伙放在家里让秋姨带,她自己出来接徐肇。   也不知道夫君怎么样了。   边语抿着嘴唇想到。突然哗的一声,考场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涌出许多学子,和她一样在考场外准备接人的都伸着脑袋往里面看,见到自己要接的人就大声呼喊招手,从人群中挤过去搀扶。   出来的考生无一例外都十分虚弱,面色苍白好似随时都能倒下一般,这让边语看得瞪大了双眼,这也太惨了,夫君该不会有事吧。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冷不防眼梢瞥到了面带疲色从门口走出来的徐肇,圆溜溜的杏眼一下就亮了。   “夫君,这边。”边语学着刚才的人也跟着招手呼喊徐肇,不过到底没好意思喊太大声,饶是如此,也被耳朵灵敏的徐肇听见了。   他回望过去,见到边语拎着个小篮子站在边上等着他,见到他的那一刻眼里有说不出的欢欣,心里突的流过一道暖流,几天积攒下来的疲惫好似也消掉了一些。   他摆摆手,示意边语不要动,让他过去后,这才艰难的挤着人群走出去。   “你怎么来了,七七呢?这几天家里还好吗?”徐肇不意外边语会来接他,但真的看到,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慰贴。   “七七让秋姨带着呢,家里一切都好,你快喝口热水,瞧你都累成什么样了。”边语伸手想要抱一下徐肇,却被对方推开了。   “我身上不好闻,你先别靠近我,不然回去七七该不让你抱了。”自家儿子可爱干净得狠。而他在狭小不通风的小屋子里呆了九天,身上难免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就连衣服也是皱巴巴的。   边语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先回去吧,好好洗个澡,先睡一觉再说。”不顾徐肇的阻挠,边语硬是要扶着他回去。   “儿子嫌弃就嫌弃吧,有秋姨带着呢。倒是夫君你这会才需要人照顾。”   “那你可好好好照顾我。”徐肇带着笑意说道。   回到家之后,徐肇匆匆洗了澡之后就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考几天试着实累狠了他,好几天之后才缓过来。   而这之后,马上就是放榜的日子了,与徐肇相互作保的那几位秀才都到徐肇家里等消息了,当然也派了小厮去看名次了。   紧张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饶是徐肇觉得他这次发挥的还不错,也被方子文一群人弄得紧张兮兮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拿着茶杯都不利索了,这不,手抖得杯子都磕在石桌上了,发出磕磕巴巴的声音。   ……嗯?磕磕巴巴的声音,徐肇看了眼稳定不动的手,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隔壁,才发现这个更紧张的人是方子文。   方子文苦着脸说道:“也不知道放榜了没,急死我了。”   “方兄,你急有什么用,考都考完了。”一名姓赵的学子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倒是好意思说我,不也一直在转圈吗。”方子文委屈巴巴的回道。   “好了好了,”另一位年纪较长的学子出来说话了,“都喝茶冷静一下,这会应该也放榜了,有没有消息,等会就知道了。”   徐肇出来打和场。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来人的大喊声。   “少爷!中了!四十三名!”是方家的小厮!   闻言,方子文直接激动得站起来,大步走向进门的小厮,“真的!”声音里掩盖不住的喜悦。   “是真的!”小厮也为他们家少爷高兴,顾不得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说:“少爷得了四十三名,往上一名就是赵公子,再然后是林少爷,三十五名!”   “当真!”   “中了!”   被说到名字的赵兴和林洋两人面上都闪过一丝喜色。   纷纷大笑起来。   “中了,真的中了。”赵兴眼眶通红,是高兴的。他年纪不小了,家里也不怎么富裕,爹娘已经说好了,要是这次在不中,他就死心不考了,回家开个私塾挣份家业,没想到啊,还真给他博到了。   林洋也同样高兴,这样他就能向师妹提亲了,想来师父会同意的。   看着两人高兴的模样,其他人也纷纷道喜,然后询问方家小厮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小厮挠了挠头,说道:“还看到了徐公子的名字,是二十二名,其余几位公子还没来得及细看,小的是从上往下看的,看到我们家少爷的名字,一高兴就跑回来了,剩下的还没看。”   徐肇也中了!   方子文一乐,站起身来拍拍徐肇的肩膀,道喜:“你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的,名次比我都高,这回可得请吃饭。”话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一点嫉妒的意思,打趣的成分居多。   徐肇的听到自己榜上有名的消息,握着杯子的手紧了一下,随后而来的便是高兴,面对方子文的玩笑也笑着接下来,“一定,一定,请谁也不会忘了请你啊。”   一屋子人顿时都哄笑起来。   只除了一个还没被方家小厮看到名字的吴姓学子,大笑过后便是担忧,一屋子五个人,现在就剩下他的消息还没来,让他怎么能不忧心忡忡。   这时,徐肇站起身来安慰他,“吴兄,你也别灰心得太早,这名次不是还没看完么,说不定你家   小厮很快就看到你的名字回来报喜了呢。”   “唉,你说得对。”吴林打起精神,期望的看着门口,徐肇等人也都默契的陪他一起。   很快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吴林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希望盼来的是好消息。   “少爷,你中了,最后一名!”来人是吴家的下人。   果真是好消息!吴林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咧开嘴笑了。 第69章 徐肇榜上有名这件事在小……   徐肇榜上有名这件事在小巷附近引起了广泛讨论, 虽说江城不缺举人,但一个地方一次性出五个举人还是值得关注的,要是再酒楼里传出这样的好消息, 以后那间酒楼的房间都不愁订了, 一个文曲星保佑的名头都能直接打出去了。   徐肇的街坊邻居们纷纷在徐肇家附近蹲着,等着什么时候举人老爷出门围观个稀奇,当然了,也是觉得徐肇住的这个房子说不定自带什么福运效果,能让人一下开窍之类,想让自家儿孙过来偷偷蹭个运气。   对此徐肇感到十分好笑,又夹杂着无奈, 防不胜防,索性不出门了,金秋九月的乡试过后, 正好也要准备来年的会试。   一个月过后, 中举这件事带来的热度总算消退的差不多了, 徐肇才能带着边语及小家伙七七出门, 一家人直接坐马车到乡下去看望徐老爹。   徐老爹对好不容易的来的小孙孙七七很是宝贝, 一听徐肇打算带着几个月大的七七远赴京城,当下就吹胡子瞪眼的。   “瞎胡闹, 七七还那么小, 怎么经受得住路途颠簸, 更何况京城的水土和咱们这边不一样,你以为七七向你那么糙, 要是去了那边之后肠胃不适怎么办?”徐老爹十分不赞成这个主意。   徐肇道:“也是没有办法,明年会试我肯定是要去京城赶考的,放小语和七七母子两个人在家我又不放心, 只能带着一起去了,路上会尽量小心照顾好孩子的。”   徐老爹听他这么说,想想也是,叹了口气也就不在说什么,孩子大了,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徐肇又询问徐老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京城,他和边语都走了,这边就只剩下徐老爹一个人了,京城徐家村又远,不像住在江城那么方便来往。   徐老爹却是摇头拒绝了,只说自己在徐家村待得就挺好,让徐肇照顾好自家媳妇和他孙子就行。   见状,徐肇也就不再说什么,在徐家村休息几天之后,就带着边语和小家伙上路了。   京都的的城门一如既往的雄伟,屹立在那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时间,来来往往送走一波又一波人。   徐肇看着熟悉的场景,不由得会心一笑,回过头对坐在马车里的边语说道:“我们到了。”   一双纤细的手掀开车帘,随后徐肇就看见一个带着虎头帽的小家伙,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瞅着他,而孩子他娘正从后面搀扶着他,抿着嘴偷偷笑。   难得生起一点文艺的情感,本想叫边语一起出来感概一下的徐肇:“……”很好,现在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啊啊——”小家伙还挺活泼,一点没有发觉自家亲爹脸黑了,还乐呵呵的朝徐肇挥了挥拳头。   得意的小模样让徐肇挑起眉,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笑眯眯看着七七。   小家伙直觉不妙,惹完了事现在就想缩着脖子往边语怀里钻。   不了被徐肇一手拦住,用下巴刚长出来还没来得及剃掉的胡渣去蹭小家伙的脸,把小家伙吓得哇哇叫。   “下次还敢随便皮。”徐肇哈哈大笑,换来边语不满的瞪视。   “欺负七七很好玩吗。”边语一双好看的杏眼斜睨了徐肇一眼,生气地朝对方哼了一声,直到徐肇讪笑着认错,这才将小家伙从对方怀里抱回来哄着。   夫君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   边语看着前面交进城费用的徐肇,眼睛里闪过无奈。   一行三人加上雇佣过来的车夫很快就进了城,有了在京城住过的经验,这次徐肇很快就找到了住处,是一处和江城环境差不多的清幽小院,不过占地面积小了很多罢了,毕竟是寸土寸金的京都,能找到一个价格公道又长期出租的地方着实不易,徐肇也没有什么挑剔的想法。   带人收拾好屋子之后,才刚刚要歇下,一个让徐肇和边语都不想见到的人就出现了。   “你们还好吗。”萧王妃带着侍女,做平常妇人装扮,手里提着篮子出现在徐肇和边语刚住进去的房子面前,见到边语的一瞬间眼眶微红。 第70章 萧王妃打扮成这个样子来……   萧王妃打扮成这个样子来见徐肇和边语, 显然也是不想被别人注意到,在她看来,当初为了女儿的安全忍痛忽视他们夫妻俩, 任萧王爷将他们两个驱赶出王府, 女儿是受了大委屈的,但自己也是逼不得已。   如果可以的话,谁想和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身骨肉分隔两地呢?好在现在一切危机都过去了,边柔作为和亲的人已经封了一个公主的名号送出去了,边疆的危机得到解决,她娘家的侄子们也平安回来了,因为杀敌有功, 周家大房的长子和三房的次子甚至领到了一个不小的职位,自此之后,原本书香世家的周家, 在武将那边也发展了势力, 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萧王妃在王府的底气也可以说更足了, 也因此, 她才能逼得萧王爷退让, 一得到徐肇带着边语上京的消息,就立刻乔装打扮出来找人。   在萧王妃的料想中, 当初因为不得已的缘由赶走了边语和徐肇, 现在时候补偿他们了。   萧王妃前来的时候, 完全没有想过徐肇和边语是否欢迎她的到来。   过不其然,徐肇见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浑身上下的气息一下就冷了下来,他淡淡开口,既没有萧王妃预想的怨恨, 也没有久久不见的惊喜。   “您有事?”   短短三个字令萧王妃差点没端住,她不蠢,当然从徐肇的话中听出了满满不欢迎的情绪,但她不怎么在意,毕竟只有边语才是她的女儿。   萧王妃转头看向一旁抱着孩子的边语,看见对方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和亲力亲为照顾孩子的吃力,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还有对徐肇的不满。   “娘的小语,你吃苦了。”萧王妃眼眶微红的上前一步,避开徐肇的阻拦站在边语面前,上下打量她,说道:“娘上次是因为有不得已的缘由才没有依约去接你的,当时京城危机四伏,不适合让你留下,所以只能让你跟着这个人下乡避祸,现在好了,你外祖家的表哥们立了大功,王府没人再敢过来招惹我们娘俩,跟娘回去吧。”   萧王妃苦口婆心,语气哽咽的说了一大堆,期间看都没看一眼徐肇,她已经打好了主意,认定徐肇配不少她的女儿,想要叫边语和离然后另寻佳婿了。   徐肇虽然不知道萧王妃的私心,却也不想让边语就这样和萧王妃走了。   上次萧王府将他们夫妻俩当猴一样耍着玩的事情还没过去呢,听萧王妃现在的语气,萧王府当时是遇上了什么大麻烦,所以不得不装作和他们没有关系的样子,但是,紧张到连私下知会他们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吗。   如果她真心疼爱边语这个女儿的话,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徐肇想,算他今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之,萧王府那么大一个烂泥窝,他是绝不会让边语再次踏进去的。   因此,他强势的隔开边语和萧王妃,毫不惧怕的和萧王妃对视,说道:“这位夫人,我们素未平生的,您一来就开口说要带走我家娘子,这不好吧。”   徐肇以牙还牙,当初萧王府放话说边语这个亲生女儿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么现在,他和边语自然也不认识这么一个‘普通妇人’。   徐肇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萧王妃嘴上说着母女情深,萧王府内一切都好,那么她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打出萧王妃的旗号前来,反而装作普通妇人的模样呢?   显然,一年多以前让萧王府忌惮的那件事仍然未完全解决,以至于萧王妃不敢明着暴漏身份,为萧王府带来危险,得出这个结论,徐肇身上的冷气越发足了。   “你……”萧王妃显然被徐肇不认人的话气到了,眼尾瞥到徐肇身后的边语,手一颤,浑身上下竟开始发抖起来,吓得身后的侍女连忙上来搀扶。   “小语,这就是你找的好夫婿,这般不孝,明着顶撞长辈,他对娘都这样了,将来还会对你好吗,听娘的话,跟娘走。”萧王妃时时刻刻都不忘蛊惑边语和她回萧王府。   呵。做戏还做上瘾了,徐肇险些没把自己气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萧王妃是这样一个人。   正想说点什么,身后就被一双手拍了拍,随后怀里就被塞了一个小胖墩,低头一看,白白胖胖的可不正是他儿子,小家伙一点都没被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所影响,一双葡萄似的的眼睛眨呀眨,好不快乐。   “夫君,你抱一下七七,让我跟这位夫人独自说一会话好么?”边语温婉说道,语气随软,看着徐肇的眼里却满是不容拒绝。   “事情因我而起,也让我来解决,我不能总是躲在夫君身后等你保护呀,有了七七,我要给他树立一个娘亲的好榜样。”边语用轻松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徐肇一怔,看着眼前含笑站立的女子,对方身上满是从容大方,从没有一刻认识到他柔柔弱弱爱哭的小姑娘长成了这副样子。   “好,你来。”他笑着应道,偶尔躲在娘子背后躺赢,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徐肇很是自觉地抱着小家伙进了院子,将大门口让给边语和萧王妃,丝毫不担心边语会和萧王妃走。这是他对小姑娘的自信,哦不,现在不能叫小姑娘了,徐肇一边逗着七七一边想到,边语现在完完全全是一个成熟的母亲了。   另一边,边语看着徐肇因为她的一番话放心的转头就走,丝毫不怀疑她会因为萧王妃的许诺动心的模样,嘴角悄悄弯起。   夫君永远都令她感到心动。   下一刻,她收起身上的愉悦,正面对上萧王妃眼里的期盼,显然对方很期待她的回答,但是可惜,她是个自私的人,前半辈子她受尽了苦,是徐肇将她从泥沼里拉出来,给她安康喜乐,护她平安,他们还有了一个宝贝七七,而萧王妃,虽然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非要在徐肇和萧王妃之间的二选一的,边语会站在徐肇那边。   “对不起。”她细声细语的开口,先是委婉的萧王妃的好意表示感谢,而后开始慢慢诉说这些年来她过的日子,包括遇到徐肇前和遇到徐肇之后的对比。   在说道于边家吃苦的日子里,她不曾过分渲染,只是平平淡淡带过,边语将重点放在了她和徐肇成亲后,男人是怎样对她的好一一道来,酷似萧王妃的杏眼里满是幸福的笑意。   看得萧王妃怔怔地,内心像针扎似的密密泛着疼,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小语受了许多苦,却从来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看着边语唇角带笑,眉眼间满是知足的样子,她知道了,或许她不该来这一趟。   “我现在过得真的很好,夫君疼我爱我,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我也满足。”边语说到最后,仍是那样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对萧王妃来说却如刀一般,“所以,您如果真心是疼爱的我的话,那么请回吧,就当我这个二十年来未曾见过多少次面的女儿嫁去了远方,她过得很好,您无须再过多惦念。”   萧王妃眼里泛上泪水,在边语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这个素来好强的王妃像是凭空老了十岁。   她这一生,亏欠女儿良多,既然女儿希望从此不再过来打扰他们,她又怎么会不满足呢,权当是她这个当娘的,能为边语做得最后一点事。   萧王妃:“……我不会再来了。”她沉默半饷,最终说道。   通红的眼眶细细打量边语,像要将她的模样刻在眼中,萧王妃抹了抹眼角的泪,说道:“你能叫我一声娘吗?”   边语一楞,似乎没想到萧王妃会提出这个要求,她看着对方满是乞求的双眸,喉头突然哽咽。   “……娘。”声音细不可闻。   但萧王妃仍然听见了,很是满足的应了:“诶。”   下一刻,她抱住了边语,感受到对方原本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柔软下来,心里更是悔恨。她的女儿有权知道真相。萧王妃想。   下一刻,她在边语耳边小声耳语。   *   时间一点点过去,徐肇坐在大厅里,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开始有些微微的惊疑,对方该不是软的不行来硬的,生生将他的小姑娘撬走了吧?   他想着,不知道要不要出去看一下,但是刚才又答应了边语让她来处理这件事,现在出去不就是不信任对方的表现。   徐肇眉头紧蹙,开始抱着小家伙在大厅里踱步,小家伙被徐肇抱的很是不舒服,发出咿呀的抗议声。   差点没把徐肇给气乐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娘在外面冲锋打怪,爹辛辛苦苦照顾你,你居然还嫌弃,嗯,错了没?”徐肇逗着七七,用自己粗糙的手点点小家伙的额头,看对方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心里总算顺了一点。   七七被徐肇这个没有父爱的爹戳的额头都红了,两眼水汪汪,小手捂着额头,撇了撇嘴,下一刻,小孩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送走萧王妃走进来的边语看见的就是徐肇手忙脚乱哄孩子的场面。   边语扑哧一声笑出来,听到动静的徐肇转头一看,马上大步走过来,低头看边语。   “回来了。”徐肇没有问萧王妃怎么样了,边语说了处理,那就肯定能搞定,一个内心都被一只爱撒娇的兔子占据了的男人没有理智的想到。   “嗯。”边语从徐肇怀里抱回哭得惨兮兮的七七,熟练的哄起孩子,嗔怪的说道:“你又逗弄孩子……唔。”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男人突然亲上来的嘴唇里,辗转不尽。   七七被夹在两个相拥在一起的大人中间,还挂着眼泪的小胖脸一脸茫然,挥了挥小拳头,发出一声不和气氛却又奇妙的融进去的“咿呀”声。   屋外阳光正好,屋内一家三口满是愉悦。   全文完。   71. [最新] 第71章 春闱很快就开始了,徐肇……   春闱很快就开始了, 徐肇的水平或许不能和多年浸淫科举的老生们比较,但胜在他策论写得比较有新意,恰好入了今年主考官的眼, 因此在放榜的时候也榜上有名, 后来殿试的时候更是超常发挥,挤进二甲行列,感慨京官难做,所以也没有想着走关系,直接遵循吏部的安排到一个小地方当了知县,平日也算清闲。   这一天处理完公务,小胖崽最近交了新朋友, 每天除了饭点没有一刻在家的,徐肇也乐得跟边语两个人过二人世界。   徐肇兴冲冲翻出了自己的画笔和宣纸,打算给边语描一副画像, 却发现对方怎么都不来劲, 双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他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来。   徐肇有些危险的眯起眼, 默不作声将宣纸卷起来, 悄悄绕到边语身后,一把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边语给抱起来。   “啊——”边语受惊的瞪大了圆圆的杏眼, 小小惊呼。   “夫君你在干什么。”   徐肇将人拢到自己怀里, 说道:“我才要问你在想什么, 叫你那么多声都没应,太无聊了?”   快入秋了, 天气渐渐转凉,边语只穿了一层薄薄的裙子,徐肇怕她着凉, 抖开一旁的披风改在给边语披上系好。   “不是。”边语把头轻轻靠在徐肇肩上,对方的怀抱很温暖,让她不由得眯起眼,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   “昨天傍晚的时候,我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边语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告诉徐肇,开始缓缓诉说那封信的内容。   信是萧王妃寄过来的,要说到上面的内容,就不得不说道去年萧王妃告诉边语关于她的身世的事   情。   *   “你不是因为抱错所以才从娘的身边丢掉的。”萧王妃趴在边语的肩头,低声说道。   “是你父亲的有意为之。”萧王妃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当他对我是真心相待的,没想到对方在没娶我过门前就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他们两人早已互许终身,却没想到老夫人中意的儿媳人选是我,他本可以向我说明一切,却选择了沉默,到头来反而还要怪我插足他们的感情……呵。”   “这样也就算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那个贱人生的孩子,将你掉包,让我们母女两分隔二十年,要不是我的贴身侍女,也就是你的姨娘偷偷在路上就将你抱走,还不知道那老匹夫会干出什么事来,虎毒还不食子呢!”   “我的小语在外受尽了苦楚,而他情人表妹的女儿却被整个王府上下娇养着长大,哪有这样的好事……”   萧王妃说道这里突然住了嘴,她理了理鬓发,收起失态的模样,希望自己最后留在女儿心中的是一个最好的母亲形象。   “娘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要是那小子对你不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娘……”萧王妃哽咽。   边语应道:“……好。”   *   “然后呢?”徐肇颇为感兴趣的问道,即使猜到了自己小娘子的抱错没那么简单,徐肇还是为这个狗血的剧情走向咂舌。   边语想了想昨天看到的信的内容,说道:“后来,王妃娘娘在信中说萧王爷在和那位表妹在一次宴会上偷偷见面的时候,不小心被微服前来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发现了,王妃娘娘趁机揭穿了萧王爷当年做下的一系列腌臜事,包括纵容表妹的族人买官卖官等事,严重危害了朝廷的立本之基,皇上震怒,一气之下削了萧王爷的爵位,贬为庶人,并将其赶出,那位易慧郡主和萧王爷的表妹也起陪着萧王爷。”   “王妃娘娘因为大义灭亲,又有周家在外作保,倒是不受影响……”   徐肇:“所以她写信给你的目的是什么?”   边语说:“王妃在信的最后写道,萧王爷终于能够得偿所愿和他心爱的表妹在一起了,这样大的好消息,我作为女儿,也应该知会消息,并送上祝福……”   说道这里,边语也明白萧王妃为什么送过来这封信了,显然是为了告诉她——当年的仇,娘帮你报了。   徐肇挑眉,“这位王妃娘娘果然不怎么好惹……”   幸好他媳妇是站他这一边的,徐肇不由得将边语抱的更紧了些,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才能过丈母娘这一关呢。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